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毒酒（一）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皇宮上上下下一片熱鬧的景象，沒有人注意到，這破敗的冷宮中，還有一個女子的存在。

女子一身素白單衣，肩上鬆鬆地披了一件破舊的薄紗，指下的古琴，怕是這間屋子裏最值錢的物什了。

「小姐，你怎麼還有心思彈琴？」

一個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丫鬟跺了跺腳，放下手中的茶盞，撅起了嘴。

女子抬起頭，這才看清了她的面貌，蒼白無血色，容貌，也不過是中上之姿，唯有那雙眼眸，顧盼之間，跳躍着一股與世無爭的靈氣。

「是誰惹我們的雪兒生氣啦？」

女子嘴唇微勾，這淡淡一笑，竟是連帶着周圍毫無生氣的擺設也生動起來。

「小姐就會開玩笑，雪兒剛才去廚房，想說今日為何遲遲沒有送飯過來，誰知道，那群混蛋奴才，居然說今天是月妃的壽辰，太后大擺中秋宴，他們管不了我們死活！」

女子眼裏劃過一抹黯然，低頭不語，手指翻飛，一縷淡淡的琴音流過。

「小姐——」

雪兒氣得直跺腳，轉身，跑了過去，卻不料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跌倒在地，正想開口大罵，視線里，卻撞進一雙明黃底鑲銀線的靴子，這，這不是……

「小姐，小姐，皇上來了，皇上來看您了！」

驚喜之下，竟然忘記了行禮。

琴音驀地一頓，女子慢慢抬起頭，眸光中，依然是那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她窮盡一生，都不曾看透。

來人擺了擺手，雪兒欣喜著退了出去。

「今日中秋，又是月妹妹的生辰，皇上怎麼會想起到臣妾這裏來？」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無波，內心，卻已經波濤洶湧。

一聲輕呲傳來：「鳳傾塵，你倒是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月兒又如何是你妹妹？」

她眼波一顫，微微低首：「是奴婢逾越了，請皇上恕罪。」

久久，聽不到對方的答覆，她正想抬頭，下顎驟然傳來一陣劇痛，下一秒，整個身子已經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甩了出去，劇烈碰撞到牆壁上，滑落，她急急護住自己微凸的小腹，眉間一皺，硬是壓下了喉頭一抹腥甜。

「鳳傾塵，你為什麼不死？」

女子一怔，滿眼，都是悵然若失。是啊，她為什麼不死？她早就該死了不是嗎？

「既然如此，求皇上成全。」

深邃的黑眸劃過一絲冷冽，薄唇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

「那麼，如你所願。來人！」

年邁的太監聞令進來，在桌上放下一壺酒，又退了出去，心裏微微嘆息這君心難測，這位娘娘，幾個月前，還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皇上是要賜奴婢毒酒嗎？」

手心緩緩摩挲過微凸的小腹，那裏，是她孕育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被他親手打掉，而第二個，也將與她共赴黃泉。

空氣中，像是漂浮着一縷微微的嘆息，她以為，是錯覺。

「傾塵，朕累了，喝下這杯毒酒，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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