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撞煞

第二章 撞煞

?趙曉雪生病後,趙傑帶她去縣裏的醫院,也沒查是什麼病來。

這時我心中有點害怕,難道跟那黃廟紙有關,好在沒人看到我把那東西塞到趙曉雪的口袋裏。

中考結束沒幾天,姥姥家的表哥便來我們家玩,表哥比我大三歲,我們的血脈里,應該都沒有讀書的基因,他比我更牛逼,學習太差,斷斷續續留了好幾級,如今跟我同屆中考,家裏讓他玩段時間,等到天氣不太熱了,就去省城打工。

如果說小叔是我們村的潮男(那時小叔已經去南方打工了),他就是他們那個村的急先鋒。那時他理了個光頭,天不怕地不怕,我把事情也大體跟表哥說了下,表哥說我迷信,不信趙曉雪的病和那黃廟紙有關係。

我想讓他跟我一起去道士灣,問問陳道士,不想卻傳來了趙曉雪病逝的消息。

因為住的不遠,家裏人也帶着我跟表哥去了趙曉雪家,算是弔唁。

趙家的門口坐滿了人,談論著趙家的事,趙傑悲傷地招呼著來的人。母親帶着我和表哥,走進趙家裏屋,裏面擠滿了趙家的親戚,趙嬸和趙曉雨坐在床邊哭着,趙曉雪的屍體就躺在床上,已經穿上了紅色的壽衣(因為逝者是孩子,我們當地習俗是穿紅色壽衣),臉用黃色的燒紙蓋着,露出白皙的頸子,母親走過去,掀開燒紙,看了一眼,也哭了,我透過縫隙,沒敢細看,只是覺得臉色白的嚇人。眼睛閉着,眼窩有點凹陷下去,我好害怕她會突然睜開眼睛看着我。

表哥閑裏面太悶,便喊我出去。

表哥找到招待客人的果盤,上面滿是糖果,表哥招呼我坐在那裏吃了起來。

我邊吃糖果,邊聽傍邊的老人閑聊八卦。

老人說趙氏姐妹出生后不久,因為一直不是男孩,趙嬸便去張灣那邊請張瞎子算命,張瞎子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算命先生,張瞎子說趙家命里沒有男孩,就是兩個女孩,怕是有一個也活不到成年。趙嬸問有沒有破解的辦法,張瞎子只會算命,不會破解。後來趙嬸又去問她娘家那邊的一個仙姑(就是農村能夠請魂上身的),教給了她一個法子:孩子生病的時候,給孩子燒符喂香油。而這個法子,最終導致趙曉雪那次生病時變成了啞巴。

雖變成啞巴,趙嬸也還是高興,起碼沒死。不想命中注定的劫,還是沒逃過。

我聽着,心裏釋然了不少,這是人家的命,應該與那黃廟紙人無關了。

下午的時候,陳道士被請來了。

他穿着青黑色的道士袍,頭戴莊子巾,帶着各種道具,綁着腿,套著白襪,穿着黑色布鞋。他一來,人們便忙活起來,用桌子和椅子,支起一個祭台來。

桌子放在下面,上面擺着一張椅子,坐北朝南,椅子上放着三清牌位,桌子上四個方向也都向外擺着各路神仙的牌位,每個牌位前擺着一根蠟燭。

然後又有人砍來一根幾米長的毛竹,上面掛着一個白色的幡子,意為引魂幡,豎在門口。

屋裏正廳,也擺着一張大桌子,上面點着2支蠟燭,桌上擺着7碗菜,都是雞鴨魚和幾個素菜,北方為上,中間單獨一碗,後面3個一排,排成2排。桌子旁邊放着個鐵瓷盆,裏面用來燒紙。

陳道士忙完這一切,便在廚房邊支起一個小桌子,在上面開始寫譜,一本逝者的譜,對照着家譜寫逝去的親人。一本活人的譜,寫的是五服之類的親人。

等著天黑,就開始做齋事。

下午三點多,母親留下來幫忙,叫我跟表哥趕快回去,因為死者是孩子,而且我跟趙曉雪屬相,相同相衝,晚上更是不要過來。

我跟表哥便聽話地回去了。

等到天黑吃完飯,表哥便耐不住了,說想去看看,去湊湊熱鬧。真是別人家的悲傷,與己無關。

我心裏害怕,不想去,表哥便激將我,問我是不是男子漢,我被一激,便同意跟他一起去。

此時天已經黑了,剛翻過嶺,就看見那白色的引魂幡,隨着風飄蕩,耳邊不時傳來道士唱道(唱經文)的聲音,還有親戚的哭喪聲。

表哥很是興奮,便要我快走。

結果快到趙家時,卻什麼也沒聽見了。

我問表哥:「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了?」表哥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我快走。

