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震驚
「將,將軍?」
丫鬟冷不防看見窗口的秦蕭,皆是唬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后慌慌張張的就往地上跪,趴着頭也不敢抬。
「奴婢們不知將軍在屋子裏,所以說話聲音大了些,驚擾了將軍,還請將軍恕罪。」
秦蕭居高臨下的瞧着她們,冷峻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的又重複問了一遍。
「你們剛才說,夫人讓你們灑雪芽粉,這是什麼東西?」
丫鬟見他不是要怪罪的意思,這才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答道:「是用來驅蟲避蛇的一種香料,很是靈驗的,只要灑在屋角牆沿,就什麼蚊蟲鼠蟻都就都不敢靠近了。」
「是啊。」
另一個丫鬟也跟着說道:「它不僅能避蟲,味道也極好聞,放在屋子裏還能除潮祛濕,比硫磺粉和熏香還好使,夫人很喜歡用的。」
秦蕭垂眼朝她們手中捧著的木盒掃了過去,抬了抬手。
「就是這個?拿來我看看。」
「是,是。」
丫鬟們趕緊起身,小心翼翼的將手中木盒從窗枱遞了過去。
秦蕭接過盒子,手指捻起裏頭盛着的雪白粉末,放至鼻尖聞了聞。
清新甜沁,如雪后初晴的嫩芽般令人心曠神怡,難怪,會叫「雪芽粉」這個名字。
好聞是好聞,不過這味道,很熟悉,好像他和姜千嬌成婚後不久,進到這院裏屋裏,甚至床邊,聞到的就都是這個香味。
他原以為,這隻不過是姜千嬌帶過來的普通熏屋子的熏香而已,卻原來,還有這麼多的效用么?
秦蕭捻乾淨了指尖上的粉末,將盒子還給了她們。
「做你們的事去吧。」
丫鬟們哪裏敢多問一句,忙接了盒子行禮匆匆便退了下去,自去灑掃不提。
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一直在他身邊縈繞不散,往常聞慣了的,可今日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秦蕭負着手,在原地靜靜的站了會兒后,回身走到床前,把那輕紗帳幔上垂著的一對芙蓉鴛鴦荷包解了下來,也放到鼻尖下聞了聞。
果然,這裏頭裝着的,也是雪芽粉,怪不得這初夏的天氣,帳子裏卻是從來半隻蚊子也瞧不見呢。
她總是會尋到些這樣的稀奇古怪的好東西來用,大約腦子裏的那點聰明都用在這上頭了。
秦蕭不自覺的勾了下唇,浮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剛想要將荷包重新掛上去,手伸到半中央,卻忽然停住了。
他盯着那荷包看了半響,緩緩的收了回來,不知在想些什麼,又將那荷包收到了自己的袖子裏,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姜千嬌休養了兩日,身子已經完全的恢復了,不顧吳氏的勸阻,一定要出來自己那間貼滿符籙的屋子,出來透透氣。
「娘,再呆下去,我都要發霉了,您不覺得那些鬼畫符的黃紙,貼滿了整個屋子,看起來慎得慌嗎?」
「哎呀,別瞎說!」
吳氏拉了她在院子裏的石桌前坐下,緊張兮兮的叮囑道:「這些都是老神仙做了法開過光的,你小孩兒家不懂規矩,別衝撞了,惹的神明不悅,讓這符紙失效了可就不好了。」
「娘。」
姜千嬌拖長了聲音軟軟的喊了她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
「您什麼時候也開始學的神神叨叨起來了,神明哪有這麼閑,連這種事都要管,不忙死了嗎?再說,您說的那老道長這麼慈悲心腸,神通廣大,怎麼還要靠賣這些符紙來騙您那麼多錢呢?」
「你這孩子!」
吳氏急的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一把,帶着些惱意道:「娘還不是為你好嗎?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然,你怎麼解釋你身上這莫名其妙出現的病症,又是怎麼莫名其妙好的這麼快的?」
「我······」姜千嬌卡了殼,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怎麼,沒話說了吧?」
吳氏嗔怪的點了下她的額頭。
「對神明多點敬畏之心,總歸是沒壞處的,花點錢怎麼了?只要你安然無恙,便是傾家蕩產娘也是甘願的!」
吳氏對她有多寶貝,多愛護,姜千嬌自然是最明白,心中也是暖意融融的,抱着母親的手臂靠在她的肩頭,軟糯糯的笑道:「傾家蕩產可是不行的,那我大哥可要愁壞了,該拿什麼娶媳婦兒呢?」
