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剝離（二）

雲安忍不住照着柳橙的胳膊狠狠拍了一下，口中呸道：「我就來串個門子，你搞得好像要跟我訣別一樣！能不能行了？」

柳橙愣了愣，不禁莞爾一笑，輕快地說：「你要習慣我這個樣子咯！保不齊下次見，我會更讓你吃驚呢！」

雲安賞她一記大大的白眼，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轉而問道：「聽美娜說你最近胃口不好？」

「是啊！」柳橙不以為意道：「其實也不算胃口不好，就是要學的東西太多，顧不上吃。」

柳橙說着，起身領着雲安走進書房，原本整潔的書房此時弄得一團糟，書本隨意丟在各處，仔細一看，全都是商學要點知識。

「生完孩子，我打算轉科學這些，先預習著。」

雲安愣愣地看着她無言以對。

柳橙笑笑，平靜道：「當初選擇考古系只是有點感興趣而已，可我以後的路不能憑着感興趣來支撐。」

「……你開心就好。」

雲安實在找不到什麼話來表述自己此時的心情，倒是柳橙很是淡然地道：「你來都來了，幫我收拾收拾，這裏太亂了。」

「……」

你還知道這裏太亂了？！

柳橙一邊氣定神閑地撿着地上的書，一邊道：「家裏光是書房就有三間，我把所有能用到的書都歸到這裏，算是化作我的地盤了。平時都是我自己進出，收拾也是自己收拾，這兩天總是覺得累，看完了也懶得整理。」

雲安搖搖頭，忙上前幫着拾掇。

片刻后，書房煥然一新，雲安坐在一旁喝着傭人端進來的果汁，看着柳橙在電腦前敲啊敲，不禁嘮叨一句：「你沒事少碰這些電子設備，當心輻射！」

柳橙從顯示器後頭探出頭，對着雲安笑道：「你怎麼比老太婆還啰嗦！」雲安氣得不輕，正要罵人，卻聽柳橙十分無辜地補了句：「我確實很少碰啊，大多數時間都在看書的。」

雲安：「……」

說話間，柳橙似乎是整理完了資料，關掉電腦走過來，端了杯果汁喝着，閑話家常般地問了句：「對了，你什麼時候走？」

「……後天晚上。」提前回鬼界最後準備一下，確認一下，就可以開始了。

「唔……」柳橙端著胳膊，凝眉打量雲安半晌，才遲疑着道：「這次見你，感覺怪怪的，你又要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雲安哭笑不得，她幾次失蹤雖然都是去了十分玄妙的地方，做的事也都匪夷所思，可總也沒跟她說明過，她這個「驚天動地」到底是從哪看出來的？

沉默良久，雲安沒有回答柳橙的問題，而是反問一句：「橙子，你想聽故事嗎？」

柳橙坐到她身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等着她的下文。

雲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語調不徐不緩，悠揚婉轉地開始講起了一段久遠的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不被載入史冊的邊陲小國，國號為玄。雖是小國，可國力不輸任何泱泱大國，因為這小國有一個所有國家都沒有的法寶利刃——大祭司。這位大祭司天縱奇才，博古曉今，修為更是高深莫測，舉國上下皆奉其為天神一樣的存在。有多少敬仰，就會遭來多少妒忌，漸漸的，這位大祭司樹敵越來越多，到最後甚至國主都對他又懼又恨，一場密謀，就此展開。」

雲安講的，都是以她的眼睛所見到的，關於身為夢笙時的一切，她都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那些沉痛的，久遠的記憶，經這麼一說，彷彿也沒那麼沉重了。可能時過境遷，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夢笙，只是甘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雲安，紛紛擾擾，都再與她無關了……

敲門聲驚醒了陷進回憶中的雲安，回眸望去，就聽門外有人問：「少夫人，雲安小姐，午飯已經準備好了，二位是下去吃還是端進去？」

雲安被那一聲「少夫人」雷到，看向柳橙，見她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喊了一聲「麻煩端進來」，才看向雲安嘀咕道：「我也不習慣，還不是斂宸哥……」

雲安「噗嗤」一聲樂出來，柳橙卻還沉浸在故事中無法自拔道：「你接着說！夢笙密會連震被大祭司發現以後，是怎麼解決的？」

難得的，雲安老臉一紅，不甚自然地答：「還能怎麼解決，大祭司本來就對夢笙有好感，色|誘唄！」

柳橙一陣愕然，繼而喃喃低語：「這個夢笙也太不要臉了！」

雲安：「……」就算她如今是雲安，但聽到有人這樣評價前世的自己，感覺還是不太好的。

正要繼續說下去，敲門聲又響起，傭人端著飯菜進來，擺放到兩人面前的茶几上。放眼望去，一片青青綠綠。

雲安倒是吃什麼都好，只是想到無肉不歡的柳橙，不免詫異地望了過去，只見其十分平靜地道：「有些人懷孕以後口味是會變的，我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見肉就噁心。」

