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沒有心（一）

西澤帶着顧念回了愛德華教授的實驗室，便尋了一個借口先離開了。

在踏出實驗樓的那一刻，他再也憋不住那一口腥甜，直接噴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還是不夠強呢，真是浪費了這麼一身血脈。」西澤有些失神，他微微搖頭，優雅的身影慢慢融進那溫暖的黑暗裏。

愛德華教授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被束縛在一個封閉的密室里，陪伴他的，除了黑暗，就只有恐懼和滄桑。

他嘗試過掙扎，可是一切只是徒勞無功。

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卻有一縷光明闖了進來，然後是一片光明。

「教授，教授，醒醒。」

這是……愛麗絲的聲音？

愛德華教授慢吞吞睜開眼睛，瞧見顧念擔憂的臉，有些怔怔地開口：「這裏——」是地獄嗎？

「是您的實驗室啦。」顧念失笑，扶著愛德華教授站了起來，見他看着那被腐蝕的防彈玻璃門，目光有些詭異，便開口解釋道，「上次您去古城探索，被靈族附身了。這毒液就是它噴出來的，很抱歉我這麼晚才救您出來，讓您折損了十年陽壽。」

她有些憐憫地看了看呆住的愛德華教授。

教授已經是古稀之年了，這一折損陽壽，只怕也就五六年的光陰了吧。

「沒關係，這是我的錯。打擾了它的長眠，本來就應該有懲罰的，只要沒有傷及我的子孫，就算是遭到了死神的報應，我也願意。」愛德華教授慈祥地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愛麗絲，就像我說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也會明白的。」

對於這個報應，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他以為自己等來的是死神的微笑，可是卻出乎意料地被死神憐憫了。

感謝上帝，讓他還有時間陪伴自己的孫子。

「愛麗絲，過幾天有一場獵人大賽，你休息吧，期末考試我算你滿分。顧先生讓我保密，說讓你考完試再去。」愛德華教授顫巍巍地撫了撫桌上那一沓紙張，他知道那個怪物幫他完成了考試，「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獵人大賽……」顧念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閃了閃，她朝着愛德華教授鞠了一躬，「教授再見，請您好好保養身子，也許能撐過六年。」然後轉身離開昏暗的實驗室。

愛德華教授苦笑了一下，起身輕車熟路地走到座機前，撥通了某個號碼。

「理查德院長，是的，是我，愛德華。我想和您商量一下，退休的事情——」

A市某家夜店。

燈光昏暗，閃閃爍爍。

店裏播放着流行的英文嗨曲，所有泡夜店的青年們搖擺着手，隨着激昂的音樂晃來晃去。

蹦迪台上，一個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和一群男士熱舞。

秦若璇蹦的有些累了，打了個招呼，從台上下來回了卡座。她捏起一片水果放入嘴中，掏出手機剛打開就看到了一條消息。

「獵人大賽要開始了，一起么？」

發消息者顯示的是顧念。

「無事不登三寶殿。」秦若璇冷哼一聲，卻還是解鎖手機，撥弄鍵盤迴了一句話，然後收起手機，端起一杯烈火威士忌，起身走向別的吧枱。

顧念在校園裏的電話亭旁邊等了一會，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女子走了過來，連忙招了招手。

「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嗎？」安生搓了搓手。

「獵人大賽，我缺一個三人組。」顧念搖了搖手機，「璇璇答應了，你呢？」

「我啊，算了算了，我的血脈最多能讓我弄暈那些傢伙，我是很典型的廢柴。」安生搖搖頭，揶揄地看着她，「你可以找顧郁啊。不行的話，你那位亓大隊長也可以。再不然，不是還有西澤學長嗎？」

「我還是去找西澤吧。」一提到顧郁，顧念整個人都慫了，更別提去找他組隊。

獵人大賽，是一場由世界冒險協會發起的比賽。這個比賽已經有千年的歷史了，可以說是很悠久。

比賽的內容是獵殺，當然，獵殺的不是動物，而是靈族。

他們會把作惡最多的前一百個靈族列出榜單，獵殺一個可以得到一分，獵殺最多的，可以成為協會的頂級會員，並可以免費閱覽協會裏的S級資料。

說到世界冒險協會，這是一個和靈族並存的，不知道有多少年的組織。

最久最久的已知起源，位於八千年前的歐洲。協會所有的成員都是通靈血脈的擁有者，他們以探索靈族文明，開採靈族資源，收集靈族寶物，屠戮靈族為最大的任務。那裏面的資料，可以說是所有擁有通靈血脈家族的夢想。