這話逗得吳氏先是忍不住一笑,但緊接着想起姜百言同安樂郡主那樁糟心的婚事來,又皺着眉長長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你大哥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的姻緣這麼坎坷磨人!先是兩個定親的女孩子急病死了,讓他無辜背上個克妻的名頭,找不到好親事,這好不容易這兩年流言平息了些,咱們家也熬過了朝局動蕩,能好好的給他挑個門當戶對的賢惠姑娘了,誰知道又惹上了個女羅剎!這還沒進門就敢對着你們兄妹喊打喊殺的,這等進了門還不得鬧個雞飛狗跳啊?她又是郡主之尊,皇后的親侄女,身份這麼貴重,我在她面前也擺不了婆婆的譜兒,根本彈壓不了她,以後啊,我們家只怕是再沒有一天安生日子過了,唉······」
姜千嬌聽着母親的長吁短嘆,想起高雪芙闖到靖平侯府來的那不管不顧的衝動勁兒,也是默默的有些擔心。
她倒不是擔心高雪芙會在姜家翻了天去,只要成了姜家的媳婦兒,天長日久的,總歸能磨的她脾氣放軟的一天。
姜百言這個人吧,最是心軟善良不過,雖然現在對高雪芙很是厭惡不喜,但只要兩個人真正成了親,他終究還是會認命,會負起一個當丈夫的責任,對高雪芙好的。
姜千嬌怕就怕的是,這高老四心裏是對秦蕭有什麼想法,從而對自己的哥哥抗拒憎恨,不肯回心轉意,那他們遲早就會成為一對怨偶了。
皇帝的賜婚板上釘釘,也是沒有辦法可以反悔的。
但願自己那天對她說的那番話,能夠罵醒她吧······
「大哥呢?」她問道:「這兩天好像都沒看見他。」
「出去校場練箭了。」吳氏嘆道:「早出晚歸的,不見個人影,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也沒多管他,由着他去吧。」
練箭?
難道是還指望着能贏了高雪芙,讓她去退婚嗎?
姜千嬌搖了搖頭。
若是別的,倒還好說,可這牽涉到皇帝的顏面,是不可能收回自己的旨意的。
高雪芙這麼瞧不起姜家,對這樁婚事肯定也是百般不願的,可依着她那火爆脾氣,竟也是乖乖的接受了下來,這說明什麼?
說明高家早已試探過,皇帝心意已定,沒有轉圜的餘地,除非你死了一了百了,否則,只能是抱着聖旨,老老實實的成親。
高雪芙會去死嗎?
她如果會的話,也就不會氣急敗壞的闖到秦府里來鬧着發泄了。
姜百言會死嗎?
當然也不會。
他可是最怕疼了,手指頭破個口子都要眼淚汪汪的哭半天,更別提是讓他去以死明志了。
所以,就算是贏了射箭比試,這樁婚事也是退不了的。
只是這話跟姜百言去說,恐怕會更打擊他,罷了,讓他練練箭也好,全當是強身健體了,以後萬一跟高雪芙打起來,總不至於太吃虧。
說到這個,是不是該給大哥準備兩個會武藝的侍女跟在身邊,也好在內院隨時保護他,免得白白挨打······
姜千嬌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看向吳氏道:「爹爹呢?我想見見他,同他說幾句話可以嗎?」
提到姜如盛,吳氏嘆氣聲更重,兩條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團兒。
「你一回來,我就派人遞了消息去書房了,可他愣是不管不問,連句話兒也沒有,若不是每天送進去的飯菜都動過了,我都要懷疑他壓根就不在裏頭獃著了,只怕你去了也是白去,他不會露面的,你說這人,怎麼就這麼犟呢······」
姜千嬌抿著唇,垂下了長睫,不知又在想些什麼。
突然遠遠的從院子外頭傳來一連聲驚慌失措的喊叫,似乎發生了什麼極為不好的變故一樣,聽的人心中一驚。
「夫人!夫人!出事了!」
吳氏怔了下,朝院門外看過去,依稀辨的清那人似乎是伺候姜百言出門的僕人樂心,見他如此慌亂的喊聲,只當是姜百言又遇到了什麼麻煩,當下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讓人把他放進了內院來。
樂心連滾帶爬的跑過來,膝蓋一彎就跪在了吳氏的腳下,帶着哭腔說道:「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吳氏頓時着急了起來,下意識的就說道:「是不是他又被安樂郡主攔住了?罵他了還是打他了?」
「不,不是,這回不是安樂郡主,是,是······」
樂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明明是慌的不得了的樣子,卻半天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你倒是說呀!」
吳氏急的直拍桌子。
「有東西塞着你的嘴不成?再不快點說清楚,賞你一頓好打!」
「是,是······」
樂心抹了把眼淚,總算是穩了下心神,哭喪著臉說道:「大公子他被京兆府的官差給抓了去了!」
什麼?!
