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很快到了十月初九。

戚靜這次並沒有去太華寺,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戚府里。

她在等一個人。

巳時剛過,木香便小跑着過來通稟。

「小姐,陛下來了。」

戚靜從椅子上站起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抬步就朝外走。

她和皇帝在半路上碰到了。

一個多月不見,皇帝的面色瞧著更不好了,但今日的精神卻是不錯的。

「陛下安康。」

皇帝抬抬手讓戚靜不必多禮,邁著步子往裏走,戚靜不遠不近的跟着。

「往年朕過來,你總是不在。」沒回來的時候戚府空蕩蕩的,回來之後的十月初九,總是去太華寺小住。

這個日子總是碰不上。

大概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戚靜也沒有給皇帝臉色,答道:「也就剩今年了。」

皇帝不明白戚靜為什麼這麼說,便問:「為什麼這麼說?」

戚靜勾了勾唇,看着皇帝身上黑黃色的披風,道:「明年開春,我就要回去了。」

至於回哪兒去,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皇帝忽然頓住了腳步,緊了緊披風裏的手,不知道面上是什麼表情,良久才從新踏步:「回去也好,那裏總是安靜些的。」

他也瞧出來戚靜的病是好不了的,神仙島是個修養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那裏沒有帝京這麼多的紛爭。

安靜。

戚靜唇角的笑意落下,意味不明的道:「我守着這塊土地,除了緬懷戚家滿門什麼都做不了,倒是不如姑姑。」

皇帝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停下,嘆了口氣道:「妤姀是真的狠心啊。」

戚靜斂下眼睫不去看前面的人,盯着日光下自己的影子,嘲諷的笑了笑。

我的狠心,在不久的將來,你會見識到的。

兩人無話一路走到了曦蘭閣,還是舊時的場景,入目便是枝葉繁茂的西府海棠。

皇帝面帶懷念的看着曦蘭閣的一草一木,每看到一點東西,便能絮絮叨叨的說許多。

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怕是會被皇帝這般的深情所感動,但若聆聽着是戚靜的話,就必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曦蘭閣往日的情形,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而當年所有事的點點滴滴,也是如此。

「……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長大了。」

戚靜沒有接話,見皇帝如此傷懷,忽然換了話題:「當年戚府滅門,是燁王做的?」

皇帝被戚靜突如其來的提問弄得有些意外,他以為戚靜回來這幾年沒有開口,想必是不打算問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沒成想今日竟忽然問了起來。

皇帝面色微沉,那模樣似乎是想起了燁王的所作所為而心情不佳。

「是,當年燁王爭奪皇位失敗,心有不甘,便將怒火都發泄到了沒什麼防護能力的戚府身上,等朕得到消息,戚府已經是一片火海了。」

有些事情明明是假的,但自己說的次數多了,下意識的便會認為這是真的。

欺騙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是將自己也騙了過去。

見戚靜神色有些暗沉,皇帝繼續道:「朕當時立即派人去圍了燁王府,燁王心知事情敗露並未抵賴,負死頑抗,盡數被誅殺。」

戚靜斂下睫毛,心情很不好。

若說在這次的事件里魏皇後起到一個導火索的作用,那麼這件事具體的執行者,便是皇帝。

短短几日事件里,就想出了這樣一個一箭雙鵰的計策,說皇帝之前沒有這個心思,只是臨時起意,她是半分都不信的。

可笑的事,這個人做盡了壞事,卻還掛上了一個仁君,痴情的名頭。

齊眷就不怕戚玥死都不甘心從墳墓里爬出來找他談心么。

戚靜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微笑,瞧著皇帝道:「都說怨鬼通靈,虧得罪魁禍首已經伏誅,否則這戚家多冤魂,非要生撕了他不可。」

不知為何,皇帝在聽到戚靜這樣說的時候,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皇帝錯開眼神,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戚靜,道:「朕早已找太華寺大師做了法事,還是早日……」

