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七少的夢想
夜色漸濃，夏青丟下一兩碎銀準備走了。
酒肆內確實消息靈通，什麼人都有，但也充斥着荒謬的謠言。有些消息如果當真，那就傻了。
一個長發年輕人從身邊走過，回頭看了看夏青，忽然轉身坐下來。夏青抬頭，不是別人，竟然是第一個登場挑戰的洪七少。
「公子，是你？」洪七少盯着夏青，神情激動。
不遠處的一個流浪刀客突然看過來，似乎聽見了什麼，目光閃爍，裝作無意地掃一眼就低下頭去繼續喝酒，身體卻微微側着豎起了一雙耳朵。在他身上，夏青依稀聞到了一縷依稀熟悉的氣息，五毒教弟子特有的氣息，常年和各種毒藥打交道而特有的味道。
夏青警惕起來，沒想到這種小酒肆都有五毒教的眼線，看來，各大邪惡宗門的弟子都來了。看似平靜的西海原，不知來了多少妖孽。
「公子，公子……」洪七少一直叫。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夏青壓了壓頭上的大斗笠，冷冷地起身離去。果然，前腳剛走，流浪刀客就跟着站了起來付賬走人。
街道上燈火通明，但夾在街道之間的小巷子卻是漆黑，夏青低頭疾走，迅速拐入附近的一條巷子，從秦淵贈送的乾坤戒指內摸出一把匕首。黑暗中有腳步聲傳來，有人迅速跟了上來，來人似乎有些心急，匆匆忙忙地向前沖。
夏青屏住呼吸貼在牆壁上，故意放跟蹤的人走過去，然後從其背後一個箭步衝上去，鋒利的匕首架在對方脖子上，「別動！什麼人？」
「是……，是我，夏公子，是我……」來人渾身發抖。
夏青皺皺眉頭，藉助朦朧的月色，發現跟上來的果然是洪七少那傢伙。
匕首很鋒利，冰涼冰涼的散發着寒氣，握著匕首的手稍微一動，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切開自己的喉嚨，洪七少身體不停地哆嗦，直到夏青緩緩移開匕首，這才暗暗鬆一口氣，上衣已經濕透了。
「我說了，你認錯認了。」夏青聲音冰冷。
「夏公子，我知道是你，你可以改變容貌，聲音也可以偽裝，但身高改變不了。這時候，一般的少年不可能一個人出來喝酒！」洪七少雖然不成器，為人卻機智聰慧，一眼就認出了夏青，邊說邊突然啪一聲跪下去，「夏公子，收我為徒吧，我要跟你練武。」
夏青驚訝，「你要拜我為師？」
「公子教我！」
洪七少重重地叩幾個響頭，輸給夏青后，他沒有憤怒，反而是敬佩，渴望着能跟夏青練武；尤其是當夏青和蕭五那一戰，當眾打成平手后，他心頭震撼，更加堅定了要拜夏青為師的念頭。
「你年紀比我還大，怎麼收你為徒？」
夏青搖頭，各路牛鬼蛇神都趕了過來，黑暗中到處都是仇家，不想連累洪七少，催促道：「我自己都修為淺薄，哪有什麼資格收徒。洪七少，洪大人，你走吧，快走！」
「洪大人？」
洪七少眼眶突然紅了，抬頭看着夏青，「夏公子，你也嘲笑我么？每個人都叫我洪大人，聽起來是好聽，其實都是在挖苦我，嘲笑我這麼大年紀了還是一事無成，還是個遊手好閒的小流氓。我也想做出一番事業，我也想出人頭地，但命運可曾給過我一個選擇的機會？父親早死，幼年喪母，唯一相依為命的奶奶又在七歲那年得了重病癱瘓在床上，我只能去討飯。長大一點，連飯都討不到了，只能去當小流氓，一天到晚給衙役們陪着笑臉，就指望從他們的手指縫中漏下一口吃的。」
夏青沉默。
「曾經，我也有一個夢想，夢想着長大后仗劍走天涯，夢想着像傳說中的江湖高手那樣快意恩仇。可是，我找不到一個肯教我練武的人，一個都沒有，連街角那個老鐵匠都嫌棄我，每個人見了我都是不屑。我也走不出西海原這座小城，只要一天下來找不到吃的，躺在床上的奶奶就要挨餓。」洪七少眼眶更紅了，一臉悲憤，還有深深的憂傷，「我明明已經非常非常努力，可是，為什麼還活得這麼卑微？為什麼？」
夏青繼續沉默，沒想到洪七少輕浮的面孔下，還隱藏着這樣的悲傷。
