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流貫珠棺

引流貫珠棺

?三人上了甲班,這是一艘兩層高的客輪,看形態,應是18世紀早期的英國商客共用油輪,油輪並不大,比現今的大英商輪小了不止一兩個個頭。

一群帶着放毒面罩的軍士抬着屍體往這走來,沐正陽喚住他們,掀看白布來一看,濃眉深鎖,六子退了一步,他倒不是怕屍體的人,只是這屍體太過詭怪——死者的面部,幾乎已經完全不能稱作為臉,白膿膿的漿糊狀皮肉鋪在上邊,膨脹得厲害,如發了臭的豆腐腦般,兩個死魚眼珠子耷拉在外頭,擔架抖動一下就讓人擔心它會泄流下來。

老煙槍吃驚道。「這是咬死的?這口下得可不是一般的毒。」

黃三手愣住了。「探長,這是爛了,還是腐了?」他剛講完便細思恐極,這才剛聽說死的人,便成了這般模樣,不禁叫人驚惶死者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化了。」

沐正陽若有所思道了聲,拉住一名軍士,從他臉上摘下來個面罩丟給了六子,六子不好意思的壓了壓帽檐,臉紅道。「大哥,我不用。」

沐正陽嚴肅道。「這東西得處理,要是傳染就糟了,吩咐幾位弟兄,將屍體燒了,對了,下過那地方的軍衛全部隔離起來。」

六子點頭領着幾名衛兵下船去,黃三手順手想去牽一個,警衛退身一步,並未讓他得逞,他不安的看着沐正陽,又看了看老煙槍。「探長,咱不用那玩意嗎?」

沐正陽脫下了白手套,笑着拉着他手。「不用,你我乾的就是這行當,這點小場面,不叫事。」又看着老煙槍道。「二舅公,您說呢?」

老煙槍笑道。「也不曉得裏頭啥氣味,老傢伙我只要聞着了這小黃葉的味兒,心裏頭呀就安在得很呢。」黃三手苦笑着看他倆,心說您舅孫爺倆心真是寬,一個是上海灘上出了名的鐵腕神探,人懼鬼怕,一個是浦江裏頭的老泥鰍,鱗毛也不會掉一根,和你們牽扯在一塊兒還能有小事?心想,給你沐正陽當個參謀軍師還行,想讓老叫花陪你玩命,想得美呢你!這邊沐正陽早已抓起了他手往裏而去,黃三手心裏一千個不願意,也只能幹巴巴的跟着走。

「先去駕駛艙看看吧,咱們的這位船長可不是位叫人省心的主。」沐正陽說了聲,船身一個晃動,眾人略吃一驚,「發生了什麼事?」

沐正陽臉色一沉,停也不停的往船艙邁去,他步子大,扇來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黃三手暗罵一聲,也只得跟了上去。

三人進入船艙,整個船艙被封得密密實實,一絲光線也看不見,裏邊漆糊糊的一片,寒氣凜骨,凍得人牙齒咯咯響,沐正陽從警衛手裏拿了個手電筒,走在了前邊,黃三手講道。「這艙里咋黑漆漆的,比墓里還森冷?」

老煙槍四下照了幾下,鼻喉有些嗆。「這裏好像有人撒了東西,味夠沖的。」

沐正陽不說話,臉色逐漸凝重起來,他來到一扇窗戶邊上,皺着眉頭從窗口往江面看去,玻璃比較脆,薄如紙,卻根本望不見外邊,他敲了敲玻璃,發出噹噹的鐵響聲,他輕聲疑惑道。「瓷的?」

老煙槍一驚,湊上來敲了敲,噹噹的鐵響聲叫他有些囫圇,一張寫滿故事的臉上疑雲重重。「不對咧,昨晚還能瞅見裏頭亮燈來着,這傢伙不是鐵么?」

「這是種特殊的材質,具有高折射率。」沐正陽淡淡說了句,又朝身邊的衛兵吩咐道,「你出去看看。」警衛跑出去了一會,進來報告。「這玻璃隱光,外頭根本看不清裏頭啥情況。」

沐正陽點了點頭,都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邊上的老煙槍驚道。「不對咧,昨晚明明看見裏頭亮燈來着,莫不成真見了鬼?」

沐正陽正聲道。「兩位前輩,你們看。」

黃三手眯眼看去,黑暗暗的空間里,隱隱之中能看見一個個巨大的貨物堆放在貨架上,老煙槍幫着照去,燈光昏黃暗淡,照出了艙里的大概,這裏好像是一個空間不大的貨艙,黃三手看見了鐵架上用粗鐵條扎箍著不少巨大圓木,有些太過沉重已將腐銹的鐵架壓癟,不少圓口墜跌在地,這些圓木,少說也有五六尺之粗,也不知從哪裏能取得如此巨木?圓木大部分呈烏金色,好像是有人刻意塗上,有些因江水浸泡已經腐朽發白,膨脹得厲害,裂開了不少犬齒般的口子,上邊灑滿了白色細粉,他上前去刮下來些嗅了嗅,臉色有些沉。「這麼多沉香木,用來作什麼用?」

