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禿驢

狂風拔地起，瞬間飛沙走石！

道路旁的樹木劇烈搖晃，枝葉被過境的大風擼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可憐地瑟瑟發抖，風卷沙塵呼嘯著將和尚包裹其中。

利刃破空，朝年輕僧人直飛而來！

和尚神情鎮定，後退一步，振臂揮袖，一道金光迸出，直撞上那道強勁的氣流，兩者相撞，似擦出一瞬火花，隨即消散空中。

人未現，刀先至，好生猖狂！

我佛慈悲，佛念極少殺生，卻也不代表會任人欺負，心中怒火激起，手腕上纏的佛珠飛出，口中飛快念訣，佛珠泛著金光極速轉動，快得只剩下殘影，形成一個金圈。

佛念大喝一聲：「去！」

金圈飛出，直撞進風眼裏，頓時金光大作，狂風驟然停止，漫天的石頭樹葉開始「簌簌」落地。

佛念一揮袖，掃開瀰漫的灰塵，就見前面塵土飛揚的空氣順從地向兩邊退散，中間走出一位輕搖紙扇的錦衣貴公子，容貌妍麗，神情倨傲。

從風中來卻不染風塵，看來就是這場妖風的始作俑者了！

佛念心中微微疑惑，他自功法修行開始便遊歷世間降妖除邪，幫助過許多人，仇家自然也結過不少，雖說妖邪大多以美色蠱惑人心，但眼前這位周身靈氣清正，確是個地地道道的修士，佛念在腦子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關於這人的半點記憶，而且看他剛剛那陣勢，明顯是來尋仇的。

雖說佛修清心寡欲，但不代表對美好之物沒有感覺，長這麼好看，不可能沒記住啊！

佛念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番，就聽見那貴公子冷笑一聲，「果然是個禿驢。」

饒是個和尚，也那笑被晃了一下眼，佛念定定神，覺得這中間可能有什麼誤會，朝貴公子施了個禮：「阿彌陀佛，這位公子，貧僧可是曾無意冒犯過你？」

意思說得很明白，無緣無故幹嘛打我？

「不曾。」

「你我可有過節？」

「沒有。」

「你我可曾相見？」

「不曾。」

年輕僧人臉「刷」地暗下來了，得，專門來找茬的！

「既然萍水相逢，公子緣何這般無理取鬧！」年輕僧人聲音不悅，看向他的眼神也冷了幾分。

禿驢不高興了，大師兄就越高興。

他笑盈盈地搖著扇子，說出的話能氣死一頭牛，「看你不順眼啊。」

佛念無緣無故被找了茬，現在看着這無理取鬧的人，有多好看就有多討人厭。

但出家人喜結善緣，不欲惹是生非，便不想跟他計較，轉頭看向馬車那邊。

蛇妖正戰戰兢兢地躲馬車後面，只露出半雙黃金蛇眼，窺探著形勢變化，車廂里一排，整整齊齊，露出四個毛茸茸的腦袋，一臉看戲地看向這邊。

佛念朝蛇妖喊：「你既然願意跟隨貧僧，便過來吧，貧僧一定儘力，助你洗刷冤孽，早日修成正果……」

「慢著。」

大師兄慢悠悠地打斷和尚，和尚轉頭瞪了他一眼，大師兄完全不理會，合起扇子，朝大青蛇指了一下，「這東西咬了我們的馬，得留下來給我們拉車。」

「蛇族雖為妖，卻也是繼承了上古女媧一脈，豈能與普通牲畜相提並論，你要馬，貧僧自可去尋一匹給你，還了這因果便罷。」

「巧了，我家的馬也是繼承了上古聖獸血脈的神馬，世間找不出第二匹，珍貴得很，它來賠，剛剛好。」

小師弟：「？」

「四師兄，我們家的馬不是山下集市十兩銀子三匹買過來的嗎，原來這麼厲害啊！」

「大師兄驢他呢，反正馬都死了，怎麼說都行啦！」

三師姐amp;小師弟amp;心裏默念的二師兄：「大師兄好奸詐！」

四師兄認真地分析：「大師兄出身商賈世家，可能這就是世人說的無商不奸……哎喲！」話沒說完，腦袋就被一顆石子砸了個正著。

佛念也不笨，「馬已死，死無對證。」

大師兄一拍扇子：「有道理，空口無憑，你剛剛說那東西願意跟你回去，我也沒聽見，你讓它再說一遍，我親耳聽見了，自然罷休。」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大青蛇。

大青蛇：「……」

蛇妖突然身體一僵，蛇眼一閉，倒地。

裝死的蛇妖正暗嘆自己的機智，就感覺到肚子七寸之處痒痒的，涼涼的，一股清風「呼呼」地打了個轉，輕輕拂過，像個頑皮的小孩子，要逗它玩耍，被大師兄支配的恐懼頓時湧上心頭。