吳氏同姜千嬌立時都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忙追問道:「為什麼要抓他?」
「這······」
樂心為難的看着吳氏,不想說也只得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大公子今兒在一家茶樓里,逼奸一位小姐不成,失手將人給殺了······」
「你,你說什麼?!」
吳氏驚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倏地就站了起來。
「這絕不可能!言兒怎麼可能幹出這樣荒唐的事來?他定是被陷害的!京兆府糊塗了嗎?也不看看他是什麼身份,怎麼就敢胡亂抓人!」
「小的也是這麼說的啊!」
樂心苦着臉說道:「可那茶樓里,人人都瞧見那小姐和大公子是一前一後進去的,大公子出來后,沒過片刻的功夫,小二就發現那小姐衣衫不整的死在雅間裏頭了,當即就報了官,京兆府的衙役們追過來不由分說就把大公子給帶走了,小的跟在後頭,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們也不聽我的,小的沒法子,就只能趕緊先回來稟報夫人······」
「怎麼會這樣?」
吳氏懵怔之下,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來。
她的兒子從小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如何敢去殺人?
這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麼啊!
姜千嬌蹙著眉,從驚愕中鎮定下來,看向樂心問道:「你可知死的那位小姐是誰?」
樂心連忙點了點頭。
「知道,這幾天一直在校場碰見過的,是那位南安侯府的孫小姐,也就是她派人來請了大公子去茶樓的!」
孫小姐?
孫鶴芳!
姜千嬌微張著嘴,驚愕的半天都合不上。
怎麼會是她?
成遠侯府。
王筱薇正坐在一張圓桌前,挽起袖子在調配着各種盒子裏裝着的藥材和香料,看起來心情甚好,嘴角一直掛着似有若無的笑容,還時不時的哼兩句小曲兒。
今天是個好日子啊,過一會就將有一個極好的消息在京城傳的人盡皆知了。
那就是孫鶴芳同姜百言私下幽會鬼混的醜事被撞破,兩個人都要聲名掃地,被人戳著脊梁骨,丟光臉面了!
哈哈哈,真是痛快!
她想着自己佈置的天衣無縫的這個局,得意的笑出了聲。
孫鶴芳那個蠢貨,聽了自己故意提起的月老廟的那番話,果真還就去了那兒祈願去了。
只可惜,她在那兒不會得償所願,只會「偶然」間聽到有人在議論月老廟後頭的一處巷子裏,有個算姻緣極為厲害的神婆,牽線搭橋沒有不成功的,凡是去她那兒求姻緣的,不管之前遇到了什麼困難,都能迎刃而解,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滿姻緣。
這話讓正為了姜百言的親事而焦頭爛額的孫鶴芳眼前一亮,也顧不得去細想這到底是真是假,趕緊拉着人問了地方,匆匆忙忙的就奔著那神婆去了。
當然,這神婆已經收了王筱薇的好處,對孫鶴芳的情況是了如指掌,自然是說的頭頭是道,一猜就中。
孫鶴芳只當她當真有能耐,更是深信不疑,自是許諾重金,求她指點自己的姻緣。
神婆一頓雲里霧裏的故作高深,把個孫鶴芳說的暈頭轉向之時,讓她搖了個簽筒,拿起掉下來的簽子就連連點頭,說是恭喜她,月老已經准了她這樁姻緣,只消她把紅線給繫到心上人身上去,自然就能如願以償了。
孫鶴芳大喜,忙問道:「那這紅線指的是什麼?我要如何才能繫到他身上去呢?」
「這個簡單。」
神婆從盒子裏拿出一個紅紙小包來,神神秘秘的塞到了她的手心裏。
「小姐只需偷偷將這包東西混進他的茶水裏讓他喝下,就算是繫上了紅線,以後,他就會全心全意的喜歡上你,心無旁騖了。」
「真的嗎?」
孫鶴芳又驚又喜的看着手裏的紅紙包,又有些猶豫。
「這個東西喝了會對身子會有不好的後果嗎?姜······他會不會有事?」
「絕對不會。」
神婆信誓旦旦的保證,又東拉西扯的說上一大篇話,終於徹底讓孫鶴芳打消了戒心,帶走了拿包秘葯。
只是如何讓姜百言不發覺,還能心甘情願的喝下去,是個大難題。
雖說在校場可以見到他,也可以倒茶給他喝,可那神婆千叮萬囑,喝茶時只能有他們兩個人在場,若有第三人,這葯便是不靈驗了。
她的丫鬟可以避開,但是這校場上還有秦蕭的親兵在一直跟着姜百言,監督射箭,幕天席地又無遮擋,她壓根就找不到獨處的機會。
還好那神婆又給她出了主意,讓她想法子把姜百言引到茶樓去,找個安靜的雅間,沏杯茶給他喝,豈不是順理成章?