老煙槍跟了上去,看了兩眼,道。「好像防屍粉,裏頭怕是有東西?」他忽然指著一處道。「探長,你倆快看。」

沐正陽一看,又是幾個詭奇的符號,他看了兩人一眼。「像不像鐵箱上的詭文?」

黃三手搖頭道。「看着比鐵箱上的還詭怪。」他眯着眼認真看了兩眼,音線有些顫。「它好像是佛經裏頭的鬼文。」沐正陽一怔,問道。「兩位前輩可知什麼意思?」兩人互看了一眼,黃三手開了口道。「這地方咋瞅著像墓室?」

老煙槍點上了旱煙,卻沒有吸。「何止是墓室,這一根根圓木簡直就是一座座活棺材呀。」

沐正陽偏頭看向他。「二舅公的意思?」

「同行啊!」老煙槍眉頭一鎖,鮮有認真道。「這些東西,一看就是沙地里淘出來的,怕是想避水警耳目,才換用的這些個沉香木頭,又往上頭撒了防屍粉,用來蓋住屍味,只是不知從那處丘子裏淘出這多東西?動靜可是大著,大買賣呀,老漢我淘沙摸穴了半輩子,也沒見過這多。」他指著一根圓木上的字元,道。「你看,這裏的都編排着數號,從這裏一直到那頭,你們再看這裏,這個符號,好像是一種古老的文符,兩杠上邊再加有兩點,它代表着七,說明這是第七口棺材。」

沐正陽兩人望去,正如老煙槍所講的那般,每根圓木上都刻有奇怪的符號,一直往裏數,竟有二十六根之多,兩人看在眼裏,不禁打心底佩服老煙槍道行深厚。

老煙槍突然叫道。「怪呢,這裏怎麼少了一口棺木?」

黃三手疑盯着他。「老泥鰍,你眼瞎呢,你當漁市裏頭收黃魚呢,論斤稱兩,這不明晃晃擺着么?」

老煙槍不對勁的搖著腦袋,他眯着眼一個個往裏邊尋去,停在一根圓木旁臉色難看道。「探長,你手底那群猴崽子是不是碰過這裏頭的棺木?」

沐正陽正詫異,老煙槍冰冷冷的臉色讓他覺著事情蹊蹺,他急走了上去,看了幾眼圓木,好像並無任何異常,他又敲了幾下,傳來咚咚的質樸聲響。「怎麼是實心的?」他疑惑的看向老煙槍,老煙槍叫道。「空心的才怪呢。」他剛要說話,六子進了船倉來,見幾人神色異常,摘下了面罩,「大哥,怎麼了?」

沐正陽搖頭不說話,認真的盯着船艙里的圓木,心頭疑惑重重,這些圓木擺放的位置怎麼看着和一種圖陣有關?還有就是這些圓木為何要這樣斜著擺放?船艙空間並不算很大,中間是近兩米的走道,走道一側擺下一根近四米長的圓木已是有些吃緊,這裏的圓木卻全部都是斜向擺在了過道的兩側,圓口直對圓口,彼此貫通銜接,形成一道引流過江的圖法,所有圓木全部銜連起來,高高低低,宛似一條蜿蜒盤踞澗口的是出潭蛟龍,這麼擺不正常,難道是特意擺成這樣?他心中疑慮逐漸被好奇替代,心說,莫非是哪位風水高手的佈局設置?

他幼時曾有聽姑母口訴,所謂風水之法,南派與北派各有講究,南派多以聽風望水為主,功於定關尋脈之技,而北派則善於拈風生水之法,精於圖法圖陣,所謂南小伍,北老玖,東渡佛陀西送鬼,乃是風水百門之中集大成者也。

眼前這種佈局,分明是借風取水其中一門法竅,屬北派圖法無疑,看來這艘廢船,多年以前便曾有高人惠顧,沐正陽沉思了片刻,用電筒照打了幾下,燈光停留在了九號圓木,正是龍頭位置,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根好像是他之前敲過的那根實心圓木,他驚疑道。「前輩,氣息好似有些不對頭奧。」

老煙槍沉疑道。「這是北派引流貫珠法局,法局並無異端,只是怪就怪在其它棺木都在,偏偏少了主棺,蛇無頭不走,這水龍沒了腦殼子,引流貫珠不是白瞎呢?」佛家祖上,歷來便善五行,通八卦,這類佈局手段自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沐正陽臉色一沉,拔出來手槍,六子立馬會意,快步上前,用手槍撥開了圓木周邊的蜘蛛網,圓口處,隱隱滲處一道黑紅色詭異液體,酸腐難聞,六子捂鼻道。「大哥,有情況。」