「…………你是上次烤肉吃多了吧？」雲安沉默了半晌才憋出這麼一句，腦袋裏不自覺就浮現出了柳橙上次在烤肉店胡吃海塞的畫面。

柳橙不好意思地笑笑，含糊道：「可能吧。」

端起碗筷吃了兩口，柳橙忍不住又問道：「我覺得那個夢笙很奇怪。」

雲安挑了挑眉，淡然問：「哪裏奇怪？」

「她給連震遞消息，每次都不完全，好多都要連震自行推敲，這不奇怪嗎？按理說那個大祭司滅了她滿門，她想報復都想得發瘋了，怎麼在別院住了幾年，感覺就變了呢？你看大祭司被派去南境平亂那次，夢笙分明在他臨行前偷偷做了提示，要不然大祭司怎麼可能那麼順利的回來？連震可是在路上都埋伏好了的。」

雲安不由欣賞地看了過去，心道：橙子雖然粗心大意，可也並不傻，分析起來頭頭是道，還都說到了重點上。

「當事人怎麼想的，我也沒辦法做評斷，我們就當是幾年相伴，夢笙也對大祭司生出了好感吧。尤其是過了那一晚，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更加微妙了……」

兩人一個講的投入，一個聽得認真，不知不覺就吃了不少東西，進來收拾碗筷的傭人都眉開眼笑起來，忍不住地碎碎念道：「還是雲安小姐有辦法，您一來少夫人的胃口都好了不少，以後可要多來坐坐啊！」

雲安只有回以乾笑，等人都推出去，才繼續道：「玊族族長死後，夢笙才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連震仿着她培養出這麼個人，擺明了也是在防着她。夢笙多留了點心，偷偷查了大半年，才突然發現，什麼滅門慘案，什麼殺父殺母之仇，跟她本人，根本無關！她不過是在襁褓中被人抱到了夢家，養了幾年，在連震的精心策劃下，目睹一場血海深仇而已。」

柳橙瞪大了眼睛，被這撲朔迷離的神轉折弄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抓住了重點：「那夢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雲安嘆了口氣，緩緩道：「玊族之後，族長親妹。」

如此慘烈的結果，柳橙彷彿能夠感同身受一般，錯愕之餘更多的是悲切，良久才呢喃一句：「好慘……」

雲安笑了，平靜道：「是好慘，不過更慘的在後頭。」

「什麼更慘的在後頭？」

雲安一驚，忙回頭，才發現自己講的太投入，完全沒注意到宋美娜什麼時候推門進來的。

柳橙更是沒注意，被宋美娜嚇了一跳，摸著胸脯氣急敗壞道：「你要嚇死我嗎？」

宋美娜好笑地看着兩人，隨即加入了聽故事的行列：「你們聊什麼呢這麼投入？」

柳橙擺擺手道：「聽故事呢！你別吵！後來呢？」

「後來……」

一直講到大祭司化為厲鬼沉入鬼界，雲安的故事就此講完，趁著宋美娜和柳橙唏噓不已地一番討論，雲安起身走了兩步，坐了一下午，身子都僵了，望了望窗外，暮色沉沉，已到了傍晚了。

宋美娜沒有從頭聽起，對夢笙的好感更為深刻，不住地惋惜道：「這麼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好可惜……最主要的是，那個大祭司什麼也不知道就這麼變成厲鬼了，臨死前還那麼恨她，真是……」

頓了頓，宋美娜忍不住又問：「你從哪聽來的這個故事？」

雲安頭也沒回，淡淡道：「現編的，你要是喜歡，可以拿去寫本小說，慢慢看。」

宋美娜沒搭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雲安轉身，厚顏無恥道：「講了這麼半天，你們不打算管我晚飯了是吧？」

兩人都笑了起來，宋美娜拉着雲安道：「走吧走吧！下去吃，我回來的時候就囑咐他們做好吃的了。說起來你都好久沒來吃飯了吧？可惜公司最近事忙，我爸出差去了f國，不能一起吃飯了，他老人家總跟我念叨你呢！」

雲安不自然地笑笑，心道：可能還要他老人家多念叨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