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源生之難(六)

第16章 源生之難(六)

別墅的某個小閣樓。

一個瘦瘦小小,眉眼深邃沉穩的男孩扒拉着又餿又涼的飯菜,目不轉睛地看着手裏有些發黃的舊書。

「就是這裏么?」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輕輕的詢問聲。

男孩繼續扒著飯,繼續看著書,只是把餘光悄悄留給了那有動靜的一方。然後他看到一個穿着紅色和服,長得很像掛在牆上的黑白照片里的那個女人推門進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悲傷,像是愧疚,像是……他獨不出來。

上川酒子看着四圍矇著厚厚的蜘蛛網,連傢具都是破破爛爛的,忍不住地想,這他媽連狗都住的比人好吧。他們有空給狗整高端狗窩,就沒空給他準備一間像樣的房間嗎?

一股怒意從心底深處蔓延,緊接着是內疚和憐惜。上川酒子理了理自己的情緒,讓面色帶上多年未有的溫柔,然後輕輕開口說:「阿汝,姐姐回來了,來接你離開。以後有大魚大肉,有大房子住,再也不用被人欺負了。」

哦,原來她是他的姐姐,和模糊記憶里的那個大女孩還是有幾分像的。

源生季汝默默地想着,把碗筷放下,抬頭靜靜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上川酒子,在她離自己還有幾步的時候開口說:「請您止步吧,我臟。」

上川酒子心頭一酸,她一把上前緊緊抱住這個面黃肌瘦,未長開的容貌卻比女人還精緻的男孩,眼裏染著十年來頭一次湧出的淚水。

在母親上吊自殺的時候她沒有哭,在離家遠去他國的時候她沒有哭,在經歷魔鬼訓練的時候她沒有哭,在出任務快死掉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她把那不該留的淚水狠狠憋了回去。可她現在真的憋不住自己的淚腺了。

源生季汝有些無措洛歌地感受着這個自稱姐姐的人的顫抖,大概是血脈相連的原因吧,他的心也有一些顫抖。猶豫了一下,源生季汝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在後背的衣服使勁擦了擦,然後拍拍上川酒子的背。

他從來沒安慰過人,從來沒人給他安慰。

「別哭了,我很好。」源生季汝低垂着眼睫,輕輕地說。

抹掉眼淚,上川酒子鬆開源生季汝,餘光無意間瞥到他吃飯的碗,再度愣了愣:「他們不是答應我,給你好飯好菜了嗎?」又突然明白過來,自己不在了,他們也不需要做樣子,所以該怎麼對不受待見的人就怎麼對待。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真他媽的過分虛偽,和源生旭那種馬一樣虛偽。上川酒子憤怒地眯了眯妖嬈的眼睛。

「姐姐,不用殺他們,他們是無辜的。」源生季汝知道她動了殺念,用那隻自認為擦乾淨的小手輕輕抓了抓前者的衣袖,抬起一雙亮晶晶的眼,舉着手裏發黃的書籍說,「沒有好飯好房子吃,我還可以讀書,有很多很多書可以讀。」

「傻阿汝。」上川酒子怔怔,忽然想到他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叫自己姐姐,心裏泛起了陣陣苦澀到極致的漣漪。她摸了摸源生季汝髒亂不堪,沾滿了灰塵的頭,「如果以後跟姐姐走了,你可能會吃很多苦,可能會變得很陌生,可能會不認識姐姐,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你的尊嚴絕對不會受到踐踏,你願意嗎?」

源生季汝沉默。

許久之後,他點點頭,用很細很小的聲音從喉嚨里吐出了一個字:「好。」

「為什麼呢?」上川酒子心裏本來想着他肯定不答應自己,自己就伸手把他打暈帶他離開,哪怕他恨自己厭自己,她也會如此,可她沒有想到他會點頭。

「你是我姐姐。」源生季汝抬頭,靜靜看着面前這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人,勾了勾幹澀的唇角,「除了大家長,只有你和我血脈相連了。」

顧念用了一個小時和源生旭扯東扯西,談天說地,談古論今,最後扯到了一些兩道的秘密。在午餐的最後,源生旭笑着說:「和您交談,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這是最後一杯酒,敬完之後我該去休息了。」他緩緩舉起了不知道第幾次被斟滿酒的酒杯。

「敬您。」顧念認真地和他碰杯,一飲而盡。

她其實是有些佩服源生旭的。把黑道掌管得井井有條,還這麼博學多才,如果不是太花心的話,他一定是個好男人,顧郁也不一定會要殺他。

午餐結束后,源生旭去了書房,顧念則打着要觀賞觀賞別墅風景的名號,暗暗把這裏的地形給細細記了下來。然後她在保安的目送下,開着那輛邁巴赫離開了別墅。

回去酒店的路上,顧念按了按耳麥上的按鈕,給秦若璇打了一個跨洋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明顯沙啞的女聲。

