第二十七章:溫晏出事（一更）

在顧荇死的第十二日，顧卓回來了。

他不同於顧家其他公子白白凈凈，清瘦如玉竹似的模樣。

他高大威猛，膚色偏黑，五官剛毅，一雙刀眉凌厲斜揚，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透著一股凌然的正氣，不薄不厚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有那麼點不苟言笑的嚴肅。

顧相思打量幾眼一身黑色金裝腰間佩刀的顧卓，又扭頭看看顧玉寒他們四個白白凈凈，細皮嫩肉的養尊處優公子哥兒。

呵呵！這對比，完全就是奶油小生和剛毅硬漢。

她，還是覺得硬漢弟弟看着可靠一些。

顧卓與顧玉寒是同年生的，還比顧玉寒大了幾天，可比起顧相思，他還是個弟弟。一手習慣性扶著腰間的佩刀，闊步走過去，抬手抱拳對顧相思行了一禮：「卓兒拜見長姐！」

「快免禮！」顧相思伸手虛扶他一下，轉頭吩咐安心喝永寧道：「你們先帶大爺回去梳洗用點膳食，稍候再請大爺去靈堂上香。」

「是。」安心和永寧規規矩矩應一聲，便走過去，請了顧卓向後院走去。

顧卓抱拳又對着顧相思行了一禮，這才跟着安心和永寧，下去梳洗了。

顧卓一走後，顧玉柏便情緒無比激動的說道：「這就是卓哥啊？太威風了！大姐，回頭你和母親說說，我一定要從軍當兵！」

「行了，回頭我和你姐夫說下，讓你去西山營待幾天，等你受得了軍營訓練之苦，再說像你卓哥一樣去漠北守衛邊疆的事吧！」顧相思可不是在應付顧玉柏，她是真準備回頭讓顧玉柏去西山營訓練一下，要是這小子真能吃苦耐勞撐住了，以後寧國公府再多一位武將公子，也是不錯的，不是嗎？

反正，一個家族，要想長久不衰，必須族中子弟代代有人出息，否則，早晚家族得沒落。

「多謝大姐！多謝大姐！多謝大姐！」顧玉柏都要成磕頭蟲了，拱着手對着顧相思拜啊拜，就像過年對人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一個德行。

顧相思是看到著傢伙就眼疼，一揮手煩躁的說了句：「行了，想拜去靈堂拜，大家都要忙死了，你們不趕緊去守靈招待客人，還待在這裏做什麼？走走走，趕緊都回去，我先去忙了。」

顧玉柏是真怕這些兇巴巴的女人，他躲在顧玉煙身後，目送他這位暴躁的大姐離開，小聲嘀咕道：「怎麼覺得大姐近來很是暴躁啊？姐夫是不是沒好好照顧大姐，所以大姐她……」

「別廢話了，先去靈堂。」顧玉煙皺眉打斷了顧玉柏的喃喃自語，也就這傻子看不出來，天天跟進跟出在大姐身邊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大姐夫，而是人易容的啊！

