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命(四)

第三十章 天命(四)

(五)

青丘厲王右相李華,近日霉運臨頭,頗為不順。居庸關一場大戰,青丘慘勝,軍隊折損一半,而三部之人,十不存一。厲王東征一場空,未得人財白折兵。笙戈大怒,好在李華腦子快,靈機一動,想出發財之法。

「厲王休怒,厲王休怒,臣想到了發財之法,一定可以湊夠金山玉苑的缺口。」

李華急道。

「什麼辦法?」

笙戈惱道。

「賣水!」

李華笑如狐。

「賣水?」

「對,賣水!」

黑河水不能飲,青城之人,生活用水皆源自地下井水。只要控制了井,就控制了水,錢自會像水一樣,源源不斷,嘩嘩而來。李華調集城防軍,於城中各處,掩埋一切私井,並嚴禁居民私自挖井,違者立斬;僅留幾口公用大井,派重兵看守,大肆賣水,若要水則花錢來買,若無錢則去金山玉苑服役,以工代錢。

此法一出,大顯其效。金山玉苑工程進度,大大增加。李華見錢心熱,眼饞的不行。腦子一動,又生毒計。通知城中居民,買水者,要自帶特製的量水器具,不帶者則不賣他水。李家工坊加急製作量水的器具,然後高價出售,大賺了一筆。

李華如此做法,城中平民敢怒不敢言,卻惹惱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特侖召小活佛阿勒塔。各召寺的水井,也盡被填了。別的召寺人少,買水花不得幾個錢,可特侖召不同,僧仆上萬,用水甚多,錢像流水一樣外泄,小活佛阿勒塔焉能不急!從來都是錢往召廟裏進,哪有錢從召廟出的理。小活佛忍無可忍,遂尋李華論法,你說你法,我說我法,兩隻鐵公雞斗在一起,你掐我捉,誰也一毛不拔。兩人不歡而散,阿勒塔心有不甘,鼓動信徒鬧事。此舉,正中李華下懷。

李華家趁人值,號稱青城首富。李華之外,誰家最富?無疑是特侖召,若收繳了特侖召,得新添多少財寶,李華想想,都能從夢中笑醒。

「厲王,大事不好啦!」

李華裝扮點鼻青臉腫,向笙戈哭訴。

「何事?」

笙戈問道。

「小活佛阿勒塔不願買水,煽動信徒鬧事,還把,還把臣給打了!」

「阿勒塔乃化外之人,和凡俗不同,傳我之命,各召寺可自行挖井用水。」

李華一聽,事情不對,呆愣半晌,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厲王,水只是小事,臣是氣不過小活佛的吝嗇!他那身袈裟,就由金雕、芙蓉雀、白海狸、紫貂毫、赤狐須、孔雀翎、極樂鳥尾、藍鶲羽織成,裝飾有水晶、白玉、瑪瑙、翡翠、珊瑚、珍珠、寶石等一萬餘顆;再想想召里一座座金佛,哪個不是黃金萬兩;有此等家產,卻還捨不得買水的幾分錢,如此吝嗇,真是天下少有!」

李華嘆道。

「小活佛好生無禮,吃水花錢,乃是國法!煽動信徒鬧事,形同造反,傳令軍兵集合,隨我查抄特侖召!」

笙戈大怒。

特侖召金碧輝煌,恍如西天佛土;小活佛假佛之威,更是人前顯貴。哪料一絲貪念,惹出彌天大禍。戰鼓喧鳴,城防軍將特侖召圍個水泄不通,大門、小門一個不落。

「幹什麼,幹什麼?」

小活佛大怒。

「厲王有令,小活佛阿勒塔煽動信徒鬧事,抵觸國法,形同叛國,即刻將小活佛收監,查抄特侖召!眾軍兵,給我上!」

李華趾高氣昂!

「這是褻瀆!佛祖啊,你開開眼,看看吧,佛門凈土就要被玷污了!」

阿勒塔大呼。

「就你,還自稱活佛!豈不聞《經》曰,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讓我送你輪迴重修吧!」

李華揚手一刀,劈死阿勒塔。

血與火,在特侖召綻放。

查抄特侖召,讓笙戈賺個盆滿缽圓,金山玉苑一下子初具規模,讓王妃衛婉嫣然一笑。笙戈對李華之能,非常讚歎,大行賞賜。君臣救酣之餘,笙戈問,哪裏還能尋得金銀財寶。李華思忖半天,忽然眉開眼笑。

「臣想起一地,必有金銀無數!」

李華道。

「何地?」

「武王陵。」

青丘三王,文王人棺一起,並皆火化;成王坐化,舍利建塔;唯有武王,開山建陵。武王陵在青城北百里群山中,青丘人稱其地為武川。開挖武王陵的工程,在李華主持下全面展開。

不數日,陵墓打開,李華奸詐,不先行入內,懸以重金,招募勇士探路。

「鬼,鬼啊。」

探路者皆驚恐而死,於是流言四起。相傳,武王臨死時,曾有遺言,誰若奪了胡家江山,他就是死去百年,也要從墳墓中爬起。

李華聞聽,進退維谷,無之奈何,只好上報笙戈。

「若真有鬼,卻是正好。當年之事,多有不明,抓住此鬼,好解我心頭之惑。」

厲王笙戈豪氣干雲,親自入陵抓鬼。自墓門而入,甬道其長,刻畫有各種符咒、圖畫,分為武王生平事迹、輪迴往生和修鍊長生等等。其畫如生,視之如真,難怪眾人皆言有鬼。

笙戈不以為意,徑直走向主墓室。主墓室里,棺槨大開,內棺中有一人,盤膝而坐,卻是武王!死人,何能破棺而出!