「夏公子，求你收我為徒，求你幫幫我，我不想後半生還是這麼卑微，我不想眼睜睜看着奶奶跟着我受罪。夏公子，求你了！」洪七少咚咚咚地叩頭，彷彿溺水的人在亂流中抓到了一根繩索。
夏青幽幽一聲嘆息，「抱歉，我真的幫不了你，自身難保。最好離我遠點，為了你和你奶奶。」
外面的街道上，隱隱再次傳來了五毒教弟子的氣息，夏青壓低聲音，唯恐把妖孽們引過來，現在還不是魚死網破的時候。
「城內突然湧進來的那些邪魔外道，是來追殺公子的？」洪七少非常聰明，一點就通。
夏青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夏公子，或許我可以幫你，城東城隍廟的神像下面有一條地下通道，可以一直通到五裏外的一個山洞，可以無聲無息地出城！」洪七少說道。
夏青眼前一亮，「當真？」
「千真萬確，我小時候討飯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這西海原內，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洪七少用地點頭，再次懇求，「夏公子，教我練武，好不好？求你了……」
夏青沉默，然後，還是搖頭，「謝謝你提供的消息，但很抱歉，真的幫不了你。這裏有些銀兩，你拿去吧，好好照顧你奶奶。」
夏青留下十幾兩碎銀，轉身走了。
風雨欲來，各大世家和各路牛鬼蛇神都來了，這時候真讓洪七少留在身邊，只會害了他。
夏青一片好心，洪七少卻不屈不撓，追上來擋在夏青面前，再次跪了下來。他要的不是銀兩，而是練武，要通過修鍊掌握賺取銀兩的本事，夏青就是唯一能領他入門的那個人，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夏公子，我要用自己的雙手養活奶奶給她一個安詳的晚年，幫幫我。這個世上只有你能幫我，求你了，幫幫我……」
夏青停下腳步，再次沉默，被洪七少的苦苦哀求刺痛，想起了在無助的時候，求趙大管家傳授功法的自己。洪七少這一生活得如此卑微，自己又好到了哪裏？出生在夏王府，看似高高在上，實際上卻冷暖自知，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和挑戰。一旦燕國覆滅就要國破家亡，下場只怕比洪七少還不如！到時候，拿什麼拯救深愛着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
「夏公子，我只要學一點普通功法，只要引我入門就好，我不怕辛苦不怕危險，可以給你做牛做馬，求求你幫幫我。」洪七少繼續哀求，求人並不可恥，真正可恥的是沒有本事卻不知去努力。洪七少痛恨現在的自己，渴望着能改變自己。
「練武很辛苦的，做個普通人最好，你考慮清楚了？」夏青問。
「我不怕辛苦。」洪七少看到了希望。
夏青再問，「跟在我身邊會很危險，或許還沒學到什麼本事，人就要死了，你不怕？」
「不怕，努力追求過，也總比現在這樣卑微地活着強一百倍！」洪七少很堅決。
「練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有決心，有恆心就一定能練成的。你不說對西海原最熟悉么，今晚把這些東西準備好再來見我。記住了，明早天一亮就要，過時不候！」夏青身形一晃就隱入黑暗中，瞬間遠去消失不見。
一張紙條緩緩地從空中飄落，落在洪七少面前，紙條上畫着大大小小的香爐，還有一副形狀奇怪的竹片戰甲，一柄中空的木劍。
洪七少把紙條收起來，轉身就走，不敢耽誤片刻的時間。不管夏青的吩咐有多古怪，他都要竭盡全力，這是能不能踏入武道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