外人認不出真假，他小子身為自家人，卻也辯不出真假，人頭豬腦啊？

四兄弟一起結伴回到了靈堂，很快，顧卓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寧國公府上下。

賓客之間，再次私下議論紛紛了起來。

顧卓絕對是寧國公府顧家的棟樑住，否則，顧老夫人也不會說什麼，都不讓兩房分家了。

顧衡就這麼一個兒子，便是如此的有出息，人家女兒更是當上了四妃之一，聽說已經快是要臨盆了呢！

只要這位顧德妃一舉得男，那怕將來這位皇子只封個一方王爺，那也是能為寧國公府撐腰的人物啊！

也是因此，顧老夫人是死活都不同意分家。

誰讓顧荇的四個兒子，無一人入仕，全都算是個平民百姓呢？

顧荇的女兒倒是也算出息，大女兒被皇上封為縣主，嫁給了鎮國王爺為正王妃，膝下已有一對龍鳳呈祥，很是得鎮國王爺寵愛。

三女兒雖是庶女出身，卻是嫁給了鎮西侯之子，成為了一位世子妃，若是玉流照爭點氣，子承父業，這位三小姐，以後那也是位身份不低的侯夫人啊！

至於這二小姐和三小姐？聽說說親的人家門第不算太高，男方倒都是人品不錯，瞧著很有前途的人。

總之，這顧荇的幾個女兒，嫁的人家，可說是都能爭口氣的人家咯。

可他們這四個兒子？前途未明啊！

……

顧卓跟着安心和永寧下去梳洗罷后，便先去蘅芷院見了他母親。進門后，便撩袍雙膝跪地，向她母親叩頭三下，直起腰，抬頭挺胸望着他母親說一句：「母親，兒子回來了。」

「嗯，起來吧！」雲氏也不過只是個三十多歲近四十的年紀，可她的容貌瞧著卻好似才三十齣頭，常年不出房門半步的她，膚色極白極細嫩，一襲寬大的廣袖白衣，滿頭青絲如墨染的瀑布般披垂在背後，坐在靠牆的羅漢床邊，拿着桌上的一塊木頭，手持刻刀，一點一點，神情極為認真，手下很是小心翼翼的一刀一刀雕刻木雕的五官、木雕身上衣飾的每一細微之處。

顧卓望着西間多寶閣上的無數形形色色的木雕，每一個都是他父親生前的模樣，是那樣的栩栩如生，處處可見母親一刀一刀的認真與神情。

「去給他上過香了嗎？」雲氏低頭手中雕刻動作未有一絲斷續，聲音冷冰冰的沒溫度問道。

「回母親，兒子回來后，長姐先讓人帶兒子去梳洗用了一碗葯膳補粥，之後……兒子就來看望母親了。」顧卓站着藍色的波斯地毯上，眼神中滿是對母親的思念之情。

可母親她……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再也不曾關心過他與妹妹一點了。

「嗯，你大姐和你大伯母一樣，都是這寧國公府里，難得的心善之人。」雲氏雖是常年不出門，可她身邊伺候的人，卻是從來都不少。

而這些人，便是她的耳目，能把外界的一切消息，都傳達給她聽。

再者說了，之前顧相思也來探望過她，為她醫治了當年生產時落的病根兒，如今她可是身子大好了。

大嫂這些年來，也一直對二房照顧有加，也是因此，她才會在老太太想讓清兒入宮為妃時，她點了頭，同意清兒入宮。

大嫂太不容易了，想支撐一個老少爺們沒出息的家族，實在是太難了。

她不能知恩不報，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嫂撐的是那樣的艱難。

所以，她把她的女兒送進了宮，把她的兒子送進了軍營。

「兒子明白，大伯母對我們一家最好，長姐瞧著人也不錯，兒子會知恩報恩的。」顧卓雖然今日是初次見這位堂姐，卻瞧的出來，這位堂姐是個熱情心善之人。

「嗯，去上香吧！」雲氏比溫氏更冷，溫氏的冷是漠不關心，雲氏的冷卻是心死成灰。

「兒子告退，母親保重。」顧卓行禮退下出了門外，轉身望向頭頂的烈日，有點刺目，有點灼熱。

可在這熱度中，卻還有藍天白雲，清風朗朗。

人應該行走在光明中，而不是深藏在黑暗裏，母親要何時才能明白呢？

蘅芷院裏伺候的都是婦人，並不曾有一個婢女。

她們恭敬的送走了這位少爺，便把院門再次關閉上了。

顧卓回頭望着身後緊閉的院門，他眉頭緊皺，嘆了口氣，收回目光，舉步離開了此地。

……

溫晏抱着一件成服，聽說是二房的大爺回來了，這成服是要送去給他的。

寧國公府前院是人來人往很忙碌，後院卻是相比較安靜的。

她走在假山林立的鵝卵石小路上，頭頂的陽光烈日很曬，她就靠着假山借陰涼的地方走。

路過一個假山洞口前，忽然被伸出的一隻手抓了進去，她嚇得驚叫一聲，嘴巴就被人給自后捂住了。

顧卓恰好路過此地，忽聽一聲女子驚叫聲，他便疾步順着聲援方向跑過去，看到在一個假山洞口落了一件白色成服，他眉頭一皺，便撩袍神色凌然的走進了假山洞。

「唔唔……」溫晏被人拖進了這個光線極暗的假山洞裏，她也總算明白，為什麼王妃要送她匕首防身了。

「啊！」一聲男人的慘叫聲在黑暗的假山洞裏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對方惱羞成怒的怒罵：「賤人，你敢傷我，該死！」