孫鶴芳覺得有理,便趁著姜百言出門去校場的時候,派人去跟他說,安樂郡主因為他的緣故,正在茶樓辱罵廝打欺負她,依著姜百言善良的性子,是不會坐視不理,肯定會趕過來的。
只要他過來,自己就換上一篇說辭,定能軟磨硬泡的讓他喝下去那杯紅線茶就是了。
只不過孫鶴芳不知道的是,那包所謂成就姻緣的「紅線茶」,其實,是藥性極烈的猛葯,喝上一點兒,就能人獸性大發,失去理智呢!
哈哈哈,她不是做夢都想嫁給姜百言嗎?那我就成全她。
只不過,風風光光的嫁過去做姜家大少夫人,是別指望了,除了沉塘自盡,她就只能祈求姜家能大發善心,收她做個姨娘小妾了。
堂堂侯府嫡女去給人當妾室,我看她以後還抬的起頭來嗎?還敢在我面前神氣嗎?
不但要受盡世人的嘲笑譏諷,等那個脾氣火爆的高雪芙嫁進來,可有的她受的,一定是動輒就被扇耳光抽鞭子,揍成一個鼻青臉腫的豬頭。
哎呀,這可怎麼辦?
一想到這兒,王筱薇真是感覺自己做夢都要笑醒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我還有這麼聰明的時候呢?
孫鶴芳,你不用太感謝我,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的,誰讓你眼睛長在了頭頂上,瞧不起我還幾次三番的羞辱我呢?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你呀,都是活該!
王筱薇得意的挑着眉梢,看着手裏已經快配好的雪芽粉,眼睛裏的暗光沉了沉。
姜姐姐,你也別怪我。
本來,我跟姜大公子無冤無仇,不想毀了他的聲譽害了他的,可是,你為什麼偏偏要來逼我呢?
我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卻將我的真心棄如敝屣,由著孫鶴芳那賤人壓我一頭,甚至還打算接納她成為你的嫂子,只是因為她跟你一樣金尊玉貴的嫡女千金,而我,是卑賤低微的庶女奴婢,所以只能當你一個逗樂的笑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你平起平坐的朋友,是不是?
怪我當初眼瞎看錯了你,原來你也是這種虛偽傲慢的小人,那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以為我當真那麼傻,隨你耍著玩嗎?
你不是愛面子重身份嗎?那我就讓你有個欺凌弱女子的無恥流氓大哥,讓你們姜家顏面盡失,被全城的人當做一個笑話!
等你遭到無情恥笑的時候,你就會明白被人瞧不起是個什麼感覺,明白我的那種錐心之痛了,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就能成為真正的好朋友了,哈哈哈哈······
王筱薇再也忍不住,捧腹樂了起來,肩膀都笑的直抖。
「小姐,小姐!」
琴兒面帶慌張之色的進到裏間屋子裏來,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出事兒了。」
王筱薇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笑出來的眼淚,挑眉瞥了她一眼。
「我當然知道出事了,還用的着你來說?」
她笑的得意洋洋的把玩着手裏的香料道:「沒能親眼看着姓孫的那賤人出醜,真是遺憾哪。」
琴兒咬了咬下唇,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孫小姐死了。」
王筱薇一愣,臉上的笑容瞬間變的凝滯了起來。
死了?
怎麼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