顧郁讓自己參加這百年一次的獵人大賽，目的不用他說她都猜得出來。

那些資料，能夠讓組織更深入地了解靈族。而且屠戮作惡的靈族，本來就是組織存在的目的。

關鍵是自己去也就算了，顧郁竟然剛剛發消息告訴自己說他也要帶着堯曦辰一起參加。

「嗯，加油，我會借璇璇的高級追蹤器，全程關注你們的。」安生給了她一個並不算溫暖的擁抱，揉了揉自己有些腫痛的太陽穴，「福利院那些孩子們太能鬧了，我好累啊，先回去休息了，早點休息吧。」她打了一個呵欠，慢吞吞地朝着別墅走去。

顧念勉勉強強笑了一下，看着她離去之後，突然抬頭看起了那黑如耀石的夜空。

妖孽，她不想和顧郁一起參賽怎麼辦？她心裏瘮得慌。

而此時此刻的蘇柒，正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之上，目光哀涼地看着一棵衰敗枯朽的參天大樹。

四方雷聲滾滾，勁風呼嘯，似在為這逝者哀悼。

「原來，青丘也已經衰敗了我的族人，都遷徙了么——」大手輕輕撫著那黑漆漆的樹榦，蘇柒的目光有些空洞，「老傢伙，撐了這麼久，終於撐不住了。」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靠着枯敗的大樹坐了下來。

「哎——」

那是一聲無法言語的哀嘆，似在惋惜，似在憐憫，似在追憶。嘆息很輕很輕，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就消散在了天地間。

「青丘隕落萬載，你卻是知道歸來了。」一抹充滿了滄桑的聲音，從四方不知何處響起。

蘇柒身子一震，起身側頭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長袍，面上佈滿褶皺，滿頭白髮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十分渾濁，幾乎聚焦不起來。此刻，這雙黯淡無光的眼睛，正淡淡注視着蘇柒。

「恭迎吾王歸來。」老人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俯首叩拜，語氣里是那樣清晰的恭敬。

這個老人，就像人族一部電影里的那隻忠犬八公，用盡一生一世來等待它那永不會歸來的主人。不同的是，老人等到了，在生命即將枯竭的時候。

意識到這點，蘇柒突然有些說不出的酸意。

「雲伯，族人們——」蘇柒攙扶起這匍匐於地的老人，輕輕問。

「族子們遷徙到了神族的秘境，並關閉了那裏的入口，從此與世隔絕。老朽老了，走不動了，還是稀罕這一口青丘的空氣。老朽要等吾王歸來，縱然千載萬載，縱然一身精魂成枯骨。」老人似是釋然，他笑了笑，身形有些不穩，在風裏飄來飄去，「現在，老朽等到了。這夙願，也該了了。此後世間，再無青丘，再無狐王。王上，珍重——」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那蒼老的身軀就化成了點點星光，隨勁風飄散。大樹發出陣陣異響，似乎在為這守護者哀鳴。

一枚鳳形玉佩脫離老人的身子，徑自飛到蘇柒身前。他伸手把玉佩緊緊抓住，目光複雜地看着老人最後站着的地方。

蠻荒，是四海八荒最神秘的地方之一。開啟蠻荒，需要鑰匙。而他手裏這枚白色的鳳形玉佩，就是打開蠻荒的鑰匙。

他在臨去前，託付給了老人。老人歸真前，交還給了他。

用一生的時間，來證明了他的忠誠，他的不二心。

願長天厚待你。

蘇柒沉默地想着，對那個已經消失的老人輕輕鞠了一躬，轉身化成一團星光，離開這破敗荒涼的青丘。

他此行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故土變成了什麼樣子，那些曾經的親人和朋友可還在。既然青丘已經破敗，族人已經遷徙，他也就沒什麼好留戀的了，他要趕緊回到小野貓身邊。

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覺。

就像是……

即將缺失某一種最重要的東西一樣。

陽光總是美好的。

清晨的暖意，透過窗戶直直投入了那寬敞的大床的懷抱，也投入了床上之人的懷抱。

顧念是被電話吵醒的。

昨天她那麼晚回來，再加上心情不大好，所以有些失眠，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勉強強睡着。剛要進入深度睡眠的時候，電話鈴就很不是時候地響起來了。

「你好。」顧念抓過手機，蔫巴巴地開口。

「念念，老大的車子在校門口，收拾一下，我們該出發了。」西澤溫溫柔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說話的內容一下子把顧念的瞌睡蟲拍到了九霄雲外。

「走的這麼急？」顧念連忙坐了起來，「可是璇璇還沒有回來啊！」

「老大和我們一起的，快來吧，我給你帶了T市的狗不理包子還有牛奶。」西澤笑了笑。

顧念掛了電話，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