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忘川初見

冥界有一河，喚冥河，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忘川。

忘川河裏有太多的亡魂，而他們大都是人間罪大惡極之人，所以在渡河時就註定過不了忘川。忘川雖為河，但它實際上是初入冥界、步入輪迴的第一道關卡，只要你是罪孽深重的人，忘川河便會捲起一道水流將其捲入河淵，永世不得離開。

而那些亡魂因為常年待在忘川，導致忘川河戾氣十分的重。人間有傳聞，凡人一旦墜入戾氣極深的忘川河便會被吞噬，屍骨無存。至於神仙嘛！輕則掉靈力，重則入魔。

因此，為了警示世人，在忘川河與人間的交界處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着鮮紅的四個大字：「生人勿近」。

然而，鮮少人重視石碑上的文字，依舊不怕死地前往忘川。

當然，想要過忘川辦法也不是沒有。第一，靈力修為高者可過。第二，成為忘川河的亡魂，依附靈力修為高者離開忘川。不過此方相當兇險，若被發現，你連亡魂都做不了。所以，以上兩種方法僅供參考。

第三種方法就比較人性化了。

忘川河上常年飄浮着一艘小船，撐船的船夫是一位活了十幾萬年的老爺爺，他主要負責運送人間的魂魄，以及想要去冥界的各界人士。而撐船的人不止有這位老爺爺，還有一隻風雨無阻陪伴着老爺爺的亡魂少女。

涼風悄然拂過河面，捲起一圈又一圈的雲暈。一個少女感受到了河面上的動靜，慢慢地浮出水面，只露出一個頭。

少女有着細長而好看的柳葉眉、瓊鼻櫻桃小嘴、雪白面容上沾了水卻無法阻擋她的美貌。一雙黑亮的眼珠子在眼眶裏打轉，在看到那艘熟悉不過的小船后，迅速地把頭縮回去，只待小船到來。

船上的老者持着木槳毫無防備地向前划行。少女在水下微彎唇角，眼睛笑成了小月牙，猛地從河裏飛了出來，轉了幾圈才把身上的水灑盡，這才落到船上。

「琰爺爺有沒有被嚇到啊？」

老者似乎習慣了，哈哈笑道：「爺爺早晚被你嚇死啊！」言語中帶着寵溺，他啊，對眼前的這個小搗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爺爺要是被嚇死了，就沒人陪我了。」

少女搖了搖老者的手臂，小嘴蘸了蜜餞似的，甜甜道：「爺爺得活好久好久！這樣小錦才不會孤單。」

少女名叫畫錦，這個名字還是琰爺爺幫她取的。而琰爺爺呢，就是她眼前這個黑髮中夾着白髮的撐船老人。

被畫錦這麼一說，琰爺爺眼角的皺紋就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更加燦爛。只可惜，這孩子身世倒是可憐。一想到畫錦的身世，琰爺爺的眼裏就多了幾分憐惜。

「對了，爺爺今日要去渡誰啊？」畫錦從船上拿過第二根木槳，幫着琰爺爺一塊向前划。

這幾百年來，每次遇到琰爺爺，她都會直接飛上船，跟他一塊划船，陪他一塊去渡人。

若是沒有渡船之人，畫錦就會陪他嘮嘮嗑。若是有，她就會聽琰爺爺的話，安靜地坐着，傾聽着爺爺和他們的對話。

忘川河是連接冥界和人間的地方，這幾年遇到的渡河之人，多半都是痴情種子，為了尋找已故愛人的魂魄而奔赴冥界。

說實在的，她倒是不清楚那些痴情種為了已故愛人的魂魄追到冥界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忘川這麼兇險，冥界鬼魂又多，稍有不慎，說不定還沒找到愛人的魂魄，自己都一命嗚呼了，難道不該珍惜當下的生命嗎？

畫錦身在忘川，自己也是亡魂，離不開忘川，她自己有多煩悶，大概只有她知道。

船行了一會兒，琰爺爺感受着某人的氣息，趕忙讓畫錦安靜地坐着，習慣性地朝她身上施個法，又說道：「今日爺爺要渡一位大人物，你安安靜靜地坐着，莫要出聲……」

還未等老者說完，一位身着雲白色錦裳的男子從天而降。直接落到她的身旁，嚇得她直接捂了嘴，眼睛卻情不自禁地偷看他。

聽琰爺爺說，她是忘川亡魂，只要不說話就不會被人發現，他這麼說，她也就信了五百年。

「公子請坐好，老朽開船了。」

小船慢慢前行，畫錦坐立不安地捂著口鼻，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小眼珠止不住地偷瞄身旁的男子。

