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大朝會（一）

＆#160;＆#160;＆#160;＆#160;夜，六點。

並不豪華的臨時休息室中。劉裕換了一身同樣金色，卻綉著三條飛龍的長袍走了出來。

他手中握著一柄摺扇，輕輕扇著，兩側還跟着三位太監模樣的陰靈。他並不緊張，這樣的情景見得太多了，閻羅王已經答應了。接下來，就是盡地主之誼的時候。

換句話說，今夜，是娛樂的時刻。而娛樂，不需要緊張。

察罕也換了一身緋紅長袍，穿着蒙元官服走了出來。看到劉裕的時候冷哼一聲：「這種休息室，比本王最不得寵的妃子都不如，他竟然也好意思給我們住！」

劉裕淡淡道：「你非要用一個一年冒頭的新地府和數百年的草原金帳比？省點力氣吧，如果真有多餘的力氣，那就用在談判的時候。」

他深深看了一眼鬼門關上的大鐘，六點正。晚上的節目表他一竅不通，根本鬧不清這位閻羅王又要做什麼。但無論如何，也能看出這是節目單，大家吃好喝好的時候……他還能鬧出什麼？

噹噹當……就在此刻，六點的鐘聲終於敲響，十二天羅除了周瑜全部匯聚禮堂前。也就在此刻，天空中炸響無數禮花。

火樹銀花合，金橋鐵鎖開，這是明世隱動用陰氣創造出來的東西，剎那之間，從來黑色一片的地府上空，萬紫千紅炸裂，不知道多少陰靈貪婪地看着這華麗的一幕。

一枚火紅色的光球衝上天空，下一秒，炸裂為漫天花雨，星星點點縹緲若銀河，墜入浩瀚無際的夜空。映照出封疆大吏們的身影。不知道多少封疆大吏，此刻同時抬頭看向天空。

還不等這片火雨落下，緊接着，從低到高，再從高到低，數十枚金色煙花同時衝上，如同焰火的噴泉。接下來，四面八方，五顏六色的焰火同時升空，整個新地府花團錦簇。

「真美……」無數的陰靈喃喃地看着天穹，對着那些緩緩落下的光焰尾巴輕聲祈禱：「願我地府，永世長存，越來越好……」「希望明年，地府可以通電……」「祝地府早日達成現代化……」「爸爸……我好想你……」

喧囂中的寧靜。地府一成不變的天空中，渲染了火熱的顏色，卻帶給大地上無數陰靈心靈的寂靜。

這是地府越來越好的象徵。

這是地府從無到有，從百廢待興到欣欣向榮的體驗。

這是絕無僅有的……亡靈序曲。

喧囂卻安詳。燦爛卻寧靜。

如此大規模的煙花炸裂，就連遠方的搖錢樹都染上了迷離的色彩。不過，這並不值得讓十二天羅驚訝。

煙花自唐就有，明清時代達到製作高潮，史冊記載「十家九爆」，雖然現代的煙花華麗了太多，卻也沒超出預料。

「小兒的把戲。」察罕嗤笑一聲：「有力氣弄這些，不如好好發展地府。明明給外交大使住的驛站都沒有。偏偏好個華麗的虛名，費儘力氣弄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鬼門關周圍，一點點光芒悄然亮起。

地獄中的微光。

並不整齊，開始是一小片，然後周圍的點亮。緊接着，如同得到感召，整個地府，各棵樹下，寂靜的工地中，還有那些看不見的角落，竟然……全都有了光芒浮現。

如同鳳凰浴火，好似蒼鷹展翅，從這片光華的兩側，無窮無盡的光點不規則地亮起。五千，一萬。三萬，五萬！七萬……十萬！

最後，形成一片光華之海，和天穹中的焰火交相輝映。

「這是……」高長恭抬了抬眉，這不是鬼火，這些火焰，是有溫度的。這是……燭火？

確實是燭火。

而且，是漫山遍野，成千上萬的燭火！

以鬼門關為中心，所有陰靈都捧著一隻蠟燭。天地輝映，那種無聲的寧靜，寧靜的震撼。哪怕是他們，都被這這一幕震驚了。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周公瑾在自己房間看着這一幕，不知為何，腦海里就出現了這兩句毫不相干的詩句。

儀式感……

濃重的儀式感，讓十二天羅都沉默了下來。這種感覺不能言說，只能意會，微光的長城將整個地府都包圍起來。彷彿輕輕一用力，就踏碎這片光的漣漪。

無人開口。

所有封疆大吏都有些呆了。他們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不是說好的娛樂嗎……確實是光的表演，怎麼感覺……這麼正式？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凝重。