沐正陽右手微微一揮,幾名警衛便上前去,不多時一名警衛慘哼一聲。「啊,有怪物!」只見圓木中剎時飛撲出一道巨大的白影,疾如閃電,嗤地一聲嘶鳴,撲倒一人,那人慘嚎一聲,瞬間化作一癱灼烈的膿白臭液。

六子急忙中連開數槍,警衛又是突突數槍掃出,那六尺多長的巨蛇痛鳴了幾聲,掃倒幾人後便躥出船艙,直撲江面,不再猖狂了,警衛又連開十數槍后追了出去,早不見了蹤影。

黃三手心口一寒。「虺蛇養屍法?看來這船大有來頭啊。」

沐正陽極是驚怔,虺蛇養屍,他曾有所耳聞,據說是一種古老的屍葬之法,這種屍葬需在人還未斷氣前,將活人和虺蛇一同活埋進棺木之中,藉以虺蛇陰寒氣息,築以屍身不朽,倘若墓主不死,便可元神永固,墓主若死,則屍存千年不腐,據說,此種葬法之人需八字極硬,命數九陰,方可。此葬還有一大忌,便是生肖屬虎,猴,豬,等人絕不可用此法安葬,否則不是身喪虺腹,便是墮落幽冥,人鬼難做。

老煙槍臉色白得有些嚇人,他猛啅了兩口旱煙,壓了壓心緒后講道。「主棺可能有人碰過,這畜牲踞在主棺位置不走,怕是另有講究。」

沐正陽喉間一干,覺著事有蹊蹺,問道。「那主棺呢?」他側頭偏向六子,六子道,「之前檢查的弟兄並未動過這裏的任何圓木,也並未見着虺蛇之類的異物。」

沐正陽輕聲疑惑道,「那就真見鬼呢。」他藉助手電筒的光亮四下細緻的照去,船艙空間就這般大小,擺放了如此之多的棺木,裏邊又站着這些人,空餘的空間里根本找不到那口所謂的主棺,那口主棺究竟又藏在何處呢?沐正陽帶着詢問的目光望向眾人,六子探近小聲道。「大哥,會不會是在弟兄出事的那處艙室里?」他腳下一個打滑,踩在了剛才慘死的那位兄弟的步槍上,正磕在了艙壁上,磕得額頭熱血淌流。

沐正陽厲視了他一眼,六子羞愧的壓了壓帽檐,退到了他身旁警戒。

黃三手眼尖,指著六子磕的位置叫道。「你們快看,船壁上好像有亮縫。」眾人抬眼望去,果真如此,壁艙由於重擊裂出來一道兩寸來寬的裂口,裂口處隱隱能見縫中晦暗的光線照打進來。「莫非有暗門?」

沐正陽心裏一個疑惑,老煙槍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他現在才想起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來。「船上屬虎,猴,豬的全部下船去,退出港口!」沐正陽身子一怔,他看向了老煙槍,老煙槍臉色鮮有的異常凝重,心想老前輩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命令道。「屬虎,猴,狗的全部給我下船!」十多名警衛便迅速跑步下了船。

他看了一眼老煙槍,老煙槍別起了煙桿,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動手,沐正陽左手一揮,幾名警衛便拿着氣割器具將船壁切開,空氣里彌散著濃烈的氣割廢棄顆粒和氣味,沐正陽鎖著眉頭緊盯着壁板被一點點切割開來,光線越來越亮,身邊的六子幾次張了張嘴,手裏的槍握得死死的,牢牢將沐正陽護在身後,就差沒將他擠到艙壁上,沐正陽幾次將他撥開,有些生氣的說道。「幹什麼?有話你就說,別憋著。」

六子急道。「少爺,您屬虎。」他這次並沒有喊沐正陽大哥,也沒有喊他探長,而是恭敬的叫了聲少爺,兩眸中滿是崇敬與擔憂。

「我還要你告訴我是什麼生肖?」沐正陽看了他一眼,道。「我沐正陽命硬著呢,北伐那會,吳佩孚、孫傳芳等輩,誰人不想取我沐某人項上人頭,都沒得逞,還能被艘破船唬住不成?」

「是,少爺。」

六子恭敬的敬了個警禮,意思就像再說,無論前方何種兇惡,我都將誓死衛你周全,至死不渝。

「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屬猴的吧。」

沐正陽嘴角掛出絲絲笑容,正要命令他下車,餘光卻瞥到了讓他周身一顫的景象。隨着哐當一聲巨響,灰霧四起,沐正陽抬手扇了扇迎面撲來濃濁的塵土,眼帘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東西,一具屍體正掛在了壁縫中,兩隻渾濁的眼睛滑跌到了頭髮上,那人死得十分詭怪,他並不是上吊,而是倒吊在天花板上,腦袋卡在了船舵里,活活卡死在暗格中的駕駛倉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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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十三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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