「啊！」一聲巴掌扇在人臉上的聲音之後，便是女子吃痛的痛呼聲，以及兩人拉拉扯扯的嘈雜聲音。

顧卓聽到了布帛撕裂的聲音，以及女子的驚恐聲，男子發狠又淫邪的狂肆笑聲。他眉頭緊皺，疾步順聲走過去，也沒看清楚是什麼人，便先揪住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劈頭蓋臉暴打了一頓。

溫晏的手裏還握著那把顧相思給她的匕首，之前她應該亂刺在對方身上好幾刀，可卻都沒有刺中要害。

「啊！你是誰？唔……我可是……呃！小姑……噗！老爺……」高勇實在被這人的鐵拳打的受不住了，便自報了身份。

「小姑父？」顧卓揚起的拳頭揚起未落下，停頓了片刻，便拽著對方拖出了假山洞。

溫晏手中握著匕首，跟着出了假山洞。出了洞，她才看清楚救她男子的容貌，陌生人，難道是誰家的公子？

不對啊！這是後院，外男是不讓進入的。

那這個人是誰？他剛才似乎……叫高勇小姑父？

高勇一出了假山洞，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顧卓的臉，伸手指着他結巴道：「你……你是……是顧卓？臭小子，你竟然連我都敢打，我可是你小姑父啊！你你你……你大逆不道，毆打長輩，你……」

啪！顧卓揚手給了高勇一巴掌，打完這一巴掌，他便拽拖着高勇向假山群外走去。

溫晏跟在這個……應該是二房的大少爺吧？聽說他回來了，沒想到竟然會路過這裏救了她，真是太驚險了。

「姑娘先回去換身衣裳吧。」顧卓雖然是長久在軍營生活，舉止是有的粗獷豪放，可他始終曾經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打小養成一些細膩心，卻是不會因環境而改變的。

「多謝卓哥關心，小妹就這樣去見人，反正我是清者自清。」溫晏雖是剛受到極大的驚嚇，可她卻還能冷靜，這時候去換了衣裳，回頭可就更是半點都要說不清楚了。

「小妹？你是……」顧卓倒是不記得，他還有這樣一位妹妹，瞧她也不像大伯母家書中提起的四妹妹啊？

「小妹溫晏，是湘江郡夫人的義女。」溫晏對顧卓行了一個同輩禮，落落大方，從容淡定。

顧卓對溫晏頷首一禮，深覺大伯母這個義女，極為不錯。

磊落光明，坦坦蕩蕩，看似文質柔弱，卻是身有傲骨，心如冰玉。

溫晏跟着顧卓，一起去了前院。

前院眾人一看到這位剛回來的二房大少爺，拖着一個嗷嗷叫的中年男子殺氣騰騰的走來，一個個的可是都被嚇的退至到了兩旁，讓出一條道給對方走。

靈堂的人最多，顧卓就把高勇這個無恥下流之徒，丟在了靈堂外的空地上。

韓氏和顧相思都跑過來了，也不知道是出什麼事了，只聽婢女來報，說顧卓拖着一個人，去了靈堂。

溫晏一看到顧相思，便是鼻子一酸，眼眶泛紅的撲過去，抱住顧相思便是千萬委屈的喚了一聲：「大姐……」

顧相思一看到溫晏受傷的鮮血，紅腫的臉頰，還有破了的衣袖，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高勇這個混蛋，竟敢欺負溫晏，她一定要讓他不得好死！

