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歸家
散館前二天，吳勉收到一個邀請。琨寧邀請他明日到家中坐坐。吳勉略一思量便答應了。
翌日，吳勉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進入琨寧府，修繕一新、裝潢雅麗的屋舍便出現在眼帘。院子裏也多了幾棵奇珍的花草。
琨寧引著吳勉進入了書房，招呼吳勉坐下，一個眉目清秀的丫鬟端上一壺濃香的茶來。
「內人臨盆在即，不便見客，請肖愚海涵。」馮婉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琨寧提及她，也是一臉的溫柔。
「這是當然。」吳勉舉起茶杯，「說來，我們還未互相慶賀，來，以茶代酒，慶賀我們都即將為人父！」
「好！」琨寧欣然舉杯，同飲而盡。
放下茶杯，二人相對無言。
散館之後，吳勉便要離京，或許此生都不會再遇。
吳勉知道琨寧定然知道自己的去向，所以才在此刻邀請他至家中一聚。
琨寧素來八面玲瓏、能說會道，到了此刻，卻陷入了沉默。
還是吳勉打破了沉默，「來，我即將離京，好歹朋友一場，我備了份禮物給你，還望你珍視、愛護它。」
「哦，是什麼？」琨寧目光轉向那個厚重的包裹，起了好奇。
吳勉拆開層層包裝的紙，幾冊封面空白無一字的書籍露了出來。
「這是？」琨寧屏住呼吸，心中起了微妙。
「這便是民間盛傳、卻因文字獄盛行不能刊印，只有手抄本的《石頭記》。」吳勉平靜的回答。
「.......「琨寧倒吸了口氣。
這是本奇書，關於它的傳說琨寧耳聞已久，心中不乏好奇，欲一睹真容，只是他是文字獄的推手，被皇上委命負責審核天下書籍，怎能主動問詢他人。
「這本書中有幾處嘲諷時事的痕迹，遲早會面臨是否禁毀的問題，「吳勉盯着琨寧的雙眼道，「所以我乾脆提前將它交給你。」
「此書的作者歷經世間的繁華富貴和貧賤苦寒，體味過千百般滋味，才以一身血淚寫出這本書，只可惜未寫完便溘然長辭，只有前八十回書稿和后四十回零之散之的回目和片段。「吳勉語間滿懷濃濃的遺憾。
「我信你，憑你的才學，只要你用真正的眼光看待此書，便會明白此書是書中瑰寶，當流傳百世。「吳勉起身至琨寧面前，手輕輕落在琨寧的肩膀上，」而舉世之間，能夠完善和保護它的人唯有你。唯有你知道，如何才能避開禁忌，知道皇上可以接受的底線，知道如何才能將它儘可能的呈現給世人，讓這部稀世之作出現在陽光下。「
「而且馬上，你就會身居高位，或許你還能因身份之便，找到才華卓絕的續寫者，補全這本書，圓了所有看過此書人的缺憾。如此，你的功勞也會隨此書刻在青史上。」吳勉露出了笑容，」這便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
吳勉喝完這杯茶，就走了，留下厚厚的幾冊書。琨寧沒有送客，目光留在幾冊書上，許久才翻開了第一頁。
當晚，琨寧書房裏的燈火通宵明亮。
「老爺怎麼還不回房休息？」正在燈下邊縫小衣邊等候的馮氏已經倦極，還不見琨寧身影，轉頭吩咐丫鬟，「去看看吧。」
「是。」一刻鐘后，丫鬟回來了，「夫人，老爺讓你先歇息，不用等他了。」
「哦？今日公務如此繁忙？」馮氏隨口問道。
「不是，老爺在看書，看得入迷，不忍釋手。」丫鬟答道。
「這.......」馮氏驚愕，什麼書能令琨寧如此？
.......
散館之試如約而至。吳勉平靜的考完試。
一日後，公佈了所有人的成績，吳勉被列為三等，琨寧被列為一等。
三日之後，所有的授職文書到了每個庶吉士的手中。琨寧一舉成為從二品官員，引來嘩然一片。然而吏部進行了詳盡的解釋，質疑的人都因此明白一個擁有世襲品級的金人，在仕途上的優越性，遂噤了口。
而吳勉來的外放亦令人意外，然而所有人都看出當事人很滿意，於是在幾場賓主盡歡的送行酒後，吳勉很快帶着入職文書，踏上了回揚州的客船，只隨身帶了一個護衛，留了青山和春桃在京，處理賣宅子、解散當地傭人的事宜。
到達揚州的時候，正逢四月中，花事荼蘼，綠意正濃。吳勉下了船，跳上汪家的馬車，急切道，「快，快些回家。」馬夫一記響鞭，雙馬揚蹄，穿過大街上不息的人流，到達汪宅門前。
「蘭娘！」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馬車沒停穩，一個人影便竄了出來。在門廳里坐着等候的汪岐蘭，立刻被一雙熟悉的大手扶住了雙臂。
一臉風塵、鬍渣短短的吳勉仔細打量汪岐蘭的臉，大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消瘦，氣色看着也好，再將目光隱晦的移到汪岐蘭的小腹，隱隱有些失望，今日她穿的寬鬆，幾乎看不出什麼。
汪岐蘭看清了吳勉的眼神，不覺有些好笑，輕輕地拍開他的手，「先去梳洗，然後用膳，你身上的味我可受不了。」孕婦的嗅覺份外敏感，船上不方便沐浴，吳勉身上的幾絲汗腥味被汪岐蘭捕捉到了。
吳勉聞言立即退出三步，「我馬上去。」身下腳步移動，瞬間從門廳消失了。
現在已是下午時分，家中人已用過飯，吳勉梳洗畢，三下兩下扒完廚房給他熱著的飯菜，便回到了閨房。
自從汪岐蘭有喜，便養成了午睡的習慣，此時竹簾低垂，一室幽暗，汪岐蘭安靜的向內側卧在床。吳勉見狀輕手輕腳上了床榻，未待汪岐蘭轉身，吳勉便輕呼「別動，」將身子小心翼翼地貼近了，終於如願以償將手覆在了汪岐蘭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這層柔軟下藏着的可是他和蘭娘的骨肉呢，雖然小小的，但他彷彿能感受到他（她）的心跳，纖細的，卻強韌。
「吐的還厲害嗎？」船上的十幾日不方便通信，吳勉每日都在擔憂。
「好多了，眼下每日偶爾吐上一兩回。」已經將近四個月了，汪岐蘭的害喜大大好轉，胃口也大了起來，很快彌補了原來的消瘦，估摸著再過幾日，便不會再有害喜的癥狀。
「我不在的日子，你辛苦了。」吳勉如往日般將汪岐蘭身體攏在自己懷中，如同一個軟殼包裹住了她，「以後，我好好照顧你，照顧我們的孩子，好好的，一輩子。」
「嗯。」汪岐蘭輕輕回答。很快，倦意湧上心頭，汪岐蘭沉沉睡去。
吳勉擁着她，心中被塞得滿滿的，漸漸的，也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