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子夜掠影
梨二暗暗記住了他的名字，並自我介紹道：「我名陸昭。」
既然已用過一次這個名字，便乾脆用到底，更何況兄長也叫她昭昭。
葉靈奚注視着她的眼睛認真道：「記住了。」
兩人都不再言語，氣氛頗有些凝滯，梨二在等著對方告辭，然而葉靈奚似乎沒有未察覺到一般，還是笑笑地看着她。
「葉公子，我先......」
梨二想要打破這僵局，然而話說到一半，肚子便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葉靈奚卻彷彿未聽到一般，對她笑道：「我下午因事忘記用晚飯了，此時便要去寶月樓用飯，如果陸姑娘也未用飯，不如去嘗嘗？」
梨二肚中饞蟲已醒，聽聞葉靈奚這番好意邀請更是蠢蠢欲動，但理智還是使她婉拒道：「不必了，時辰已晚，家中還在等我回去。」
說完她就有些後悔，萬一葉公子追問她家中住在何處該怎麼辦呢？
然而葉靈奚只是溫和笑了笑，道：「我見姑娘豪爽，竟不小心唐突了。太晚歸家，陸姑娘家中必然焦急，那麼就此別過罷！」
是了，以葉公子這樣的教養，怎麼可能問姑娘家這些？
梨二眼見得肚子又要叫了，趕緊告辭。
走了十來步，鬼使神差地，她偷偷回頭看去。
葉公子已背對着她走遠。
街上的喧囂已然漸漸收場，燈火零落，如同一場戲的劇終。街邊店鋪關門了大半，夥計們鎖好門便三五成群地離開，勾肩搭背，插科打諢。葉公子的背影慢慢融入人群之中，不知為何卻顯寂寥滄桑，似乎人間喜樂與他無關一般。
梨二就這麼默默看他走遠，心中竟然有些後悔拒絕了他的邀約。
就算他下午未來得及用飯，為何不回家再用晚飯？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會留飯的吧？
緩了緩神，梨二又搖頭覺得自己可笑，興許葉公子就是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興許他只是為了客氣才邀她用晚飯，興許他就是愛吃寶月樓的菜......
腹中空空，她才真是餓急，還是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去為他人徒勞傷感罷！
......
鄴城中最近出現了飛賊。
最初是林丞相家巡邏的小廝發現的。
當時這賊正從屋頂上跳下來，不小心跳進了一個水缸，激起一大片水花，引起了小廝的注意，但那人身形着實矯健，當小廝沿着濕鞋印一路追過去時，卻一無所獲。
後來其他大員的府中陸續也出現了可疑的事件，例如杜少府家廚娘離開廚房時明明記得鎖了門，第二天卻發現廚房門大敞着，裏面宰好的雞鴨若干只皆是不見，又譬如說沈郎中令家中密室被人打開，其中金銀被洗劫一空。
一時間鄴城風聲鶴唳，因無人窺見那飛賊的面貌，官府也無法畫像通緝，只得懸賞眾人，若是提供有用線索，賞銀五百兩。
梨二正坐在一個小酒樓里，一邊撕著半隻烤鴨吃，一邊聽着旁桌議論紛紛。
一人捻了顆茴香豆道：「聽說近日裏所有事件皆是同一飛賊所為。」他的同伴興奮道：「快把你知道的事件與我說說，看我知曉的是否遺漏。」
那人便曆數着那飛賊的「光輝事迹」，每說一件放便將一顆茴香豆扔進入另一個空盤子裏，發出叮咚的響聲。
從杜少府家丟雞說起，說到沈郎中家失竊再說到吳廷尉家小女失貞，那人說得來勁，一顆顆茴香豆被扔進盤子裏，梨二聽得心驚肉跳。
那日裏潛入林府的其實是她。
她回憶起自己做的那個夢，不但夢到了兄長的容顏，還看清了兄長背後的陳列擺設。
夢中兩人所在的屋子頗為精緻，似是女子的閨房，兄長背後的牆上掛着一副字畫，她隱隱記得畫上有山有水，水中似乎還有一朵紅蓮，旁邊便是一張案幾，其上攤著幾張宣紙。
旁的她便記不清了，想來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張字畫了。
要找這樣一間屋子，自然不可能去平常人家裏找，想來那屋子現在的主人也是非富即貴，因此梨二便打算從朝中大員之中查起。所幸她在眉山玄清池旁住了好一陣子，論起耳聰目明，行動敏捷，她倒是不俗。
因她與林夢知算是結了梁子，於是她首先便拿林丞相府開刀。
誰知她到底沒有經驗，剛查看了一個屋子便摔進了水缸，只得匆忙離開。剩下的這些天她還是在林府晃悠尋找，這林府也忒大了，到了昨日她才看完一半而已。
剩下的事情卻不是她做的，她沒有偷雞，也沒有找到什麼密室，更加沒有與那吳家小姐顛龍倒鳳。
實在是冤。
那人又說了幾樁失竊案后，話語聲稍歇，梨二長舒一口氣，心想，終於沒了。
卻聽得旁桌那人叫道：「小二，再來一碗茴香豆！」
梨二一口氣喝光了杯中茶，心情複雜。
那人拿到了茴香豆思索了一番后惋惜地說道：「可惜了，只剩一樁事了。」
叮咚，一棵茴香豆又被丟入盤子。
「徐家還丟了一個小男孩兒。」
梨二心中一顫，這怕是最大的一樁事了罷，丟了個人，她可承擔不起。
同伴卻好奇：「徐家？哪個徐家？」
那人嗤笑道：「還能有哪個徐家，不就是如今御前紅人徐道長？他老是帶着個小男孩，據說那小孩兒就是是他偷偷生的。」
這描述怎麼這麼像徐大哥？
「聽說哪個小男孩兒叫什麼月來着？」
「皎月！」梨二兀地站起。
「對對！就叫皎月。」
梨二拋下銀兩便往外奔去。
不知跑了多遠，她停了下來，氣喘吁吁。
凌雲十二號。
她不由自主地經過此處多次，但一直未敢進去。
其實從她第一次經過此處，她便隱隱猜到徐大哥並不是所謂的算命道士，因為十一號及十三號住着的皆不是等閑之輩。
但她沒想到，徐大哥竟然就是那個大街小巷，人人嗤之以鼻的國師——徐道長。
齊明帝追尋長生不老之術人盡皆知，將道家之流奉為座上賓本歷來就被百姓不齒，甚至是亡國之兆。
有些勢力已經在蠢蠢欲動，想要取而代之。
然而久病的齊明帝前幾日卻大張旗鼓地攜著虞妃游城，明艷美人在側，君王意氣風發，毫無頹敗之相，這也是件奇事。
那道家修仙之術到底是否真的有用呢？雖說這些神鬼之事皆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但起碼現在信的人多了起來，並打起了徐道長的主意。
皎月的失蹤必與此事有關。
梨二扣了扣門。
半晌，無人回應。
她抬頭看了看天，還是青天白日。
在徐府門口坐着等了許久，甚至已然入夜，還是無人回來。
梨二猶豫了片刻，繞着徐府圍牆走到一個隱秘之處，縱身一躍，便翻過了圍牆。
徐府內黑燈瞎火，梨二靜等了半天才適應黑暗。
她才邁出一步，一隻冰冷的手便從她身後死死鎖住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