「陛下這就不了解了,我看過那麼多的奇文異志,其中不乏神鬼妖魔,要麼得以償,要麼怨已報,否則皆會在這時間徘徊,不得入輪迴。」

戚靜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絮絮叨叨的道:「也不知是不是在這裏住的久了,這幾日也總是夢到以前的事情,夢裏有祖父、父親、姑姑……只是我與他們說話,他們都不理我罷了……」

說到這裏,戚靜看着皇帝,忽然笑了一下:「水蘇總說我胡思亂想,也是因為這個,才要走的。」

潛意思便是,戚府舊址死了那麼多人,便是重建也是建在死人堆上的,怕衝撞了什麼,才不能常住。

皇帝聞言身子一僵,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僵硬的笑了兩聲,寬慰戚靜不要想那麼多,自己則二話不說帶着那正便離開了。

戚靜目送着他遠去,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水蘇跟在戚靜身後,幸災樂禍的道:「今晚回去怕是要做噩夢的。」

皇帝身上的味道,很有問題啊。

跟修樂送去的香有些輕微的不一樣,似乎被人加了點東西。

戚靜攏了攏披風朝綏安院走,聞言道:「所有人都想要齊眷死,就連他最寵愛的嫡長子亦是如此,這人啊,怎麼就能活的這樣失敗呢。」

「大抵是報應吧。」

水蘇一語中的。

可不就是報應么。

皇帝回去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每每閉上眼腦子裏浮現的都是戚府的人的模樣,當天晚上便做起了噩夢。

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渾渾噩噩的,接下來半月里,一日比一日嚴重。

御醫瞧了也不見好,還是那句老生常談,說皇帝思慮過多,氣的皇帝差點將人拉出去砍了,好在那正給出了注意。

「陛下,不如派人去太華寺將如一大師請來,請大師在恭泰殿為陛下祈福。」

那正這話雖然說的有些神神道道,可現在皇帝就信這一套。

夢裏的場景擾的他不得安眠,成夜成夜的做噩夢,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如今更是肉眼可見的委頓下去,皇帝便是不信,也不得不以此來尋求安慰。

到底是他虧心事做多了,再加上戚靜的那一番引導,還有日夜點着的被做了手腳的香,可不就的出問題么。

齊暉身子好了之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辦大婚。

這次是禮部尚書自家閨女和靜親王的大婚,禮部尚書自然很是上心,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雖然累但到底是高興居多。