砰！一股青煙飄出，大青蛇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容顏清麗，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四師兄：「咦？雌蛇？」

小師弟：「母的怎麼了？」

三師姐也一臉疑惑地看向斗星移，二師兄頭不能動，只能用眼神往他那裏瞟，同樣好奇。

四師兄推了推眼睛：「可它剛剛蛇身分明是一條雄蛇。」

小師弟：「怎麼看出來？」

四師兄：「雄蛇個頭較大，尾巴細長，且上古青蛇一脈，雌蛇的尾部都會有一圈白紋，它就沒有，所以我下意識地以為它是公的……」

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投向青蛇。

青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硬著頭皮開口，是清脆的少年聲音：「公的，公的，我是公的……」

「那你為何扮做女子？」

「我也不想的啊，生活艱難，男蛇妖行情不好，女蛇妖比較吃香嘛。」

「……」

佛念：「你再跟他說一遍，願意跟我走。」

大師兄一挑眉，小青蛇抖了一下。

「大師，我還是不跟你走了吧，我願意留下來侍奉公子。」

「呵，聽到了？」大師兄朝佛念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

「你……」佛念神色晦暗不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青蛇乃上古神獸一脈，一向是兇殘冷酷，桀驁不馴，輕易不認主的，今日那小青蛇甘願認主，自然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心裏再氣也只能憋在肚子裏了。

佛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大師兄把人氣跑了還不算，手裏偷偷掐了個訣，一個小石子飛起來「啪嗒」地砸到了那個光亮圓滑的後腦勺上，滿意地哈哈大笑幾聲，然後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繼續上路。

可惡！

佛念冷不丁被砸了一下，大師差點變大師「凶」，驟然停下腳步，只覺得自己要憋成一隻大氣囊了，佛家戒嗔戒怒，不可衝動！

大師深吸一口氣，我忍！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他原地默念了幾遍清心咒，周身陰鬱之氣驅散了一些，岌岌可危的戒律清規才堪堪保住。

大師覺得身心舒暢許多，讚歎佛法精妙的同時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見着這人定要繞路走！

————

時人傳頌：「萊州城裏雲峰山，雲峰山上不老鎮。」

此次舉辦仙門大會的地點就在萊州城，萊州城沿海，商賈雲集，車水馬龍，市列珠璣，戶盈羅綺，極盡繁華。萊州城依雲峰山而建，受雲峰山上的修仙門派——流雲宗庇護。

這流雲宗乃仙門百家中數一數二的大世家，實力強橫，宗主劍無痕，乃當朝左相，也是此次仙門大會的承辦方，聽說此次大會前十名有機會進入流雲宗秘境——傳說中的不老鎮。

傳說雲峰山腳下有一位叫王志的樵夫，一日上山打柴，被大霧迷了方向，迷茫之中誤入一處古鎮，他在古鎮門口遇到一黑髮少年和一白髮老者在對弈。王志雖是山野村夫，卻對下棋頗為精通，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

黑髮少年是個臭棋簍子，連輸十幾盤，輸得王志都看不下去，便悄悄拉過少年，提點了幾句。

少年被點醒，下一盤便贏了白髮老者，老者輸了之後，居然一瞬間就隨風消散了，王志大驚。

少年笑吟吟地解釋說這老人叫「逝魔」，就喜歡到處拉着人下棋，下不贏不放人，少年倒霉，被逮了個正著，被困在這鎮門口回不了家幸好遇到了王志。為了感謝王志，少年邀請他去家裏做客，王志欣然答應了。

王志去到少年家便見到一屋子的年青人，以為是少年的哥哥嫂嫂，誰知少年竟指著一位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年青人叫爺爺，王志很是新奇，隨即發現整個鎮子都沒有老人，大家都是容顏不老的模樣。少年家人熱情地招待了王志，最後還送了王志下山。

王志下山便激動地把這一奇遇告訴了村裏人，村裏人都很驚奇，認為他是到了長生不老的仙人住的地方。最後王志居然活到了一百五十歲才壽終正寢，不老鎮的傳說就這麼流傳開來了。

「萬一前十名里有人不會下棋，那不是很虧？」小師弟聽得懵懵懂懂，不禁開口問道。

四師兄推了推琉璃鏡：「傳說這種事，如有雷同，純屬虛構，一般都是仙門為了宣揚自己的名氣，廣納門徒，編出來的，不可盡信。」

「嗯。」大師兄贊同地點點頭。

「那我們也給青雲山編幾個吧！」三師姐似乎想到了什麼，有點興奮。

大師兄恨鐵不成鋼地拿扇子拍了一下她腦袋，「懷璧其罪，聽過嗎！」

三師姐委屈地搖搖頭。

「我們青雲山才幾個人，牛皮吹大了，被人打上來，滅門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三師姐amp;小師弟恍然大悟：「哦！」