「出什麼事了？」李皓月一見許多人圍到了靈堂這邊來了，他和夜無月也就跟着跑來了。

這一看不要緊，瞬間，他就感覺身邊站了一座冰山。

夜無月走了過去，盯着溫晏破損的衣袖看了一眼，便伸手將溫晏拉入他懷裏，眸光冰冷的望着他師父，語氣極為平靜的淡冷道：「這事就寧國公府好好處理吧！希望，結果能盡如人意。」

「好，為師明白了。」顧相思從不曾見過如此盛怒的夜無月，他越是平靜，越代表他內心很憤怒，已經到了想殺人的地步了。

溫晏順從的被夜無月帶走，從這一刻起，她明白了，夜大哥對她的關心，早已超出了朋友之宜。

被夜大哥喜歡，她心裏也是很高興的。

顧卓感到很奇怪，這些賓客沒人對溫晏有什麼瞧不起，反而是好似商量好一般，眼中和臉上的神情，都是對溫晏的憐惜同情，以及對高勇這無恥之徒的厭惡、譴責、憤怒。

真是奇怪了，這些人對於因此失了名節的女子，何時如此寬容了？

顧卓那會知道，夜無月這個神醫，是這些貴族最不願意得罪的人，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想找機會巴結他呢！

今日他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抱走溫晏，不擺明了是要娶溫晏嗎？

既然溫晏以後可能會是夜夫人了，他們這些人，又怎會如無知小民一般，對人家夜神醫的心上人，說三道四呢？

他們必須義憤填膺，一定要為溫姑娘好好討一個公道。

高勇也沒見過貴族的這些人，不去唾棄一個失節的女人，反而是群情激憤的……攻擊犯錯的男人了。

顧金菡聞訊跑來，見到她夫君被打得這麼慘，她便驚叫一聲，跑了過去。

可在靠近時，卻被一人給伸手攔住了。

顧卓剛毅嚴肅的臉上一片冰冷，望着他這位小姑母，啟唇冰冷道：「今日如不是我路過假山群，一是溫妹妹清白不保，二是他死在溫妹妹的刀下。小姑母，你覺得如此嚴重之事，還是你能說話的嗎？」

「什麼，他……」顧金菡雙手捂住嘴，望着被打的很慘的高勇，她無比的傷心，為什麼，她同意他納妾那麼多人，通房丫頭更是已不計其數，他怎麼還……就這幾日，他也忍不住嗎？

如果他真忍不住，那他去外頭找女人啊！怎麼可以在她娘家胡來，還動……動了大嫂的義女啊！

「夫人，救我啊！我……我喝醉了，真是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之前做了什麼……夫人，救我啊！」高勇一見四周無人為他說話，個個要將他碎屍萬段的樣子，他是真的怕了啊！

「不就是妹夫喝醉酒，有點失態之舉嗎？溫丫頭又沒出什麼事，卓兒你用得着將此事鬧這般大嗎？」顧金萃責怪的看向顧卓，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個理兒嗎？

「對對對！我就是喝醉酒，和溫……溫姑娘開個玩笑而已，只是玩笑啊！呵呵，她太當真了，還砍了我好幾刀呢！夫人，你看看，真的很疼呢！」高勇一見顧金萃替他說話，他又趁機向他妻子買起慘來了。

顧金菡的確是個軟弱性子，軟弱心腸，否則，也不會被高勇這般欺負多年了。

想她可是好歹都是寧國公府的小姑奶奶，怎麼也比個一地方千總之子的身份高貴吧？

可她那些年寧國公府沒人她軟弱也就罷了，如今寧國公府已是今非昔比，她顧金菡竟還是如此的抬不起頭來，這樣的姑奶奶，可真是讓寧國公府所有人都頓覺顏面無光了。

顧相思也不理會多管閑事的顧金萃，只是看向高勇，眸光冰冷道：「我母親的義女，也是你能開玩笑的？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打，不死就行。」

「不要啊！」顧金菡驚恐叫一聲，撲通就跪在了地上，朝已經被驚動出來的寧夜紫猛磕頭道：「大嫂，您就饒過他這一次吧！我立刻讓人送他離開，一定不會再讓他礙大家的眼，求您饒他一命吧！求求您了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