蘇嫮更是不知愁,現在親也定了,婚期也定了,除了量體裁衣看禮服之外,蘇府更是沒有人管她了,該如何逛如何逛,快活的不行。

這日蘇嫮巴巴的跑到了江府,見秦翎之後張嘴就問:「成親之後有什麼不一樣的么?」

面色比之前好太多的秦翎頓時語塞,這個要怎麼說啊。

她、她也是近幾個月身子好了一些,水蘇偷摸摸的說可以行房了,江相才……

只要想一想第一次那場景,秦翎就羞的臉蛋通紅。

偏生蘇嫮還一臉不明所以:「怎麼臉這麼紅?可是染了風寒?」就差直接叫人去請大夫了。

秦翎的身子不好,這冬日裏可不敢有半點差池。

秦翎趕緊把人攔下,無奈的道:「就、就沒什麼不一樣的啊。」

秦翎想着,蘇嫮心大,左右靜親王府靜親王最大,後院她最大,怎麼也不會受委屈,再說按照蘇嫮的性子,到哪都不是能吃虧的,這麼說也沒問題啊。

蘇嫮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不就是床上多了個人,又換了個地方住么。」

秦翎聽了想捂臉,就連兩個丫鬟都有些不好意思,瞧著面色不變的蘇嫮眼神敬佩。

「母親之前總是和我嘮叨,什麼公婆啊,什麼相夫教子啊,好在看我聽不進去就作罷了。」

說實話,公婆這必然是不必擔心的,至於相夫教子,她覺得就算有了孩子,齊暉也不敢讓她教啊。

蘇嫮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秦翎頓時哭笑不得。

兩人就這個事說了一會,話題就轉到了江芷蘭身上。

蘇嫮托著下巴,道:「以前還以為我是最後一個出嫁的呢,現在倒好,九畹都落在我後面了,哎對了,九畹喜歡的那人到底是誰啊?怎麼都兩年了還沒動靜?」

不怪蘇嫮奇怪,兩年前宮宴上都傳出了動靜,忽然之間消停了,的確很奇怪的。

猜到了什麼的秦翎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道:「九畹心裏有數。」

這些天上門提親的也不少,話里話外想要與江府結親的也有,可江芷蘭都推了。

秦翎是能理解江芷蘭的。

甚至於她還想,當初江芷蘭失手殺人的事,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而那個被殺的人的主人,與此事,又是否有關聯?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個頭,很容易就捋出來了全部。

至少這事前後牽扯了江芷蘭的婚事,的確很容易讓人猜測到全程。

秦翎並不笨,但這個猜測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連江衍都不曾。

江芷蘭既然閉口不談,那這事就不能夠由她來越俎代庖。

江芷蘭做事素來有分寸。

很快,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白茫茫的雪花足足落了兩天兩夜,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純潔的雪白。

距離靜親王的大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期間皇帝的病症似乎因為如一大師的到來得到了遏制,神色也好了不少。

至少御醫是這樣說的。

這日下了朝,太子齊曜跟着皇帝去了勤政殿,細細的回稟他處理的某些國事。

皇帝自從夜不能寐之後,許多事都交給了齊曜,齊曜也做的很好,便是如今身子好些,也不敢過度操勞,便依舊交個齊曜打理。

齊暉這個好了的皇子,因着要操心大婚的事,便或被動或主動的隔絕在權勢之外。

待稟報完,齊曜提議道:「父皇,下月初八是二弟的大婚,帝京許久沒有這樣喜慶的事了,不知道您到時候可否親臨?」

皇帝對齊曜這個舉動有些意外,畢竟皇子大婚皇帝親臨,可是給足了這個皇子面子,便是太子大婚的時候,他都不曾到場。

皇帝很奇怪,齊曜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齊曜是個什麼樣的人,皇帝很清楚。

所以才會奇怪。

齊曜微微一笑,很有風度的樣子:「兒臣只是覺得,這些年來對二弟的關心不夠,且父皇前些日子身子不好,有喜慶的事情沖一衝也好,至於旁人怎麼說,兒臣並不在意。」

皇帝見齊曜說的真誠,再一想的確是這樣。

對齊暉,他的確是愧疚的。

雖然他從未想過自己身子不會好,但這些日子有意培養太子的確是真的,而忽略了齊暉也是真的。

他不想兩個人都一視同仁,讓朝廷再出現分撥的動蕩,才將齊暉給無視了。

既然齊曜這麼說了,且皇帝最近對這些事情也很在意,便答應了。

齊曜替齊暉拜謝,這才踩着輕鬆的步伐出了皇宮。

「父皇已經答應了。」齊曜對幕僚道。

「那就好。」幕僚很高興。

靜親王府總比皇宮更容易得手。

且這事完了還可以嫁禍給靜親王,齊曜還能的一個好名聲。

「禮部那裏殿下多費心,兵力方面肯定要御前衛,到時候就要砍姚邵的了。」

「本宮有分寸,至於那些御令衛……」

「殿下放心,靜親王大婚人多眼雜,做些手腳還是可以的。」幕僚很有信心。

「以防萬一,到時候本宮會派人將修樂神醫拖住。」畢竟是神仙島出來的,萬一壞了事,就麻煩了。

幕僚其實並不把修樂看在眼裏,但齊曜既然這樣說,他便也不反駁。

至於水蘇,能屈居人之下給人做丫鬟的,能有什麼大本事?

幕僚一點都不擔心。

水蘇要是知道了,一定糊他一臉。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戚靜的身子若非她小心養護,怕是出神仙島的這一路就涼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小看水蘇啊。

「殿下可還有什麼疑慮?」幕僚見齊曜皺眉,問。

「本宮擔心綏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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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蘭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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