「我今天要去執行任務了,那裏到處都是紅外線,還有激光,很像生化危機里的那個小路。」顧念看着前方的紅綠燈,輕輕地說。

「別給我死了,死了除了我和安生,可就就沒人記得你了。」秦若璇沉默了一下,用沙啞的聲音慢慢吞吞地回答著顧念。

顧念低低一笑:「我知道,女王陛下。」本來有些迷茫的心,在聽到熟悉的人的聲音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像找到了正確的路一樣,顧念甚至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輕鬆了許多。

連帶着面對死亡,她都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等你回家。」沙啞的聲音頓了頓,覆上一層威脅,「豎着回來,別讓別人帶着一堆碎肉回到華夏。」

顧念的眼眶紅了紅:「我知道,先掛了啊,我開車呢。」然後迅速切了電話。

明明是自己要打的,還沒說幾句就掛了,真是不夠意思。不過,至少還是有人能會關心她的死活,至少這證明她還不孤獨。為了在意自己的那個人,怎麼也要在死神到來前混好吧?混的再爛,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不然他們會難過的。

顧念這麼想着,嘴角慢慢朝上揚了揚。

秦若璇掛了電話,目光冷冷地看着前面那個在啃食死人肉,面目赤紅,渾身包着紗布的怪物。

「一定要殺了源生旭嗎?她可能會死,你不希望她死掉的。她死了,這個遊戲就崩掉了。」她輕輕地說。

「這是顧郁給她安排的,她沒有權利拒絕,我也沒有權利去阻止。」溫溫軟軟的女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起,女聲嘻嘻笑着,「這隻怪物這麼可愛,你說我要不要送給顧郁做禮物呢?」

目光落在瘋狂蠶食屍體的怪物身上,秦若璇沉默了一下,聲音又冷了幾分:「隨便。」

「不用擔心啦,他的通靈血脈可比顧念純正許多,沒那麼容易死的。就當做是給他一個警告好了,殺了我那麼多靈族屬下,該有一點教訓。那麼,借一下你的身體咯。」

秦若璇的身子一震,喉嚨不自覺滾動着,笑嘻嘻吐出一句話來:「去殺顧郁的左膀右臂,那個名叫傑克的男人。我可愛的怪物,完成之後就把他的肉賞給你了。」

怪物本來赤紅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更加爆紅。它嗷叫了一聲,對着面前站着的女人認認真真,恭恭敬敬地跪地拜了拜,然後顫顫巍巍地站起,帶着滿身血污,步履蹣跚地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秦若璇的身體再度一抖,目光在一瞬的迷茫之後迅速變得清明。

「阿染,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你算不到的事情,還有你掌控不到的事情,你會不會,驚訝呢?」她知道那女聲的主人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於是低低笑了起來。笑容充滿了自信,似乎對於怪物的離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晚上十點。

泡了溫泉,享受了頂級R國料理的堯曦辰帶着脖子上的一顆草莓,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間。房間很安靜,安靜到連針掉到地上都能被聽到。

堯曦辰突然想起顧念早上說自己不回來了,要一個人去刺殺源生旭,登時心裏一沉。

「我靠這臭丫頭真去啦!她知不知道人家是黑道大boss,哪裏是說殺就能殺的?笨死了,笨死了!」堯曦辰氣得直跳腳,也不管自己那看上去很像奢靡一夜的混混公子的形象,抓起脫下的外套直接地跑出了門。

匆匆地打開一扇窗戶,堯曦辰迅速地默默吟誦起一段古老梵咒。一雙黑色的羽翼凝於他的背後,堯曦辰爬上商戶,以肉眼追不到的速度和風融在了一起,消失於有些冰冷的夜色之中。

源生別墅。

一道黑影如同燕子一般敏捷地在樹林中疾步如飛。或者說,黑影真的在飛。

顧念念了靈訣,把自己全身的體溫降到了最低,然後小心翼翼地祭出一對暗紅色的如同蝙蝠一樣的翅膀,在樹林間穿梭,迅速飛向被樹林包圍着的古別墅。

不知道為什麼,巡邏的保安總是感覺到一陣陰冷。他們有些不安地瑟縮了一下脖子,下意識地加快了巡查的步伐。

趕緊巡邏完,趕緊換班,今天的夜也太他媽冷,太他媽陰森了。保安們在心裏如是抱怨著。以至於他們絲毫沒有看到,頭頂有一道身影直直飛入了別墅。

這個夜,註定不是安靜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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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風華: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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