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縱橫

第44章 縱橫

太墟山大玄劍宗的劍池之中,藏劍近十萬柄,聞名天下,是以每當江湖中人提起,都稱其為東玄劍池。

木臨春離開崑崙后,並沒急着回太青州天璽城,而是帶着妹妹木有枝和月瑤兩女,乘坐麒鹿雪轎,馬不停蹄奔赴太墟山東玄劍池。

三人來到半截峰下,木臨春看着眼前的大玄劍宗,心中感慨,江湖都說東玄劍池和紅蓮劍宗不相伯仲,但直到此刻,他才知自家門派遠遠不及眼前這座宗門恢宏大氣。

無數閣樓鱗次櫛比,飛檐探出松柏外,一排一排,將半截峰團團圍住。方圓五里開外,又有九座朝天高峰環抱,那九座大山的靈氣彷彿都匯聚於此,鍾靈敏秀,得天獨厚,空氣之中都帶着勃勃生機,置身其中讓人心曠神怡。

當木臨春再次見到西門東樓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這位遲暮老人的高大身形似乎又佝僂了許多。

老人見到木臨春,並未有多驚訝,他吩咐孫子西門非龍領着木有枝和月瑤在宗門內外遊覽風景,卻帶着木臨春走上了半截峰。

峰頂之上,那座劍氣森然的巨大劍池旁邊不遠處,是一座古亭,亭中有一位白衣老者和一個黑衣年輕人相對而坐,正在下棋。

木臨春認識那個年輕人,正是滿月庄少主蘇辰央,只見他手執一枚黑色棋子,眉頭緊擰,思來想去,卻不知該如何落子。

對面那位頭髮灰發卻氣度非凡的老者臉上,也並未流露不耐之色,他端起桌上的茶盞優哉游哉地抿了一口,順帶瞥了西門東樓和木臨春一眼,卻並未在意,一雙眼睛很快回到了棋盤之上。

蘇辰央神色變換不定,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對於西門東樓和木臨春的到來,他竟渾然不覺。

木臨春有些好奇,將目光轉向棋局,一看之下,頓時來了興趣。他自小體弱多病,不能練武,但對琴棋書畫卻頗有研究。自太祖皇帝驅除異族,收復中原之後,一改曾經博行於世而弈獨絕的慘況,圍棋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野當中,更是在大周天文年間得到了蓬勃發展,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許多棋壇聖手橫空出世,並且形成了許多流派。

木臨春靜氣凝神,暗暗揣摩著棋盤上的局面,黑白交錯的棋盤之上,蘇辰央的黑子被一路圍追堵截,毫無反抗之力,此時更似已陷入絕境,若一步踏錯,必然會落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返觀白子,雖然簡單明了,實則佈局詭異,一片祥和之中,又帶着呼之欲出的殺氣,看似平平無奇,其實處處陷阱,虛虛實實,讓人無從下手。

木臨春眉頭輕皺,他對時下盛行的圍棋流派之盤式、着法等瞭然於胸,能將觀過的「局壞」之棋,重新擺出而不錯一子。但無論哪個派系,下棋皆以棋品為重,然而面前這位老人所布棋局,卻是不擇手段詭異無比,與當下各個的流派出入甚大。

略一思索,他已隱隱猜出這位儀態瀟灑的老者身份,心中暗暗震驚。

三十年前,棋盤之上只有縱橫十七道,是一位驚才絕艷的武林高手將棋盤改為了縱橫十九道,合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數。然則,那些文人雅士們,卻對此嗤之以鼻,沒人願意買這位江湖武夫的賬。那人一氣之下,飛身闖入當時公認的大周國手諸葛夜的府宅,將他拎至風波樓,比拼棋藝。二人手談十局,下的驚心動魄,勝負相當。

而這後來被稱之為「風波十局」絕妙棋局,更是被無數棋道中人反覆推演揣摩。自此,縱橫十九道在一夜之間盛行於世,而那位與大國手諸葛夜對弈之人的名字,也被世人銘記於心,那便是江湖人稱天下第一刀,獨佔刀榜半壁江山的蔡蘭亭。

木臨春身為紅蓮劍宗少主,自然對江湖出身的棋道聖手蔡蘭亭有所研究,曾經就花了三百兩銀子,購得一本蔡蘭亭親手所著的《詭弈論》,因此,他對這位自成一派的天下第一刀之棋風記憶深刻。

他雖猜測出此人身份,但臉上卻並無波瀾,竟忍不住輕笑出聲。

一直猶豫不決的蘇辰央突,正欲將手中那枚棋子放入盒中,卻突然聽見笑聲,他側頭一看,不禁一愣,連忙起身向靜立一旁的西門東樓和木臨春打了個招呼。

蘇辰央看向木臨春,恭敬地說道:「木兄,你怎麼來了?看你的氣色,好比之前好多了,是不是找到解藥了?」

「是啊,多謝蘇兄掛懷。」木臨春說完,又向蘇辰央對面的老者躬身一揖,說道:「原來是蔡先生,真是失敬失敬!」

蔡蘭亭沒見過木臨春,只以為是老狐狸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面無表情道:「小子,你剛才為何發笑?」