「你們兩個，日常功課量加三倍。」大師兄淡淡地加了一句。

「！」三師姐amp;小師弟一驚，「抗議！」

「抗議無效。」

青雲山在南邊，萊州城在北邊，青雲門眾人要去參加仙門大會，得往北走，離大會開始時間還早，由於二師兄還癱著，大師兄也不急着趕路，便慢悠悠地拖家帶口沿北走，此時來到了一座叫烏句鎮的小鎮。

全鎮只有唯一一家客棧，眾人便在此落腳，小二看到這一行人都呆住了，眾人樣貌氣質皆不同尋常，宛若神人，尤其為首的貴公子長得那叫一個好看，手上還戴着一個蛇形的翠綠鐲子，那做工叫一個精緻，鱗片紋路片片分明，簡直跟真的一樣！

掌柜一看是貴客，立馬笑吟吟迎了上來，他們都自動忽略了這夥人的馬車沒有馬的事實。

「客官裏面請！」

「三間上房。」三師姐是個女孩子，要自己一間房，二師兄還癱著所以跟四師兄一間房，小師弟還小，大師兄便讓他跟自己一間房，反正修真之人，一般休息都是打坐入定的，對床的大小要求不高。

安排好房間后，大師兄便指使四師兄把二師兄抬進來。

掌柜和小二這才看到，還有一個躺着的，只見那人面色發青，嘴唇發紫。

掌柜到底是做旅人生意的，見識廣，大驚：「哎呀！這位公子中的可是斷腸草的毒？」

四師兄一見掌柜這表情就知道有戲：「看掌柜這樣子，可是有解救之法？」

其實二師兄躺上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畢竟以前吃過箭毒木，沒錯，就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見血封喉，硬是沒死，躺了半年又活蹦亂跳地繼續作死。

但身心疲憊的四師兄表示，為什麼當苦力抬人的是我，我還是個孩子啊！

掌柜捋捋鬍子：「離此處三百裏外有座烏句山，烏句山後的山谷有一種神草，叫牧靡，能解百毒，只是……」

四師兄：「太好了！二師兄，我……不是，你有救了！」

小二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他很喜歡這些神仙一般的人物，一聽就急了，「不可！不可！那裏很危險的！」

掌柜也說：「對呀！那裏人稱死亡谷，兇險無比，聽說牧民的牛羊誤闖了進去都有去無回，進去找的牧民也沒再走出來！」

小師弟：「都有去無回的話，那你們是怎麼知道那裏有神草的？」

「呃……」掌柜被噎得啞口無言，「……這祖上都是這樣流傳下來的……事關性命，總之公子還是不要去冒險的好！」

「無妨。」一旁坐着的貴公子終於開口了，「去看看便知。」

四師兄十分贊同地點頭。

這時候掌柜也看出這夥人確實有本事的，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修仙者，便制止了一臉焦急，還要開口勸的店小二。

「掌柜！這……」

「大牛，你還沒看出來嗎，他們可都是那傳說中的仙人？」

「仙人？！」

「是呀，否則那青衣青年吃了劇毒的斷腸草怎麼還活着？」

「哦！」小二恍然大悟，隨即又小聲嘀咕：「是仙人的話，可能進去會真的沒事……」

掌柜似突然想起什麼：「或許，你爹的事可以求求他們！」

大牛神色憂慮，沒再說什麼。

現在天色已晚，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明天由大師兄去把草摘回來，因為小師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四師兄是個武力渣，三師姐嘛……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算來算去只剩下大師兄一個能打的。

大師兄在第五次看到大牛送來的熱水之後，怒了。

「有事說事，沒事滾！」

大牛撲通一下跪了下來，眼角含淚，剛好被進來的三個人撞了個正著。

三人：「大師兄，你把他怎麼了！」大牛是個好人啊！

大師兄：「……」

大牛忙解釋：「不、不關仙人的事，是……是我有事想……想求仙人幫忙。」

大師兄聽到「仙人」兩個字的時候，眉頭微微一挑，被四師兄看在眼底。

四師兄笑吟吟地扶起大牛，「你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們大師兄最好助人為樂，懲惡除奸了！」

大師兄真不好這個，不過好別人誇他，大牛剛剛那句「仙人」聽着還行，所以大師兄也沒表示出反對的意思，那就是認下了這個忙了。

大牛就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總結出來就一件事，大牛他爹月前為了找回家裏丟掉的幾隻羊，冒險進入死亡谷里，然後就沒出來。

「行吧，我進去可以幫你找找看。」

大牛非常激動，就想做點什麼報答仙人，「真是太謝謝仙人了！您坐着，我給你燒水去！」

大師兄嘴角一抽：「不要熱水！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