這男子生得很好看，面如冠玉，眉峰細而有神，鼻樑高挺。若是要比一比，他應該是這幾百年裏遇到的渡河之人中顏值最高的佼佼者了。

細細觀察之際，畫錦突然發現，這男子周圍散發的靈氣非常強大。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正當她出神之際，小船突然一晃，像是撞到了什麼，難不成是骷髏頭？忘川河裏這麼多骷髏頭，應該是了！第一次還好，再來一次！畫錦直接就撲到了男子的身上，身上的術法瞬間被解開。

「公子……」畫錦面露難色地與眼前的男子對視，完了完了！按他身上的靈力看，一定是靈力修為極高的人！不會是神仙吧！

男子沖她笑了笑，琰爺爺繃緊了神經看着二人。

緊接着，男子抬起併攏已久的兩指，飛快地在她的額間一點，畫錦腦袋一熱，一下就倒在了男子的懷中。

「公子莫要傷她，她本意不壞，也不是這忘川的亡魂！」琰爺爺嚇得當即出言制止。

男子看着懷中的人，唇角微揚：「我知道。」

不一會兒，小船抵達了冥界，男子手腳溫柔把她安好好，隨後負手飛身上了岸。

「待我走後，她自會醒來。」說完，男子便化作一縷白煙往冥府的方向去了。

男子走後，躺在船上的畫錦猛然睜開了眼，下意識地喊道：「大仙別殺我！」強烈的求生慾望籠罩着她的全身。

「大仙走了。」琰爺爺見她害怕的樣子憋著笑提醒她。

畫錦朝着四周看了看，最終落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地方那是——冥界。

幽幽燈火，照亮了陰暗已久的冥界。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看的冥界。

冥界的上空青綠色的光芒與忘川接壤，流光溢彩的冥界熱鬧非凡。時不時一陣響亮的歡呼聲傳入她的耳中，為了維護秩序，冥界上空飛竄著不少冥差。

聽說，十日後便是九重天三殿下任職冥帝的大典了。

「小錦咱們該走了。」琰爺爺見她眼睛裏的光亮有些於心不忍地提醒她。他心裏清楚，若是再看下去，她心裏的那份慾望就會更加強烈，而他也清楚，她不能離開忘川。

「爺爺，剛才那位大仙呢？」

琰爺爺遲鈍了一會兒，知道自己不該告訴她，讓她有了希望就是害她，可他還是心軟了：「他到冥界去了。」

「要是下次遇到他，爺爺幫我帶個話，問他能不能帶我上岸，我就去看看，不會停留太久，馬上就會回忘川的！」她的確將希望放在了那個男子身上了，儘管知道希望渺茫。

老者猶豫了片刻，但還是順着她的話答應了她：「爺爺答應你。」

聽琰爺爺說，忘川的亡魂，不得離開忘川，若想離開忘川，需得有一股上等靈力包裹着自己。她也信了。確實如此，她曾經試過，但都被彈了回來。

不知何時，想要離開忘川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了。

雖說幾百年都有琰爺爺的陪伴，但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一年、兩年……無盡的孤獨無時無刻都會侵蝕她的內心。

甚至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忘川亡魂？

聽其他亡魂所說，忘川的亡魂在死之前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以死後就要永生永世留在忘川，被忘川的靈力所束縛。所以，她也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嘍？

可琰爺爺說過，她與其他亡魂不一樣，那些都是戾氣極深的亡魂，而她身上一點戾氣怨氣都沒有！這點她倒是能接受。

次日，她一如既往地伏在岸邊，靜靜地看着冥界的璀璨燈火，羨慕嫉妒的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

「為什麼我會困在這裏？」

「為什麼我要永生永世待在忘川？」

心裏的疑問纏繞她的身心。突然，她的周圍散發出若隱若現的力量，那力量佔據了她的身體。

慢慢的，她的眼睛沒了光亮，神色出奇的平靜。身體似乎不受控制，一步一步地朝着河岸踏去。

正當她試圖衝破面前的屏障，一股靈力瞬間灼燒着她的身體，將她所有的感知全都吞噬了。

奄奄一息之際，一股溫柔的靈力將她的身體全都包裹住，她身上的疼痛感也漸漸地退去了。

畫錦掙扎着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額間忽然又是熟悉的一點，視線也就漸漸地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