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薨

遠處的鐘聲回蕩在雲里，不知不覺，天竟然已經開亮。

隱藏在暗處的人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出來。

初夏的天，赫連無雙抹了一把沾染上露水的頭髮，暗暗皺眉。

他還沒做什麼呢，太子府就大亂了，越想越不甘心。

於是，他與歐陽麒麟碰頭后，帶着一隊士兵大搖大擺闖入了後院，衣袖翻飛，長腿一邁，踢倒了不少路邊的花花草草。

太子府內本就慌亂成一團的侍從們見狀紛紛躲避，其中一個嬤嬤還捂住了皇太孫的眼睛，讓小主子別和妖魔對視，會被吸走魂魄的。

八歲的皇太孫由於天生體弱，生得比同齡人要瘦小，臉龐竟然好若女子，他蹙眉，抬起頭，不解：「嬤嬤，爹以前跟我說武安王是護國戰神，他怎麼會是吸人魂魄的妖魔呢？」

「哎呀，這護國是護國，妖魔是妖魔，殺人如麻才成就戰神之名，總之他不是什麼好人。」嬤嬤指著一盆倒地的蘭花道，「你看，他把太子平時最喜歡的蘭花都摔壞了。」

皇太孫見之鼻子都皺了起來：「連花草都破壞，的確不是好人。」

他說着就想去扶，被身邊的侍者趕緊拉住，見太子最後一面要緊。

「唉，殿下身上所中之毒無解。」太醫無奈搖頭，取下頭上紗帽，跪下甘願以死謝罪。

「起來吧，命數如此，不怪你們。」趙珏靠在床上，面色紅潤，精神竟然極好，眼中光芒愈盛。

如此情況，大家暗道不好，只是礙於當今聖上在場不好表現。

接下來，趙珏與聖上告別，屏退眾人，只留下李清，以及昨夜新婚的陸雙羽和剛從學院趕回來的唯一的嫡子趙玉延。

「爹！」趙玉延終於哭了起來，撲到趙珏身邊抓着他的手不放。

趙珏摸了摸他的頭：「哭什麼，我只是提前和你娘碰面罷了，快過去拜見你新娘。」

「新娘？」趙玉延轉頭看見了陸雙羽，陸雙羽也剛好看他，兩相對視，皆是滿眼迷茫。

「咳咳。」李清連忙改正，「不是新娘，是新的娘親，以後你們就是互相扶持的母子了。」

趙珏也為自己的失言感到好笑，他臉上的金光愈發盛了，知道自己沒多少光景了，連忙拿出了一個黑色小匣子遞給兒子：「鑰匙分成四把，父皇一把，李清一把，太子妃一把，你自己保管一把，等你成婚之時再打開。」

他將神秘的匣子遞給兒子后，招手讓陸雙羽過去。

「你一身嫁衣未褪，我卻要走了，是我負你。」趙珏的目光泛著慈祥，他拽著兒子的手放到陸雙羽的手上，鎮重道，「我兒子以後就交給你了，你想怎麼打就成，只要他能安穩長大成人。」

「呃……好吧。」陸雙羽勉強答應，抬眼第一次認真看自己的丈夫，不似北方粗狂男子，更像江南儒雅書生，此時雖在彌留之際卻目光清澈，面色淡然，彷彿看淡了生死。

突然，他的手勁兒變重，緊緊抓住陸雙羽和兒子的手，目光死死盯着他們：「我要你們以後互相扶持，無論艱難困苦都一起走下去，我保證你們會得到回報。」

「爹！」

「太子。」

隨着手上的力道漸漸變小，陸雙羽和趙玉延都不由有些慌神。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在眼前去了。

一家之主毫無預兆撒手人寰，徒留一地爛攤子。

陸雙羽雖然嫁進來之前就知道他不久之後就會死，但從未想過會如此快親眼目睹，心裏涼涼，微微要有些泛酸，這麼好一個人就這麼死了呀。

「太子薨了！」

消息傳到外面，烏泱泱一群人哭泣的哭泣，下跪的下跪，無論親朋好友還是侍妾奴僕在此時都面露悲戚之色。

因此，一身黑袍白髮，站直了高大身軀，且面露出似笑非笑詭異之色的赫連無雙就顯得異常突兀。

大家心中都不禁暗想，好蠻橫無禮之人，粗鄙之子，就算封了王侯也學不會禮義廉恥。

「我兒……」最難過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帝王，他一直沉默，當聽見噩耗當即痛呼暈了過去，眾人立刻將其送回宮中。

最後傳出話，因為憂思過重，罷朝十日，太子喪事按照最高規格辦理，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府里，街上，十里紅妝立刻換成了素裹。

陸雙羽也暫時出去，她一身黑紅鳳袍，怎麼也不恰當，該換孝服了。

索性這次出嫁不是她一人上路，昨晚就有所猜測的陸雙影早已經命蕭紅袖弄來了白事的準備。

當陸雙羽出去的時候，與房外一干人等對視了一眼。

悲戚狀的眾人皆目露詭異之色。

男的大多是詫異，一些女眷的目光可就複雜了。

平淡，憐憫，譏諷，怨毒，憤恨……

以及許多人眼角藏不住的興奮和幸災樂禍。

「嘖嘖，前太子妃如空谷幽蘭，這一個倒也不差，燦若玫瑰朝霞，可惜未開先敗，以後不足為懼。」

陸雙羽聽好話耳朵不靈，壞話主動往裏鑽。

她暗暗冷哼一聲，她堂堂一個活生生的人，才不屑做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