木臨春恭敬道:「蔡先生的棋盤佈局,精妙絕倫,讓人大開眼界,先生給給蘇兄留了五條出路,卻全都是誘敵深入的死路,蘇兄雖然沒能找出真正的生路,卻也沒有中計,晚輩看的太過入迷,一時興起方才發笑,得罪之處,望蔡先生海涵。」

蔡蘭亭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你小子也會下棋?你剛才說他沒有找到真正的生路,難不成你能找到?」

木臨春平靜道:「晚輩曾對棋道略有研究,更有幸得到一部蔡先生所著的棋譜,所以對先生的絕世妙手也略知一二……」說完,他看了一眼西門東樓。

西門東樓捋髯笑道:「木小子,你要是有辦法能將這局死棋扭轉乾坤,大可以出手一試,不用擔心會拂了小蔡的面子,若真能贏了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木臨春笑了笑,沒再說話,從棋盒之中拿起一枚黑子,在西門東樓、蔡蘭亭和蘇辰央的注視之下,緩緩落子。

隨着木臨春那一顆棋子落下,整個棋盤上原本陷入絕境的黑子,瞬間死灰復燃,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蘇辰央欣喜道:「妙!實在是太妙了!沒想到木兄棋藝如此之高,真是佩服佩服!」

雖然這一步棋不是蘇辰央自己下出的,但近幾日來他總是被這個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二高手在棋盤上碾壓的喘不過氣來,每次都下先手,卻一局也沒贏過,此時木臨春一子翻盤,怎不讓他胸中暢快?

木臨春只是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茬。

蔡蘭亭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冷笑道:「別高興太早。」說話間,又捻起一顆白子落於棋盤,那看似剛剛扭轉的局面又再次險象環生。

木臨春神色平靜,彎下腰從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再次落定。

兩人一座一站,分別又落子數十顆,每一次落子都妙至巔峰,也都數次提子,可謂驚心動魄,讓人拍手稱讚。

西門東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玩味的笑意,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着蔡蘭亭。

兩人下棋的速度都十分的快,幾乎都是不假思索,並且落子無悔,到了最後,以平局收尾,竟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蔡蘭亭的眼中光芒大盛,不禁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這位瘦弱少年,笑着問道:「你姓木,能夠走上這半截峰的木姓之人,恐怕只有木老頭的後人吧?」

西門東樓笑了笑,介面道:「沒錯,此子正是木林森的嫡長孫,叫木臨春,怎麼樣,小蔡你服氣了嘛?」說完開懷大笑,第一次見到蔡蘭亭棋逢對手,他的心裏也是十分暢快。

蔡蘭亭點頭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後生可畏啊!不過,你既然是木老頭的孫子,怎麼好像全然沒有武功?但你的體內……這不應該啊?」

蔡蘭亭說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西門東樓。

西門東樓嘆息一聲,「木老頭的武功雖不及你我,卻也足以笑傲江湖,他為何會英年早逝啊?你想一想就知道了。」

蔡蘭亭思忖片刻,心中一驚,可臉上卻甚為淡然,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木臨春,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西門東樓看了一眼臉色有些蒼白的木臨春,說道:「木小子,辰央,你們倆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蔡先生說。」

木臨春和蘇辰央向兩位老人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一直到兩人的身形消失,西門東樓才忽然說道:「小蔡,這次還得請你出手幫忙,幫我布一個陣法出來。」

在這位與自己亦師亦友的百歲老人面前,蔡蘭亭絲毫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冷冷說道:「西門東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這樣做?值得嗎?」

「有什麼值不值得啊,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啊?當年欠木老頭的那份情,也該還了……」西門東樓負手走到古亭邊緣,望向遠處的高峰,淡淡說道:「我這一生,看盡了江湖的潮起潮落,也親眼目睹了朝代更迭,那個姓皇甫的傢伙奪得江山以來,江湖凋敝,死氣沉沉,是時候給下一個百年江湖,注入一些生氣了。」

蔡蘭亭沒有起身,看着眼前的棋局,沉聲說道:「我觀此子面相,乃伏鼎壓龍之命格,若一朝得勢,便如蛟龍出海,江湖是有生氣了,可你就不怕到時候會天翻地覆嗎?」

西門東樓聞言哈哈大笑,「哈哈……小蔡啊小蔡,你只有這一點讓老夫看不慣,也難怪你會止步於天道,因為你遵循天道,所以就無法打破天道之牢籠,孫老怪可比你看得開,老夫也比你看得開。」

蔡蘭亭沉默不語。

西門東樓笑了笑,「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佈陣需要多久?」

「三天足以。」

「好,三天之後我為木臨春打破體內的桎梏,了卻木老頭生前的遺願,也還了他的那份情,讓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我西門東樓這輩子,不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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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動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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