明明自己的地府更強大，這一刻，竟然感覺……被比下去了？

「下馬威。」周瑜閉上眼睛，輕嘆了一聲收回目光，天空中的焰火，地面的光芒，在他眼裏，就是一把把刮骨鋼刀，他已經無比確定，今夜，閻羅王就要圖窮匕見！

沒有軍隊。

沒有使節。

只有超出這些老頑固太多的經驗，眼界，各種各樣的學問。

這是真正的降維打擊！

「希望……你們不要被沖昏了頭吧……」

大禮堂中，看着門口突兀沉寂下來的十二天羅，阿爾薩斯也睜大了眼睛。她在禮堂里，根本感覺不到外面的震撼。愕然轉過頭去看向旁邊的秦夜：「這……怎麼回事？」

「人的情感中，埋藏着一種感覺，這是刻在骨血里的。從人類初生，膜拜天地的儀式，和蒙蔽時期對所謂眾神獻祭的儀式。一直到今天的大到閱兵，小到葬禮……它一直一直被翻新，卻總是能在瞬間壓過單人的心境……」秦夜淡淡道：「它叫做——儀式感。」

「儀式感有幾個最重要的心理作用。前幾個不必說，但是你要記住，它會帶給人自我暗示，帶給人身份的強制認同，帶給心靈的觸動，賦予行動的價值。統治階級用好儀式感，會造成……神話的作用。比如，古代皇帝的朝會，就是一種儀式。神話的就是皇帝。華國人的儀式感是世界上最重的國家。我們的封建時期太長，導致這種儀式已經進入生活，無論影視和各種媒體，都能不經意地見到。」

他抬了抬眉道：「再比如，天安、門廣場的國旗儀式，回想一下親眼看它升起時候的心情。還有各大企業的奠基儀式。用好了它，你會發現……從進入你的領地開始，對方就像鳥兒進入了捕鳥蛛的網，不由自主地把你的形象提升好幾個檔次……你可以去看看這方面的書。非常有趣，屬於心理學的哪個範疇我忘記了。總之，無處不在的儀式，是提醒我們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

他輕咳了一聲：「未來的苟且。」

……好像這句話不太對的樣子……阿爾薩斯眨了眨眼睛：「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你這種大學都在混學分的人……竟然會認真看心理學？！

我特么不是認識了個假閻羅王？

秦夜老臉一紅：「曾經為了混口飯吃，被某個變態心理醫生收養過……」

「最後怎麼了？」阿爾薩斯興趣忽然來了。居然還有這種珍藏彩蛋自己不知道？口塞X道棒皮鞭釘刺這些會有的吧？一定有吧！

「最後被我弄得精神錯亂了……話說你能不能不要關心這些旁枝末節！他們已經要進來了！」

封疆大吏到底是一時人傑。

他們很快反應了過來。

雖然不注意到哪裏不對，但他們野獸一樣的直覺全都告訴他們不對，而且……他們看向秦夜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地變了。

轟……就在此刻，大禮堂大門轟然打開，一排數十位宮女模樣的陰靈魚貫飄出，半跪於地，手中宮燈燃燒着清幽的鬼火，形成一條碧綠的通道。跪伏的位置，宮燈的高度，全都在同一水平線。所有封疆大吏，每一位都帶着兩三位陰靈，沉默地飄了進來。

秦夜就在主台之前，背負雙手，微笑着看着十二天羅走入場內。

劉裕走在第一位，就在踏入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瞬間縮了縮。

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和所有地府都不同。整個房間是從上到下傾斜的。一排排階梯座位陳列於此，他馬上就意識到了這樣做的好處。中央的的主台明明是最低處，卻偏偏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整個禮堂內部都是圓形。彷彿一隻巨碗扣在地面，而四面八方的牆壁全是石頭製成，這些石料上，居然刻滿了無數的雕塑！

有後土身化六道，有女媧補天，有閻羅王高大的身形，行走於其中，彷彿行走在歷史的長河。四面八方那種小空間內的衝擊力，讓他感覺……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華美，精緻，雄偉！

這一瞬間，沖入腦海的就這三個字。

和他見過的所有建築都不相同，那種撲面而來的異域風格，在他堅定的心中打開了一條縫……不，應該說，將剛才光芒之海的縫隙再撬開了一些。那是人看到新生事物的驚嘆，是完全不同的文明帶來的震撼，這是人的本能。根本不是能控制的了的。何況他們毫無準備。

這就像華國人第一次步入盧浮宮華美的阿波羅畫廊，被那四面八方精細的浮雕，數不盡的壁畫震撼那樣。又彷彿外國人第一次步入萬里長城，站在烽火台上瞭望八荒六合，盪胸生層雲的酣暢淋漓。

秦夜死死盯着所有人的表情，頭朝着阿爾薩斯輕輕點了點。阿爾薩斯立刻在身後揮了揮手。同時深吸一口氣，凝重道：「就要開始了……你確定你這些小把戲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