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假日 第六十七章 啟程
顧忘川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着滿茶几的啤酒瓶或站或躺地堆在那裏。
「我到底是怎麼了?」顧忘川揉着自己的額頭,眼中的懷疑變得愈來愈強烈。
自從麗塔去世之後,沉寂多時的銀瞳因為這一系列的事件而開啟,銀瞳與自己的溝通也變得越來越密切。但是為什麼,眼前常常出現怪異的幻象。月光之城撥落射向縈嵐的箭、將站在自己身後的縈嵐誤認為麗塔,在襲擊哈桑謝里夫的時候看見的縈嵐和麗塔的交纏。
「你告訴我,」顧忘川垂著腦袋,一臉疲憊地問道,「為什麼我會看到那麼多幻覺,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樣的景象?」
「不知道,」銀瞳從沙發後面起身,然後繞過沙發坐了下來,「實話告訴你,每次你看見幻象,我都沒有察覺。」
「怎麼會這樣?你和我不應當是感官共享的嗎?」
「不是這樣,」銀瞳搖了搖頭,「你是你,我是我,我雖然在跟你共用一具軀體,但是透過你的心境所看到的東西,不是我能涉足的領域。」
顧忘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銀瞳繼續解釋著:「可以看穿一個人的心,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這樣的力量,以你現在的情況應該是無法使用的,但是凡事都有意外,也許在偶然間我上下波動極不穩定的力量在你的體內達到一個峰值,你便能透過溢出的一部分力量看到那些幻境。」
「所以說……」顧忘川回憶著自己所看見的那一幕幕景象,「我看到的那個地獄一般的場景,是那個男人的過去么?」
「不好說,」銀瞳起身,在客廳中踱來踱去,「也許是過去,也許是將來,也可能是他的渴求。但必然是那個男人心裏的景象。」
「真是不敢想像,」顧忘川搖搖頭,「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想要讓世界變成地獄。」
「我都說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帶着惡意行走在世間的。」
銀瞳頓了一下。
「這個男人,跟你說話的時候看的似乎不是你,而是我。」
「他能看見你!」顧忘川心裏一驚。
銀瞳聳了聳肩:「誰知道呢,要是下次再遇見,就殺了他好了。」
「那麗塔呢。」顧忘川看着走來走去的「自己的身影」,繼續問道,「為什麼我看見了麗塔?」
「怎麼可能,」銀瞳皺了皺眉頭,扭頭看向顧忘川,「死人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話音一落,兩人似乎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悚然的事情。
「難道麗塔沒死?」顧忘川幾乎是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不可能,當時我是親眼看着她去世的。」銀瞳擺了擺手,打消了這種無聊的念頭。
顧忘川則靠在沙發鬆軟的靠背上,點着頭。
開門聲傳過來,縈嵐的腦袋從屋裏探出來。
「忘川?你還沒睡嗎?」
顧忘川循聲看去——縈嵐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醉意。
「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顧忘川站起身來,「你要喝點水么?」
縈嵐點了點頭,從屋裏走了出來,坐到副沙發上。
「頭疼么?」顧忘川一邊倒水一邊問道。
「有一點,」縈嵐吐了吐舌頭,「這是第一次喝這麼多酒。」
顧忘川點了點頭,看着杯里的水上下翻騰。杯中冷水發出泠泠水聲,聲調越來越高。水珠濺到杯壁上,然後被漸高的水平面吞沒進去。
「那個……忘川,」縈嵐看着那杯越倒越滿的水,伸出食指撓了撓自己的臉,「剛剛,你說的話是真的么?」
「什麼真的?」顧忘川將水遞給縈嵐。
「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啊,」縈嵐接過水,眼睛看向另一邊,「你說喜歡我的話。」
「天吶!」銀瞳一個箭步衝到顧忘川身邊,一個趔趄趴在沙發上,抬起腦袋對顧忘川驚慌吶喊,「她沒睡!你對她說的話,她一字一句的全都記住啦!」
顧忘川心中一驚,他看着側目的縈嵐,挺了挺身子。
「當……然是真的,」顧忘川點着頭,但眼睛卻有些不安地向另一邊瞟過去,「我說的當然是真的。」
「好,」縈嵐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信守承諾哦。」
說完,縈嵐起身。
顧忘川抬起頭來看着她。臉上沒有絲毫妝飾的縈嵐,乾淨而真實。懷着像雲一般輕軟的笑意,縈嵐注視着顧忘川。那眼神中除了信任、依賴之外,還有一絲沉澱在最底層的不易察覺的愛意。
