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是人是鬼
王筱薇半夜醒來時,發現自己竟不在家裏的床上,而是一座荒山的草堂。
沁涼的夜風席捲而來,讓她不由自主的渾身都打了個哆嗦。
這是怎麼回事?
她望着眼前這濃黑的無邊夜色,懵懵怔怔的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如何到了這種鬼地方來?
難道是在做夢?
可這風吹在臉上,冰冰涼涼的,也太像是真的了······
她下意識的在胳膊上隨便用力擰了一下。
疼!
我,這,這不是在做夢!
是有人把我從家裏擄了出來帶到這兒來的!
誰?是誰!
想幹什麼!
她驚恐之下忽然又想到,不對啊,自己家裏雖然敗落寒酸,但看門的家丁和婆子也是有幾個的,什麼人能無聲無息的不驚動任何人,暢通無阻的把她從深宅內院帶出來?
難道,不是人,是,是鬼······
王筱薇的眼睛倏地睜大,雙手抱着肩膀,原地蹲了下去。
正心驚膽戰之際,身後突然「砰」的砸出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傾塌而下一樣,頓時嚇的她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尖叫出聲。
「你別找我!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呵。」
黑暗中,有人嗤笑了一聲,聲音如春水流淌一般悅耳,卻帶着嘲諷入骨的蔑意。
「我還以為你敢殺人栽贓,是長出息了,原來,還是這種上不枱面的沒出息樣么?」
這熟悉的語氣讓王筱薇的尖叫聲頓時戛然而止。
她戰戰兢兢的回過頭去,看着手持一盞油紙燈籠,在昏暗光線下顯出漂亮的眉眼,似仙童又似鬼魅一般的人兒,驚愕的連張開的嘴都要合不上。
蘇謹?
「殿,殿下······」
在此刻的王筱薇看來,蘇謹只怕是比那些冤鬼邪神還要讓人害怕上三分,她膝蓋一軟的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將額頭伏在塵土裏。
「您讓我來這兒,是有什麼吩咐嗎?」
「吩咐?」
蘇謹挑着眼角居高臨下的瞧着她,懶洋洋的哼了聲。
「你還用得着本王吩咐?陰謀詭計,殺人滅口,你不是全都自己試了一遍么?你干這些事之前,可曾來問過本王一聲?這會子,倒裝出一副聽話老實的樣子來,惺惺作態的做給誰看?」
「臣女萬萬不敢!」
王筱薇誠惶誠恐的將背弓的更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臣女原本只是讓那孫鶴芳吃個虧長個教訓而已,並沒想過要殺了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真的與我無關啊!」
「你沒想過殺她,她卻因你而死,有區別嗎?」
蘇謹瞟了她一眼,抬手朝地上那個黑黢黢的大麻袋指了指。
「自己打開來看看。」
王筱薇怯怯的應了聲是,爬起來去解開了那麻袋上捆着的繩子,抖抖索索的藉著燈籠的微光,朝裏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幾乎駭的她魂飛魄散,往後跌倒在地,猶如見了鬼似的手腳並用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麻袋裏裝着的,竟然是一個臉色灰白,毫無聲息的死人!
更為可怖的是,這個死人的兩隻眼睛還未閉上,在王筱薇朝里看的時候,就這麼直愣愣的與她四目相對,嘴角眼梢還有中毒而流出的殷紅血跡,猶如一具死不瞑目的厲鬼凶屍一般。
是,是那個卷了銀子逃跑,下落不明的神婆!
王筱薇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一顆心還在「砰砰」亂跳個不停,說不清是害怕還是慶幸。
這神婆若是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把柄,是懸在她頭頂上的一把利刃,所以她才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她,永絕後患。
可憑她的這點微薄力量,又無太多的錢財支撐,想要找到遠遠藏匿起來的神婆,無異於大海撈針,她也曾想找過蘇謹幫忙,可是,也僅限與想想而已,她連多看一眼蘇謹一眼都不敢,又哪裏來的膽子去求他幫自己呢?
