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俅婚事
其中有一家飯館，就是高勒家的，在哈拉和林城中，雖不算最好的，那也是排第二號的。高勒的名字，是布里亞特草原語，這是他的母親忽蘭給取的，意思為河流。高勒的父親，名叫高俅，他是個南方人，因為不堪忍受領主的羞辱，一怒之下，將他的領主殺了。領主雖是大元天朝最低等的官吏，但卻同樣是天朝的象徵，殺了領主，就形同反叛。高俅在南方無法立足，就逃到了邊外的哈拉和林落腳。城主見他有幾分本事，就收留他作了護院。
冬季的時候，布里亞特草原人會從寒冷的草原深處向南遷徙，有些小部落甚至會靠近哈拉和林城，高勒的母親忽蘭，就出身於一個依附綽羅斯部落之下的、沒有名號的小部落。那天，哈剌和林城四周，颳起了白毛風，忽蘭家的畜群被大風吹跑了。草原人，若是沒了畜群，就等於沒了吃的、斷了喝的，只剩死路一條。剛滿十六歲的忽蘭，想都沒想，就一頭扎進了荒漠。她靠着羊群遺留的蹤跡，在月光的幫助下，終於找回了丟失的羊群。
在她就快返回哈剌和林城附近的營地時，一頭高大、兇惡的孤狼，攔住了她和羊群的歸路。不知為何，這頭狼不襲擊羊群，反向忽蘭撲來。就在這頭惡狼即將撕開忽蘭喉嚨的時候，一道電光自百米外飛至，一把比忽蘭手掌還寬的巨劍，擊穿了惡狼的心臟，這把劍的主人，正是高俅。
傳聞當一個人的武功，修鍊到誠意境界時，就能施展出種種妙法，剛剛高俅自百米外瞬息飛至的手段，必是誠意境界的妙法。
忽蘭感激高俅的救命之恩，又歡喜他的本事，遂暗自萌生了以身相許之意。她是個聰慧女子，通過偷偷觀察，已知高俅乃正直忠厚之人，若貿然提及親事，他必以此為報恩之舉，非推辭不可，親事恐怕就難成了。
忽蘭把滿腔愛意全藏在心底，像躲在厚厚雪層下的茅草，靜靜的等待春天的到來。當大雪融化乾淨，枯草陸續返青，整個北方由白轉綠的時候，哈拉和林城周邊的草原人也開始拆除氈房，趕着畜群北返。
所有草原人都走了，只剩忽蘭留了下來。布里亞特的女人，外表看着像花一樣嬌嫩，骨子是卻和布里亞特的帖木兒爾（勇士）一樣勇敢，尤其是當她們心中燃起愛情火焰的時候。
忽蘭趕着父母留下的一隻公羊和九隻母羊，徑直找到為城主家看門的高俅，對他說：「那高山般雄壯的男人，那月夜下擊殺惡狼的勇士，你本是南國之人，為何在北方逗留呢？北飛的大雁，在冬天來臨前，都會展翅南歸，你為何在此逗留整整一個冬季呢？如果你對南方的故鄉已無牽掛，像被春風吹來的蒲公英，打算在荒涼的草原紮根，那我布里亞特綽羅斯部的阿剌圖之女忽蘭，以聖潔的廣寒宮起誓，願嫁於你為妻，為你搭建氈房，點燃爐灶，蒸煮食物，縫製皮襖，生兒育女，今生今世，生死不棄。」
高俅的臉，騰的就紅了，像那夜從餓狼胸膛抽出的巨劍一般，而忽蘭瞪着的雙眼，比那夜皎潔的明月還要亮。他唯唯諾諾，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將此事，報告了城主。
城主夫婦聞聽，喜不自禁，又見忽蘭長得像新生的羊羔般柔美，更是喜上加喜。他們見高俅甚是忠厚、本分，都很喜歡他，也就不把他當僕人看，而是把他當半個兒子待，一直想為他尋門親事。可身處這不南不北的苦寒之地，南方的女人不用去想，草原的女人又不習慣定居生活，這事只能一拖再拖。
城主把高俅拉到一邊，對他說：「大雁都是成對的，車輪都是成雙的，駿馬要有良鞍，善人應得美妻。蒼天有眼啊，將這隻天鵝送到你懷中，將這隻麋鹿趕到你帳中，這個貌美的忽蘭，正堪做你的良配。我們這些像螻蟻一般的賤民，不正是靠着蒼天的施捨而活嗎？他不給我們的，我們可以強搶嗎？他賜予我們的，我們能拒絕嗎？」
高俅聽罷，呆愣了半晌，又瞄了瞄忽蘭，吞吞吐吐的說：「我連個遮風擋雨的帳子，都不能給她；連個驅寒取暖的爐灶，都不能給她；連套冬夏交替的衣服，都不能給她。我，我怎麼能娶她呢？」
「傻小子，天底下還有比你的胸膛更遮風擋雨、更驅寒、更火熱的地方嗎？」城主哈哈大笑的說：「有了畜群，還愁沒有棚圈？有了妻子，還愁沒有地方兒住？這些你都不用管了，我把城裏的男人都召集起來，趁著春暖地融，打幾天土坯，給你們小兩口折騰個住處。至於其他的嘛，就交給你嬸子去準備吧，她早盼著這一天了。」
「城主…」，高俅哽咽著，熱淚在眼眶中打轉。
「誰不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呢？這算不了什麼。好了，好了，一切就按我說的辦。聽說草原的女人，喜歡流血不流淚的勇士，你這副模樣，要是讓新娘子看見，那還了得？！快，快憋回去。」
高俅和忽蘭的婚事就這麼定了，在淳樸善良的城主一家和眾鄉鄰的幫助下，開始他們貧苦、安樂、幸福的日子，隨着羊群的繁殖、擴大，他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但忽蘭心裏，一直有個遺憾，結婚三年來，她未能給高俅生下一男半女。雖然高俅對她百般勸慰、格外疼惜，卻也不能徹底消除她心中的隱痛。
在他們結婚的第四年，天降災異，北境大旱，到了八月份，還沒下一場雨。沒有雨，草就不生；沒有草，牲畜就要餓死；沒有牲畜，草原人就活不成。大元天朝，從漠南九郡徵調大量糧食北運，卻仍是杯水車薪。苦難的布里亞特草原，到處都是草原人和牲畜的屍體，在熱風的侵蝕和太陽的炙烤下，直接變成了一具具乾屍。
哈拉和林城，在布里亞特草原的最南端，查干庫倫大戈壁的最北端。好在大戈壁中的植物向來耐旱，當草原上無草可食時，大戈壁就成了忽蘭家的新牧場，戈壁植物的綠葉、嫩枝，就成了忽蘭家畜群的新草料。但貧瘠的大戈壁承載有限，忽蘭家的畜群，還是得大幅削減，只剩下一匹馬和十隻羊，剛剛夠生活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