來到趙家門口,卻發現現場燈火通明,卻一個人也沒有。我轉身想問表哥,卻發現表哥笑嘻嘻地,而且不像正常人那樣笑,而是一種扭曲的笑容。表哥笑着跑進大廳,衝進了屋裏,我只好也跟着追了進去,卻發現裏屋一片昏暗,沒有燈,窗戶外的燈光好像也穿透不進來,後面的門也突然關上了,只留下點點縫隙,我想喊表哥,又不敢大聲,向前摸索著,突然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我心中一涼,湊近眼前,才發現是個小熊玩具。

我心中暗笑自己真是自己嚇自己,可是我害怕黑暗,也不知道表哥跑到哪去了,我便想轉身出去,可是轉過身來,卻發現門縫那點光好像離我很遠,我明明沒走幾步呀,我開始往亮光方向摸,可是沒走兩步,便撞到了一個東西,我一摸,應該是張床,我想繞過去,便摸向一邊,可是床好像無邊無際,根本沒有邊,這時我真的害怕了,便跳上床,朝門縫亮光跑去,不想床是軟的,一受力,我一不注意便跌到在床上。我伸手摸著,好像身邊有個人,我問道:「是表哥嗎?」可是那人好像很瘦,還有淡淡的香氣,我沿着再往上摸,是燒紙。

我心中害怕極了,如果沒猜錯,那燒紙下面,就該是那趙曉雪的臉了。

我突然想到了那張沒有血色白皙的臉,眼窩深陷。

我急忙朝着往門縫的光亮爬去,終於來到門邊,打開了門,門外正廳里坐滿了人,只是都是面無血色,聽見我開門,都向我望過來。

我被盯着發憷,而且眼前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難道他們都是趙曉雪的親戚。可是有的穿的卻不是現代的服裝。他們盯着我,都慢慢露出詭異地笑容。

我又感到身後黑暗的屋裏,有隻手沿着我的胳膊慢慢遊走,我不敢回頭,那隻手慢慢遊走到我的肩膀處,接着來到我的脖子,我感覺到冰冷,那雙手看來想摸我的臉,我急忙推開,穿過正廳,闖了出去。

大廳門口依舊擺着那桌子和椅子,上面的蠟燭點着,只是牌位上,寫的不是三清和各路仙人,而是各種趙氏的姓名,我看正中的那個牌位,竟然寫着趙曉雪。

關鍵這個字體我還認識,就是趙曉雪的字。

牌位前蠟燭都燒的正旺,只是火焰詭異擺動。

我怕是中邪了。抬頭望去,引魂幡依舊飄搖,可是我感覺不到半絲的風,而天上,白色的月亮,竟變成了血紅色。

我感到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許久,我終於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褲襠里也感覺濕濕的,怕是嚇尿了。

我睜開眼,看見母親正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陳道士在用三炷香不停地靠近我的人中穴,我感覺到有點熱,煙有點嗆,陳道士就拿開,幾秒鐘又伸過來。陳道士見我醒了,就跟母親說小孩子剛才是撞煞了。

母親便讓我坐在旁邊,她跟廚房那邊說一下,就帶我回家。陳道士則坐下來,站在那擺着牌位的桌子前,捧著下午寫的譜,繼續唱着逝者的名字。

我感覺有點冷,表哥坐在我旁邊,我急忙問他剛才我是怎麼了。

表哥說:「剛才我們翻過山嶺后,你就一直盯着引魂幡,也不說話,到了趙家的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你不對勁了,因為你盯着引魂幡,眼睛半天不眨一下,我拍了你一下,你就倒地抽搐了。那個老道士就過來,在你手上比劃着字,同時用香薰你,然後就看見你尿褲子了。」

表哥笑着問我:「什麼時候得羊癲瘋了?」我瞪他一眼,說道:「你才有羊癲瘋呢。」

這時母親走了過來,說:「剛才廚房裏的人說,馬上就要過奈何橋了,過了奈何橋你在這裏喝點湯,然後等陳道士吃飯,吃完飯再看看你,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回去。萬一我們現在回去,有什麼髒東西跟着你的話,請神容易送神難,以後就難辦了。」

