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重溫故地

臨岐將捲軸封閉好，起身就前往芳華殿看望唐畫錦。原以為她還沉浸在悲傷中，沒想到心情轉變得這麼快。

唐畫錦坐於梳妝台前，凝月站在她身後為她梳理頭髮。唐畫錦從鏡子裏看到臨岐款款向她走來，隨即問道：「你怎麼來了？我聽凝雪說你最近很忙呢。」

臨岐見她氣色和聲音都挺精神的，心裏的擔憂也就減少了很多。臨岐慢慢地走到她身旁，接過凝月手裏的木梳，站在她身後為她梳理頭髮。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臨岐從鏡子見到了日漸消瘦的唐畫錦，一時心疼便問她。

「前幾天沒有食慾，但是近日吃得挺好的，聽她們說，你從人間請來了個廚子，專門給我做菜吃。但是……那廚子是不是你擄來的？」唐畫錦就擔心那廚子是他擄到魔界的，並非自願。

臨岐被她的話逗笑了，隨即為自己辯護：「他可是自願來的，我還付了他一箱的銀子呢，怎麼說也夠他和他的家人一輩子生活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唐畫錦一臉笑意，若是被不明情況的人看到，還以為她一點事都沒有，日子過得很快樂、很舒坦。

「殿下！」凝雪從匆匆趕到，臨岐放下手中的梳子朝着凝雪走去，似乎有意避開唐畫錦。

凝雪別在臨岐的耳邊道：「人間的小妖已經將他抓到了。」

唐畫錦從鏡子中看到他們嘀嘀咕咕說着什麼，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加思索。

臨岐得到消息后，正準備離開時，唐畫錦突然叫住他。

「我想去人間逛一逛。我之前說了想要看人間的美景，你也答應過我的。」

臨岐見她眼神堅定，而他確實也答應過她。

「好，我讓凝雪和凝月跟着你，也好讓她們護你周全。」說着，臨岐還是不放心，隨後用自己的靈力捏出了一串五彩靈力珠，將它戴到了唐畫錦的手腕上。

「若是在人間遇到了危險，便將你手上的靈力珠捏碎，我會立馬趕到你身邊。」

唐畫錦點了點頭，目送走了臨岐。他走後，唐畫錦走到了鏡子面前，撥開了後頸的頭髮看了看那灼燒着的印記。

「你們早就見過這個印記了，對嗎？」唐畫錦面無表情地詢問凝雪和凝月。

凝雪擔心凝月亂說話，趕忙解釋道：「奴婢們確實見過，但從未向任何人說過。」

唐畫錦不想讓人知道她現在只有十年的壽命。命格告訴過她，後頸的印記一旦全部消失，她的壽命就會終止，而且永無輪迴之日。

她這一世，是她向旭華苦苦求來的。現在，她要履行當初承諾，用這短暫的十年看遍繁華的人間。

凝雪凝月遵從魔君的命令，帶着唐畫錦去了一趟人間。

而臨岐得到消息奔赴人間，見到了某寺廟中被捆綁着的命格星君，隨即揚起了得意的笑。

「命格星君，近來可好啊？」

命格星君被捆成毛毛蟲倒在了地上，聽見聲音后立即抬頭仰視着立在他面前的魔君，很沒好氣地怒吼道：「你這個卑鄙小人！把我騙來這裏究竟想幹嘛！」

臨岐施了一個計謀，知道命格星君在人間還有一間貢廟，隨即派了駐紮在人間的盟軍——妖界小妖，讓他們控制前來供奉的凡人將寺廟裏的雕像砸碎，緊接着命格星君就會親自下凡，屆時再將其捉住。

「沒想到堂堂一個上仙竟連幾隻小妖都打不過。」臨岐蹲在他面前嘲諷道。

「我是文官！又不是武將！」命格不甘受辱當即反駁他。

「那好，既然是文官，那本君就問你一個文官能回答的問題。唐畫錦的壽命究竟怎麼回事？」

命格眼神躲閃，決定閉口不答，他答應過唐畫錦，不向任何人說的。

「你不想說，本君便將你的靈力全都抽盡，再將你的靈力全都渡給她。」說着，臨岐抬掌準備實施。

命格一時軟弱，便說道：「天帝將命格簿上原本屬於她的那一頁命數撕毀了。」

「可有解決之法？」

「凡人命數被毀，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無力回天？看來天界還不知道忘川之眼的功效。