「縈嵐……」看着她的眼神,顧忘川一時語塞。
縈嵐俯身,對着顧忘川的臉頰,留下了淺淺的一吻。
「晚安,忘川。」
說完,縈嵐轉身向屋內走去,留下驚訝的顧忘川和銀瞳看着她纖柔的身影。
「我的天哪,」銀瞳還趴在沙發上,伸手拽了拽顧忘川的褲腿,「這個小姑娘,真是絲毫不掩飾對你的喜歡啊。」
摸著好不容易冷卻下來,此刻卻又開始發燙的臉,顧忘川拍了拍銀瞳的頭:「你給我閉嘴。」
房間的門「咔」的一聲關了上來,走進屋裏的縈嵐疲倦地靠在門后,無力地垂下腦袋,長發順着她的視線垂下,散亂——也許是一夜的醉意讓她在此刻失去了挺直身板的力氣。
床頭的枱燈散發着溫和的光,昏暗的房間里,縈嵐的影子被燈光拉扯著投在牆上。
枱燈閃了一下,被長發掩住的縈嵐的臉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分明,粗重的喘息聲卻可以在寂靜的房間內被聽得一清二楚。
越來越急,越來越急,好像缺氧的人要把房間內的氧氣都一下全吸進去似的,聲音中充滿了痛苦的掙扎。
過了一會兒,喘息聲終於停止。看起來纖弱的身子戰慄起來——只有被無限的恐懼擁抱着的人才會那樣無助地顫抖。
抱着自己的臂膀,縈嵐慢慢坐在了地上。長發分開,漂亮的面容露了出來,但那溫柔的臉此刻卻不知為何而變得眉頭緊鎖,猙獰不堪。彷彿經受着切膚之痛一般,她緊緊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勉強從嗓子裏擠出了自己的話。
「閉嘴。」
似乎是對自己說的,又好像是在對身前的陰影說的。
「別說了,別說了……」
絕望像陣迷霧,慢慢籠罩了整個房間,不可逃離,唯有掙扎。
「幹嘛?」木易接通了可視對話,看着通訊儀那頭的安德烈。
「你幹嘛呢,一臉欠揍的樣子。」安德烈看着電腦屏幕,快速敲擊鍵盤,不時拿眼瞟著木易。
木易挑挑眉毛,將鏡頭移了一下,白狐和星辰的臉便也一同出現在了鏡頭裏。
「誒喲,你看是安德烈,快把他也叫來。」看到安德烈,微醺的白狐興緻高昂地叫起來。
「你們舉辦宴會不叫我。」安德烈苦笑一聲,電腦屏幕在他臉上映照出藍色的光。哪裏是不叫他,實在是他自己清楚自己分身乏術。
「他們不請自來的,」木易把鏡頭轉回來。又扭頭朝那邊喊起來,「你別鬼叫啦我聽不清楚!」
「有任務要交給你了。」安德烈把手從鍵盤上拿開,抬手從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文件里熟練地抽出了一本。
「什麼任務?」
「縈嵐和顧忘川要去羅馬了,雖然老大沒有言語,但是我還是覺得派個人過去比較好。」
「羅馬啊……」木易抬起頭來思索了片刻。
「主要是白狐任務比較多,星辰又太顯眼,所以想找最低調又不怎麼露面的你,」安德烈用信任的眼神注視着木易,「這不是老大的意思,你可以看做是我個人的委託。」
見安德烈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木易那漫不經心的態度也開始轉變。
「既然是你個人的委託,」木易的目光看向別處,「那我就接受了。」
「謝謝你,」安德烈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輕鬆可言,「就當是為了縈嵐吧。」
……
顧忘川安穩的地度過了一周時光,縈嵐並沒有再有什麼親昵舉動,也沒有刻意地去做些什麼,兩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住在一起,吃飯聊天,看看電視,陪縈嵐逛逛街買買衣服,去遊樂園逛一逛,這裏的遊樂園雖然設施齊全、面積更大,卻全然不似顧忘川原來待的城市的遊樂園那般有意思。
唯一一點與平日不同的,是縈嵐開始要求他陪自己跳舞。每天晚上,就在寬敞的客廳里,縈嵐總是會要求顧忘川陪自己跳上一曲,時間不長,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指導。從沒有跳過舞的顧忘川在開始的兩天動作僵硬,樣子惹人發笑。但是縈嵐並沒有嫌棄的意思。
「重要的是契合,讓你在這個過程中了解我,」縈嵐是這麼告訴顧忘川的,「等你一點一點地了解了我的步調和動作,身體就不再僵硬,也就不會出錯了。」
確實如此,後來的幾天,顧忘川的動作開始變得順暢,出錯的頻率也基本降為零。似乎喚起了兒時的記憶,顧忘川身處其間,感覺自己看到了一些忘卻已久的景象。好像是冬天,屋子裏暖得讓人想要睡去,那兩個人就是這麼一圈一圈地跳着,沒有什麼值得拿捏的動作,兩個人都十分隨意,重要的是享受親近的過程。
臉龐慢慢變得清晰,女人漆黑的長發和恬靜溫柔的目光,伴隨着裙中略顯纖瘦和柔弱的身體一起舞著。似乎只有在與父親跳舞時,平日少動的母親才會浮現出難得的活力。
「忘川?」縈嵐的輕呼讓顧忘川的思緒回到了當下。
「怎麼了?」顧忘川看着縈嵐的臉。
縈嵐看着他:「沒事。」
帶笑的眼睛卻早已說出了她心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