但是現在,蘇謹竟不動聲色的就出手替她解決了這個大麻煩,這讓她驚訝之餘,心裏頓時升騰起一股竊喜,感激涕零的幾乎要哭出來。
「謝殿下,謝殿下,臣女真是無地自容,給您添了這麼大麻煩,您······」
蘇謹不耐煩的打斷了她。
「知道會給本王添麻煩以後就不要再犯蠢,除了這個,你是不是還找了人去殺一個孫鶴芳身邊叫畫棋的丫鬟?」
王筱薇怔了下,見他連這個都知道,瞞也是瞞不過的,只得老老實實的交代。
「是的,但臣女真不是心狠手辣,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這個畫棋從南寧侯府逃了出來,她給我寫了信勒索我一千兩銀子,說是不給的話她就要去京兆府大堂去指認我,我不知道她手裏都有些什麼證據,又怕她沒完沒了的來糾纏我,就,就橫下心,想要讓她永遠閉嘴,一了百了。」
「蠢貨。」
蘇謹輕蔑的勾了下唇。
「你的腦子是拿來當擺設的嗎?也不想想,她一個小丫鬟,哪來的本事從南寧侯府逃出來,還能把信送到你的眼前?便是去京兆府指認你,她又有什麼好處?先頭知情不報,讓自家主子白丟了性命,南寧侯府會放過她?她是生怕自己死的還不夠快嗎?」
王筱薇之前也覺得畫棋這件事有些古怪,可她那時急昏了頭,心裏一團糟,也顧不得去細想太多,只想着快刀斬亂麻,趕緊解決掉她罷了。
如今被蘇謹這三言兩語的一刺激,真如醍醐灌頂一樣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殿下的意思,這畫棋,是別人來釣魚的餌,專等着我去自投羅網?」
「你還不算太笨嘛。」
蘇謹懶懶的說道:「若不是本王派人了攔下了你花錢雇去的殺手,這會子,你已經是人贓並獲,被作為殺害孫鶴芳的真兇,押進京兆府的大牢給姜百言洗脫嫌疑了。」
王筱薇后怕似的出了一聲冷汗,喃喃的出聲道:「是,是誰設了這個局,要害我······」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的抬起了頭,嘴唇都在泛白打哆嗦。
「是姜千······姜姐姐,對不對?」
蘇謹並不回答她,只是眉梢抬高了半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語氣意味深長。
「你還記不記得,本王當初問你有什麼長處時,你是怎麼回答的?」
王筱薇的臉色愈發的蒼白,半點血色也無。
她當然記得。
她當時說,她會盡一切心力,為蘇謹和姜千嬌牽針引線,提供方便,讓蘇謹終能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
雖然蘇謹當時對她的這番話嗤之以鼻,可還是保住了她的側妃位子,以觀後效,在她成功的把用以避子的雪芽粉送到姜千嬌的身邊時,還難得的誇了她幾句,賞了她些東西。
可是現在,因為她的莽撞,她的愚蠢,讓姜千嬌對她起疑,失去了信任,那以後再想去動什麼手腳就都不容易了,姜千嬌會提防着她,不叫她得逞。
也就是說,她對於蘇謹而言,就成了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廢物。
廢物是什麼下場?
還想當側妃揚眉吐氣?
白日做夢。
王筱薇終於開始後悔起來。
不該去招惹孫鶴芳,不該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時候就去爭那口閑氣,等她成了正兒八經的皇子側妃,還怕沒有機會收拾孫鶴芳那個賤人嗎?
現在倒好了,孫鶴芳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也被迫卷進了這攤渾水裏,日子過的猶如驚弓之鳥般難熬。
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
她咬着嘴唇,兩隻手死死的絞在一起,幾乎要掐出血來,半響,像是下決心一樣重新在地上跪好。
「殿下,這次是臣女犯了糊塗,惹出大禍,求殿下救命,臣女向您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岔子,臣女也會想辦法讓姜姐姐對我的疑心消除的,殿下以後有任何吩咐,臣女都會為您辦好,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是嗎?」
蘇謹垂著眸子慢條斯理的將手裏的油紙燈籠提的高了些,照着王筱薇那卑微的猶如一隻螻蟻般的背影,唇畔陷下去一分,帶出點輕蔑笑了笑。
「那本王就再信你一回,但是先說好,如果姜千嬌某一天被診出了喜脈,那你的下場也就只能和你眼前的這具死屍一模一樣了,聽明白了嗎?」
這輕描淡寫卻比這夜風還要冰冷的幾句話,讓的王筱薇情不自禁的就打了個寒顫,牙關咬的緊緊的,把額頭深深的抵在了遍是草木黃砂的塵土裏。
「臣女,謹遵殿下之命。」
日升日落,轉眼便快過去了兩天。
姜千嬌坐在屋子的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輕蹙了眉頭,拿着手指在雕花椅背上一下一下的叩著。
「你是說,畫棋空等了這兩天,沒有任何人去找她,包括王筱薇?」
「是啊。」
春杏點了點頭道:「我們的人一直在盯着呢,確實沒有任何的異動,王小姐這兩日連她們家大門都沒出過,一直呆在自己閨房裏做針線,不過······」
「不過什麼?」姜千嬌看向她問道。
春杏撇了下嘴,臉上有嫌棄之色。
「不過她那也不安生就是了,據說她生母宋姨娘在她屋子裏大鬧了一場,好像是為了王小姐私藏銀錢的緣故,吵得她們家老爺都知道了,禁了她姨娘的足,打了王小姐十戒尺,還把那些銀子都給沒收走了。」
她頓了頓,又感概似的嘆了口氣。
「唉,王小姐也真是可憐,那麼和氣溫柔的一個人兒,偏攤上這麼個拎不清的親娘,連累的她也受罪,眼看着都要嫁入皇家了,手頭上乾巴巴的連點錢都攢不下,豈不是連下人們都打賞不了?這樣的窮酸沒排場,以後,又有誰還瞧的起她呢?」
因為錢嗎?