我又轉頭繼續看陳道士,他不再唱了,而是用白布和椅子,搭了一個通向正廳的橋。這就是所謂的奈何橋吧。

陳道士叫來趙傑,從趙曉雪的房間里端出一個牌位,兩人走到正廳,趙傑先捧著牌位,對着北面磕三個頭,陳道士唱:「感謝列祖列宗的照顧。」然後走到正廳的前面,對着外面天地,趙傑再捧著牌位磕三個頭,陳道士唱:「感謝天地的照顧。」,然後轉身對着廚房的方向磕三個頭,陳道士唱:「感謝親朋和世間的照顧。」然後讓趙傑起身,兩人一起捧著牌位,分別在白布做的奈何橋的兩邊,陳道士用拂塵前後各掃了三次牌位,唱:「洗凈世間姻緣困苦,忘卻世間憂傷。」然後兩個沿着白布走起來。

陳道士邊走,邊唱着悼詞,周圍站滿了人,饒有趣味地看着,我看着趙傑的表情,突然感覺很是悲傷。人們常說,人生三大痛:年少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其實哪個至親的離世,都會肝腸寸斷,但是在外人看來,卻不過是熱鬧一場。

突然,我感覺到冷,只是現在無風,而且馬上就要到仲夏了。

陳道士就在旁邊,我心裏不是太害怕,身邊還坐着表哥和村裏的人。我還以為是錯覺,只是那股寒意,在不停地侵蝕着我,突然,我感覺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甚至難以呼吸。

人們還看着過奈何橋,我想回頭,卻動彈不得。

周邊全是人,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我的異常,這才是最恐怖的。

陳道士已經將牌位引導到白布的盡頭,唱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乾乾淨淨來,乾乾淨淨走,過了奈何橋,投胎轉世另一生。」這時我才感到那股力量,慢慢消失了,在消失之前,又摸了我臉一把。

唱完這些,陳道士便授意把奈何橋撤了,下面再唱一場度人經就結束了。

陳道士坐下來喝杯茶,趙傑問要不要再多唱點,錢無所謂。陳道士說道:「過了八十歲,就是喜喪,一般唱3天3夜,過了四十歲,就是黑喪,可以唱一天一夜。餘下的,就是白喪,盡量少唱,何況她還是個孩子,就盡量節儉吧,就讓她在世間快快地來,也快快地走。早點投胎做人吧。」

我急忙問道:「她是不是過了奈何橋,就投胎轉世去了?」

陳道士看看我,說道:「哪那麼快,她還要頭七回魂,看世間最後一眼,然後再去閻王那報道,定善惡,再定什麼時候投胎。」然後招呼我過去,看了看我脖子,說上面怎麼有幾個紅手指印。

之後叫我去那火盆前,燒點紙,記住要彎腰或者跪着燒,別蹲下來燒。

趙傑知道我剛才撞煞了,便拿了紙讓我進去燒。

我走到火盆前,趙曉雨正跪在那燒紙,正哭的梨花帶雨,她問我:「他們說,我是女的,燒紙我姐那邊收不到,是不是真的?」我不置可否,索性也跪下來,把她的燒紙拿過來,說:「那我就代你多燒點,她就能收的到了。別哭了,你去吃飯吧。」這時趙傑也走了過來,摟着趙曉雨,讓她吃飯去。

燒完紙,陳道士也剛好吃完飯,就叫我過去,把鞋子脫了,讓我用燒紙裹着腳,然後用燃著香不停掃着我的腳底板。我感到又熱又癢,一會燒紙就着火了,他讓我扔到地上,然後他從廚房那拿來酒杯,待快燒完時,含一口酒,噴了上去。

然後他從灰堆里,找出未燒盡的碎片,放在手心中看了看。然後說好了,沒事了,回去吧。

之後又把杯子還到廚房,準備開始唱下一場了。

母親便帶着我和表哥,往家走去。

路上母親跟我說,陳道士還酒杯的時候,小聲跟她說,叫我趙曉雪頭七的時候,一定要呆在家裏。母親生氣地說道:「早叫你不要過來,非偷着跑過來,撞煞了多麻煩。」

其實我心裏真正害怕的是,趙曉雪的死,是不是真的跟那黃廟紙紙人有關,是不是真的是我害了她,而陳道士,究竟從紙灰里看出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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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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