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學
時間在思考中一秒鐘一秒鐘地流逝了，我絞盡腦汁地想要找一個不算荒唐的理由去唐塞我父親的追問。
「小伍，不要怕，快告訴爸爸！」他重複地催促道，深深地關切掩埋在他那雙渾濁模糊的眼眸中。
我頓感一陣酸澀，看到父親關心呵護的眼神和老邁的身軀，我的嗓子眼就像被卡住，眼淚瞬間肆無忌憚地向外泛濫。
「爸爸，你不要擔心，」我哽咽著開口了，語氣意外地沒有染上我平時撒謊時那樣緊張不安，「並沒有人欺負我，只是出了一點意外，我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造成骨折了。」話落，我還故意扭動了一下身體，試圖令他心安。
「不要亂動，」他大聲責備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現在得好好休養，千萬不能任性。」
「嗯，我知道了，爸，您就別擔心了。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很快就康復了。」我安慰道。
「哎，上天保佑，終於讓你醒過來了。」他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了下來。
我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昏迷了多久？」
「算起來，估計快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我很驚訝。我試圖回憶哪天是圓月，可我又立馬屏蔽掉，我實在是不想再回顧那晚的事了。
「幸虧小亞那個孩子，如果不是他打電話通知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竟然傷得這麼嚴重。」
「你認識小亞了？」
「是的，他是個很善良漂亮的男孩兒。」
「嗯。」我點頭同意道，心裏卻不由得猜測到，若是爸爸知道小亞並不是人而是個吸血鬼，他又會作出如何評價呢？
他轉頭瞄了門外一眼，門外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他是你的朋友嗎？」
我微不可見地輕皺了一下眉眼，然後咬緊嘴唇。
「是不是傷口又疼了？」他焦急地問道，目光落在纏滿繃帶的腹部上，「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嚇得差點就暈過去了。醫生說，你的肋骨全部折斷，脖子上裂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划痕，而且還流失了大量的血液，他們一直不停歇地給你輸血。我真想不通這個意外——讓你遭到了這麼嚴重的傷。」
「沒事，」我說得很肯定，「樓梯上可能有些碎玻璃片，我只是運氣不好壓到上面了。」
父親仍然沉侵在對我受傷原因的懷疑中，我不得不把話題從這一點上轉移開了。「媽媽在哪兒？」我快速問道。
「她身體熬不住，我讓她先去休息了。哦，對了，你的朋友真熱情，就在我們找不到地方休息的時候，他又給我們提供了住所。」
「帶你們去甜品店了?」我猜測道。
「是啊，你猜得真准，就是甜品店。如果不是他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居然一直利用周末時間在那兒打零工呢。」
「爸爸，他怎麼全告訴你了呀。」我儘可能裝出嗔怪的語氣說道，心裏對小亞的感激又猛漲了一個高度。
「小伍，你不要怪小亞那孩子，我們真要感謝他幫了我們這麼多，」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欽佩地說，「沒想到他跟你一樣大，卻都能獨立自主了，還獨自經營一家那麼大的甜品店。」他的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小亞開始說到他休學工作時我還有點兒擔心，擔心他家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沒想到卻是我多慮了，他並不是不能上學，而是他已經被國外的一家著名大學錄取了，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出國......」
「等等，爸！」我打斷了他，「您剛才說什麼？我沒聽錯吧，小亞他要去國外了？」
「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他神秘地說道，「我聽他說，國外的那個大學，好像也要從你們明蘭中學選拔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作為交換生去提前讀大學。」
我皺起了眉頭，眼睛無神地望着天花板，難道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
父親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樣，一直激動地往下說：「不僅如此，大學還保證只要被選拔上去，他就會減免那個學生四年的一切費用。真希望你能被選上，這可是一輩子也遇不上的好事啊。」
「我才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我煩躁地搖了搖頭，不捨得看着父親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龐，「我不想離開你們，我想要一輩子都跟你們在一起。」儘管我早就知道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我卻一直都視他們為自己的親生父母。
「你怎麼能這麼想，傻孩子，」他嘴上雖在責怪，臉上卻掛着掩飾不住的欣慰，「你都十八歲了，怎麼還像一個沒長大得孩子，」他用長滿繭的大手輕輕地摩挲着我的手心，弄得我痒痒的，暖暖的，「如果你真被選上，你就放心地去，千萬不要擔心我們，我和你媽媽在家一切都好吶。」他的語氣鍍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在我記憶里，這是我十八歲以來第一次和他聊了這麼久。
「我知道了，爸，我一定努力抓住這次機會。」
「這就對了。」他的眉眼舒展開來，眼角的皺紋也堆積在了一起。
然後他吁了一口氣，疑惑地抬起頭向我看了看。
「怎麼了？」
他壓低聲調問：「小亞跟你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關係嗎？」
「爸，」我停頓了一下，琢磨著如何在這個關係上解釋得儘可能真實點，「他只是看我生活比較困難，就想幫幫我而已。你也知道，他是個善良的孩子嘛，而且他也幫過不少其他的同學。」
「那就好，我還以為他對你有什麼不好的意圖呢？」
「噗嗤」一聲，我不禁笑了起來。我第一次發現父親也會有這麼可愛的一面，難道他忘了我得長相嗎？再怎麼想，也不會扯到那一層關係上啊。
就在這時，一個穿戴整齊的護士匆匆地推門進來了，她迅速地檢查了一遍所有儀器上的波動情況。我父親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起身準備離開。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接你媽過來，今晚我們一起陪你。」
「不用了，爸。」我竭力用輕鬆的語調說，以免讓他擔憂，「我不會有事的。」
「我一會兒就跟你媽過來，她這幾天一直睡在這間病房裏，就等着你醒來。」
「噢，爸，真沒必要那樣！你們可以在那家甜品店裏休息，我絕對不會有事的。」我向他保證。
他搖了搖頭，嘴裏在咕噥什麼，我沒聽清楚。耳朵里僅僅抓住了一個詞，那就是「殺人狂魔」。
「你在說什麼？」我害怕地問道，聲音有一絲髮抖，「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恐怖的傳言？」
「我不放心你，」他俯身湊近我耳朵，「縣城裏正流竄著一個歹徒，聽說已經殺了好多人。」
「歹徒？」我警惕地問道。
「警察封鎖了縣城的各個出入口，鬧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不敢獨自出行。你現在一個人躺在病房裏，我怎麼能放心呢？」
我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吸血鬼還在大肆虐殺人類嗎？
「孩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我的聲音哆嗦得都顫抖了。
「你是不是很焦急不安，你心律波動的幅度有點兒大了。」
護士在隨身攜帶的病歷紙上唰唰地寫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