姜千嬌似有若無的挑了下眉,還未說話,便聽得簾後有丫鬟來稟報。
「夫人,成遠侯府的王小姐來了,您現在見嗎?」
王筱薇?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姜千嬌抬了下眸子,軟軟道:「請她進來吧。」
「是。」
王筱薇進來時,怯怯的站在那裏不肯落坐,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漲紅了臉,眼巴巴的看着姜千嬌,小聲道:「姜姐姐,你能讓丫鬟們先下去嗎?我,我有點事想單獨和你說說······」
姜千嬌眉眼微動,臉上的表情不變,微微的笑了笑。
「好啊。」
她抬了抬手,春杏會意,行了禮后帶着屋裏伺候的下人們都退到了外間,只留下王筱薇同姜千嬌兩個人在屋子裏。
「有什麼事,說吧。」姜千嬌看着她的眼睛道。
王筱薇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姜千嬌的面前。
「姜姐姐,求你救救我吧!」
姜千嬌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別急,慢慢說。」
王筱薇滿臉都是難堪之色,欲言又止的,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裏憋出了話來。
「姜姐姐,你,你不能借我點錢?」
借錢?
這樣的理由,明顯有些出乎姜千嬌的意料,一時間都有些怔住,看着她沒有說話。
「姜姐姐,我知道我不該這麼冒昧來找你,可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王筱薇的臉漲得愈發的紅,眼睛裏也泛出淚來,抽噎著說道:「若是我再湊不齊一千兩銀子,只怕就要連命都保不住了!」
兩千兩?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畫棋信中勒索的,可不就是一千兩么?
這麼巧?
「上次,你不是帶了五千兩銀子回去嗎?」
姜千嬌垂著眸子看她,聲音淡淡的。
「難道都被家裏拿走了,半點都沒留?再者,你要花兩千銀子這麼大一筆錢,是打算作何用途?」
「我,我······」
王筱薇有些不好啟齒的樣子,但又不得不說,忍恥從袖子裏掏出一疊賭票來,猶豫着放到了姜千嬌手邊的桌子上。
「姜姐姐看看就明白了。」
姜千嬌伸出雪白纖長的手指,隨手翻動了下,微微有些驚訝的睜大了些眼睛。
「你在地下賭庄欠了這麼多錢?」
王筱薇勾著頭,羞愧的不敢抬眼。
「我也是看上次姜姐姐下注贏了那麼多錢,好像挺容易的樣子,我就想也去碰碰運氣,便拿了些本錢托我乳母的兒子去下注,開始,是贏了些,可是後來就不知怎的,越輸越多,我心裏着急想要撈回本錢,就又加註,可是又輸了個精光,還倒欠上好幾百兩·····」
她說到這兒,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後悔。
「這過了一個月,利滾利的越積越多,算下來竟是要還兩千兩之多了,我哪裏有這麼多錢可還,偏那幫無賴又催債催的厲害,我乳母的兒子都已經挨了好幾頓毒打了,我怕他們鬧上門來讓我家裏人知道,急的簡直是想去死了,其實上次送雪芽粉來,我就想跟姜姐姐說說的,可是看姜姐姐為了姜公子和孫姐姐的事,有些疲累的樣子,我實在是沒臉張這個口,回去后就只好把我那些首飾拿出去當了湊錢,可誰知又被我娘給發現了,只當我是私藏細軟,不肯拿出來給我哥哥治病,又鬧了一場子,驚動了我父親和嫡母,她被禁了足,我也挨了好一頓訓斥,連手都被戒尺打腫了。」
她委委屈屈的挽起袖子,把那隻紅腫不堪的手掌拿了給姜千嬌瞧,眼淚成珠串兒似的滾了下來。
「只不過才是一百來兩銀子,他們就發了這麼大火,若是知道我在外頭竟然欠了兩千兩銀子這麼大一筆錢,一定會打斷我的腿的!姜姐姐,你就幫幫我吧,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查,若有一句假話,叫我不得好死!」
這樣的毒誓從她這樣柔弱可憐的小姑娘嘴裏說出來,很難有人無動於衷。
姜千嬌似乎也有所動容,她伸手將王筱薇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她坐到了一旁的圓凳上,在她期待懇求的眼神中,嬌軟軟的開口。
「你說的我都聽明白了,不過,這錢嘛,我不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