「她現在還有多少壽命？」

「保底壽命只有十年。」

既然還有十年，那他就可以慢慢地準備他的計劃，也不用急於一時。

「將他帶回魔界，好好看着。」臨岐囑咐小妖將命格星君帶回了魔界，將他關進了魔界地牢。

「魔君殿下，妖王請您去一趟妖界。」一小妖將妖王的話帶給臨岐，臨岐得到消息后便趕去了妖界。

唐畫錦來到人間后，便去了一個地方。

唐畫錦走在曾經熟悉的街道上，四處逛了逛才找到那位老闆。不過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當時的樣子了，老闆現在已是年近古稀，雙鬢已白，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他的攤位上依舊賣的是胭脂水粉。

凝月第一次來人間，以前根本就沒見過人間的東西，所以第一次見到胭脂，便以為是花，拿起來就聞啊聞的，倒是很像唐畫錦初來人間的樣子。凝雪倒是顯得平靜些，注意力依舊是在四周，很盡職地保護著唐畫錦的安全。

唐畫錦剛拿起一盒胭脂，還沒問她要不要呢，凝月就把胭脂錢付給了老闆。唐畫錦愣了愣又笑了笑，凝雪見到妹妹這麼沒眼力見，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就不能問一問唐姑娘喜不喜歡嘛！」

凝月被訓斥，有些委屈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現學現用地問道：「姑娘你喜不喜歡啊？」

唐畫錦被凝月逗笑了，然後又將那盒胭脂放到她手裏：「送給你了。」

唐畫錦說完，轉身就繼續前行，走了一會兒便在一個酒樓停了下來，臉色凝重地回憶起一些往事來。

「姑娘，你怎麼了？要不要進去？」凝月搖了搖她，打斷了她的回憶，然後很識相地詢問她。

凝雪觀察了一下四周，無事後才抬頭看了看酒樓上面的牌匾，再看了看裏面一男一女嬉笑的場面，瞬間面紅耳赤地別過頭，等著唐畫錦吩咐。

唐畫錦嘆了嘆氣，繼續沿着街道走，凝雪凝月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唐畫錦的神色有些凝重，那間酒樓里有着怎樣的回憶大概只有她和另外一個人知道吧。又或者說，在這個地方，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故事。

在那個故事裏，有一個男子曾經為了救她，一路追到了人間，追到了這座城。她初來人間，什麼都很懵懂，所以一不小心誤入了青樓還喝了酒，最後還被他罵了，讓她以後不要喝酒。

唐畫錦以為自己在與他說了恩斷義絕後就能忘記他了。可沒想到，在她得知生命自己只有十年壽命時，她又不自覺地想起他。

她真的能做到，十年不想他嗎？

若我十年後離開了，你會不會為我流一滴淚呢？

——青丘

「小錦！」旭華從夢中驚醒，把坐在一邊吃酒的蓮青嚇了一跳，差點沒把酒噴出來。

「你怎麼夢裏也想着她啊！怎麼不想一想為你出了這麼多靈力的姨娘啊！」蓮青略微吃醋地說道。

「我睡了多久了？」

「睡了三日，算上前面七日，你這眼睛還需要二十天的功夫才能長出來。」

「這幾日可曾發生什麼事？」

蓮青悶了一口酒，一臉滿足地說道：「除了錯過你父帝的壽宴外，沒別的事。」

聽到錯過父帝的壽宴后，旭華臉色都變了，這才想起自己把父帝的壽宴給忘了。

「父帝有沒有怪罪下來？」

蓮青繼續回答他：「沒有。有你這麼能幹的姨娘，他哪敢怪罪下來啊！」

「姨娘，您別說笑了，快告訴我。」

蓮青見他急了便說：「我同天帝說了，說你去祭奠你母妃了。」

對啊，父帝的壽宴也是母妃的祭日。

蓮青見他不語，又繼續說道：「我替去祭拜過你母妃了，也放了你每次都會放在祭台上的花了。」

被蓮青一語說破，旭華突然顯得有些不自在。蓮青一直都知道，旭華只是表面上說恨他的母妃沒有盡母親的責任，其實心裏還是很愛她的。

那一次的天魔大戰，他根本就沒料到他的母妃會為陰山擋下那一劍。親眼看着母妃死在自己的手裏，他的心裏有多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每一次慶祝完父帝的壽宴后，他都會跑到清瑤的衣冠冢祭奠。