真有鬼?

笙戈緩緩靠近,想看個究竟,卻是具枯屍!他剛鬆口氣,就感覺一片暗影,撲面而來。躲,已來不及。

頭痛欲裂,笙戈身體一晃,栽倒在地,抱着腦袋,滿地打滾。

「等到了,終於等到了!我胡水震成功啦!」

聲音直接出現在笙戈腦海中。

「痛死我也,這是什麼,魂火?啊,該死,青丘人怎麼會有魂火?狄人,你是狄人!」

青丘武王,名胡水震。

笙戈在地上抽搐半天,才爬了起來,頭還疼的厲害,各種聲音、畫面在腦海中飄忽不定。文王、衛秧、魯邱、烏拉特、胡寧、成王…紛亂錯雜,最後定格,大召,藏經閣,《噬魂篇》。

李華見笙戈進墓半日不回,心中大喜。若厲王遇惡鬼,不幸身死,我李華豈不也能坐一回青丘王!那美麗的三娘子,高冷的衛婉,惑人的鐘鮋,想一想,就令人激動。封門,封門,李華的心,不停的呼喊。

李華剛要下令,忽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卻是笙戈不聲不響的站在身後,嚇得他坐倒在地。笙戈的臉,他怎麼看也看不清,但和進去之前,絕對不一樣了。

「愛卿,你在想什麼呢?」

笙戈問道。

「沒,沒什麼。臣見厲王平安歸來,高興,高興。」

李華瑟瑟發抖,嘗試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是嗎?這武王陵中,我尋來尋去,卻不見金銀珠寶,唯有一具乾屍。愛卿,金山玉苑尚缺金銀甚多,該卻哪裏尋得?」

「厲王,臣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了!」

「哦,我倒是想到一處。」

「不知是何處?」

「你家!」

「厲王,饒命啊!」

李華起身想逃。

笙戈一把抓住他的腦袋,捏個粉碎。

大召與青城,誰先誰后,青丘人不知道,當他們來時,青城就在,大召就在。笙戈站在大召門樓前,看着這熟悉的庭院,他在這一舉成名,在這住了七年,今天卻感到陌生。武王的記憶顯示,大召,藏有謎底。他丟失的記憶,殘缺的靈魂,所有的痛苦,都從這開始。

藏經樓前,有天地棋局,並有怪人矇瞽。棋盤天元處,有四面佛祖碑,矇瞽坐在上面,正等著笙戈。

老而不僵,僵而不死,文王、武王、成王都走了,矇瞽他還活着。

笙戈看着矇瞽,毫不畏懼。

「篤公劉?矇瞽?我該叫你什麼呢?」

「篤公劉已死,藏經閣只有喇嘛矇瞽!你又是誰呢?笙戈,葛生,胡水震?」

「笙戈、葛生、胡水震,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更喜歡稱自己為曼陀羅,或者波德萊爾,意為惡之花!你喜歡哪一個呢?」

「青丘之王,回頭吧,前方已經無路可走!」

「我明明看見了路,你怎說無路?佛家不打誑語,你卻是說了謊。」

「絕路,焉可稱路!」

「絕路,何嘗不是路?不是路,因何名為路。矇瞽,別耗費時間,你速速閃開,休要惹惱了我,不然,今天我就送你上死路!」

「本無生死,何來死路?欲入藏經閣,必走青玉路!青丘之王,儘管施威,矇瞽就在這等着你。」

四面佛足碑刻,藏有四條過關之法,笙戈卻不想走回頭路。他走過一次,又走過三次,入藏經閣兩次。他今天要再入藏經閣,卻不想再走天地棋局。

笙戈筆直向前,踏上青玉磚,玉磚在腳下破碎,一塊延伸向下一塊,前方正是矇瞽。

矇瞽坐在佛足碑上,劈手向笙戈打來。笙戈架住矇瞽的手,一腳踹向佛足雕刻,一面佛足應聲而毀。如此這般,笙戈連毀三面佛足。

「哈哈…你信奉的法,不過如此。」

笙戈揚天大笑。

「你毀的只是石頭,焉是我法?我法本無,誰能毀之!」

矇瞽無畏。

「老東西,休逞口舌之利,我這就送你上西天!」

笙戈一腳踢碎佛足石碑,毀掉最後一面佛足圖,矇瞽隨着佛足圖,消失無蹤。

藏經閣,近在咫尺。閣分為二,世人見者,皆為外閣;內閣,唯大法力、大機緣者可見。

笙戈的心力,融合三人之魂,龐大的已要突破世界的壁壘,壁壘外即是魔王波旬所化自在天。笙戈走進內閣,看到石案上有三個石盒,分別為噬魂、換魂、分魂,其中兩個已經打開,只剩最後一個,笙戈將它收起。

大召寺化為火海。

吳晴兒望着火海,唯一可算家的地方,變成了漫天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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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冢黃昏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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