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勝負已分

第十八章 勝負已分

第二日的清晨,孟修乾早早的便候在了養心殿外,等著向他的父皇孟玄懷稟報昨夜的事情。

孟玄懷此刻裹着一件裘皮大氅,坐在那描金桌案后,臉色陰沉,未發一言。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孟玄懷感到自己似乎老了許多,身體也是愈加疲憊。

孟修乾進了養心殿後,不急不躁的陳述著昨夜發生的事情。語氣平緩的就像是昨夜險些喪命的人只是一個不相識的路人一般。

「乾兒,」聽完孟修乾的話,孟玄懷緩緩的開了口,「你想如何處置。」

孟修乾皺了皺眉頭,父皇竟直接問他處置的意思,聽完他的一面之詞,父皇難道不該親自提審一下孟修平,聽其分辯幾句嗎?

但既然父皇如此問了,很顯然是要偏向他這一邊。或許在父皇心裏,是想施些恩德。藉此保住孟修平一條命,乃至於,保孟修平後半生仍可享榮華。

「父皇,」孟修乾略一思考,行了個拱手禮道,「兒臣以為,平弟或許只是受了奸人挑唆,才起了這歪念頭。畢竟是皇家血脈,罪不至死。便讓平弟遠離這鹿陽的舊人,去鄴陽做個郡王吧。」

聽聞此言,孟玄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孟修乾。

「那就依你所言的辦吧。」孟玄懷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春日裏身子懶,他的病也愈加重了。

只是這病再重,孟玄懷也仍是在這皇位之上坐了十數年的帝王,此刻他的眼裏騰起一絲狠厲之色,空氣也變得壓抑萬分,寥寥幾句話語,便將數百人的命運推入了深淵。

「既是受奸人挑撥,那平兒素日裏親近之人,男的發配邊塞,女的就變賣為奴,永不許接近鹿陽與鄴陽兩城。」

「是,兒臣遵命。」孟修乾應聲行禮,心裏卻是有些猶疑的。如此判決,難道不會太過嚴厲了些嗎。儘管留下了孟修平一條命,但這一道命令卻無疑是讓孟修平聲名掃地,再無回到鹿陽帝都的可能了。

從御書房出來,孟修乾沒有多做停留,便徑直回了二皇子府。

除了無辜受累的親貴們,二皇子府的一干人等全都被軟禁在了府里。孟修乾剛一踏進府門,他的手下便過來稟報在這府里搜查的結果。

原來,昨夜孟修平讓人在連廊和庭院準備了大量白酒,在前院點燃火苗之後,著人沿路潑灑白酒以將火引到庭院。目的只是為引發混亂,而非傷人。而庭院內外共挖了六個地洞,均埋伏了殺手。且那地洞之中的烈神散,更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劇毒。只是那毒源自落迦門之手,對孟修乾早已不起作用了。

至於那後院內更是埋伏了成群殺手,且都身帶迷魂散,只要孟修乾當時翻過那院牆,便會有人瞬間取他性命。

果然是大手筆。只是孟修乾此刻已不再關心這些細節了。他快步走到那間囚禁著孟修平的書房,只見房內孟修平的雙手帶着一副鐵鎖鏈,背靠着牆壁,木然的坐在地上。連孟修乾進入書房他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孟修乾低頭看着他問道。

孟修平仍是木然的坐着,像是什麼都聽不到一般。

「你是不是知道了父皇的病情?」

聽到這個,孟修平終於有了些許反應,他慢慢的轉過頭來,獃滯的目光裏帶有一絲疑惑。

不過孟修乾此刻也再沒有必要去瞞着孟修平什麼了,他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看着孟修平說道,

「你真的不知道?父皇病重,可能只有幾個月的壽命了。」

「哦?」聽到這個消息,孟修平的眼裏的疑惑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諷刺和冷漠,他再次冷笑起來,彷彿周圍的一切都是笑話一般。

孟修乾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默默看着孟修平。

漸漸的,孟修平的笑聲小了下來,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終於,孟修平打破了這陣沉默,他淡淡的說道,

「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我如此着急的動手?」孟修平戲謔的笑着,「因為我看到了父皇的一道秘密聖旨。」

「你猜猜,那聖旨上寫了什麼?你一定猜不到的。那是一道立儲的聖旨。」孟修平定定的注視着孟修乾,咬着牙說道:「儲君,就是我們的嫡長皇子,孟修乾。」

孟修乾的瞳孔驀然放大了一分,什麼?父皇居然要立他為儲君?父皇不是一向偏愛二弟嗎?

「你看,大家都說父皇最疼我。可是在最重要的關頭,他還是要立你當儲君。那我算什麼呢?」孟修平仍然在戲謔的笑着,只是那笑聲之中已然多了幾分哽咽。

「你去見過父皇了?他可有說,如何處置我?「

孟修乾垂下眼帘,說道,

「父皇恩德,允你去鄴陽城做郡王。只是,你府里的其他人,都免不了罪責。」

孟修平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睛出神的看着窗外。忽而,他轉回頭來看着孟修乾,說道,

「你說,在你我年幼之時,父皇要你讀兵書,研習各國歷史,要我修習孔孟之道,尊太傅為師。究竟是父皇刻意而為,還是單純的因材施教呢。」

孟修乾楞了一下,旋即便理解了孟修平話中的涵義。他們的父皇,何嘗不是睿智至極呢,自己最優秀的兩個兒子,培養以兩種不同的治國思路,待到自己垂暮之年,誰更適合大渝的發展,就將儲君之位傳給誰。如此一來,儘管難以預知數十年後的天下局勢,卻提前為大渝備好了後路。這儲君之位,甚至是多年來的恩寵,又哪裏是因為真的更寵愛誰呢。

兄弟二人此刻相視一笑,鬥了如此之久,不過是都在父皇股掌之中罷了。

既然得知了答案,孟修乾兀自長嘆了一口氣,起身準備離去。在他走到書房門口之時,卻聽到孟修平在身後喃喃的說了一句,

「哥哥啊哥哥,我們的晨文昏武,終究還是分出勝負了啊。」

孟修乾驀地感到鼻子一酸,喉頭有一陣說不出的酸澀。晨文昏武,是他兒時與孟修平造出的詞語,每日清晨比詩文,黃昏時分比武藝,由父皇做裁決,只是二人始終難分伯仲,於是這比試也持續了他們整個童年。也是因為這個比試,在父皇的這些兒子裏,只有他與孟修平的關係最為要好。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不再比試而慢慢疏遠了呢。是母后告訴他嫡長子該端莊自持的時候嗎,還是婉妃娘娘硬要按著孟修平向他行跪拜大禮的時候呢,亦或是,他們的父皇,對他們的寵愛若即若離的時候呢。

他記不得了,他們也再回不去了。晨文昏武,終究還是分出勝負了。

孟修乾深深吸了口氣,穩定了心神,仍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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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瀲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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