「對了，魔界近來可有異樣？」

「魔界？不就是上次辦了個宴會嘛，之後的幾天好像就沒什麼動靜了。」

蓮青想了想，調侃道：「你是不是害怕魔界突然傳來唐畫錦與魔君成親的消息？」

旭華咳了咳，當即反駁回去：「沒有！姨娘別亂說！」

「是嘛！你睡的這三天可是一直喚著同一個人的名字啊！小錦長小錦短的，姨娘聽得都肉麻死了！」

旭華被蓮青說得面紅耳赤的，隨即從冰床上下來，健步如飛地往自己認為洞門的方向衝去，隨後「咯噔」一聲地撞上了冰牆。

「洞門在你的左手邊。」

旭華知道洞門的方向後，趕快離開了冰洞。因為再不離開，他就要被他這個啰嗦的姨娘說得紅透了臉了！

出了冰洞后，旭華就摘了一朵花，取了一朵花瓣放到手中，隨後施法讓花瓣去找唐畫錦。

沒多久后，花瓣就飛了回來。

「在花海？」

旭華得知唐畫錦去了花海后，心情突然複雜了很多。她的心裏……還是有我的。

「有你又如何？難不成你要這個樣子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知道她的眼睛是你給他的，她會是什麼反應？」

蓮青走到他身旁，想要以此告誡他。剜眼之痛讓他耗費了多少靈力，必須修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若是現在斷了寒冰洞中的修鍊，蓮青前面輸送給他的靈力就前功盡棄了！

「姨娘多慮了。」旭華說完后，便回到了寒冰洞中繼續修鍊。他知道，他的出現只會讓唐畫錦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只要默默地守在她身邊，知道她相安無事便足矣。

另一邊，唐畫錦在欣賞完花海的景象后便去了忘川。她戴着掩面斗篷，站在忘川與人間的接壤之處，站在橋頭處等著渡船的老者。

「姑娘，你這是要去冥界嗎？」凝雪看了看即將到來的小船，擔心唐畫錦此行的目的是去冥界，魔君只吩咐過帶她去人間，從未說讓她去冥界。

「我在等人。」

「可是……」

「你放心，我只是見見熟人，過後就會和你們回魔界。」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凝雪也沒有再多加阻攔，再者，凝雪清楚地知道，想要阻攔她是不可能的。

小船慢慢靠近，船夫依舊是原來的琰爺爺，船上除了琰爺爺外還多了一位姑娘，正是紫一姐姐。

唐畫錦一時愣住了，心頭一時涌動，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有多久沒有見到琰爺爺和紫一姐姐了，他們可曾記得她？

「三位姑娘還要不要渡河？」老者發出渾厚有力的聲音問道。

唐畫錦點了點頭，凝雪凝月見狀，立馬扶著唐畫錦上了船，小船說小也不小，剛好容得下五個人。

「還好老夫將船改大了。」琰爺爺笑着誇了誇自己。

唐畫錦不語，只是躲在斗篷裏面偷偷地笑了笑。紫一姐姐見唐畫錦戴着斗篷，不見她的樣子便心生疑慮。凝雪是個聰明人，知道紫一起了疑心，隨後解釋道：「我家小姐面容醜陋，不方便見人，還望兩位見諒。」

聽見凝雪的解釋，紫一才減輕了自己的疑慮。小船慢慢地滑行，琰爺爺依舊會在船上給渡船的人見人世間痴男怨女的故事。唐畫錦聽着很是熟悉，她陪了琰爺爺五百年大概聽了這些故事不下五百遍了吧。

不過這故事裏多少增加了一些，比如多了紫一姐姐與玉衡星君的一世虐戀，也不知道紫一姐姐與玉衡星君還有沒有見過面。

紫一姐姐的故事說完后，唐畫錦忍不住地問了句：「我想知道這故事裏的女子現在還愛着那位仙君嗎？」

紫一想都沒想就回答了她：「還愛着。即便他已經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她也依舊秉持着初心，愛他不悔！」

船行至忘川中心后，唐畫錦便讓船夫掉頭回去了。

「姑娘不是要去冥界嗎？」老者疑惑地問道。

唐畫錦兩腳踏上了岸，轉而面對着船上的人，笑了笑道：「我現在不能見他。因為我害怕……」害怕見了他之後，我會祈求自己的壽命能夠久一點，後頸的印記消得慢一點……

可是，她知道那是無果之念。

或許不見，彼此就都沒了挂念，更不會在十年之後的分別，傷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