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眉山霧上

這是梨二待在茶棚的第二天。

說起來這倆天發生的事情也似在夢裏，但櫃枱后確實站着個裊裊婷婷的美人，一襲煙青裙衫，正背對着她，低着頭，煮著茶，茶棚外時不時有人打馬而過，美人也不稀得抬頭招呼。

梨二不敢去看那爐肚裏是否有柴火了，她只當自己在做夢。

昨天這個女子回過頭來，指著柱子下的一堆殘雪，寬慰她道：「毋要擔心，他不過是化了。」

正想着，她倒了倒茶壺，發現裏面又空了，於是試探叫道：「姐姐？」

那女子聞聲回過頭來，鴉黑長發無風自動。臉上沒帶多少表情，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她的眼睛竟是一片凝碧，不是水青，不是山青，像是雨後的層層霧氣，及那霧氣后隱隱的青空。

梨二昨日被嚇過一跳，今日已經可以神色自若地問道：「姐姐，可有些吃食，茶也沒了。」

女子彷彿很驚訝：「你需要吃東西？」轉而又頓住，旋道：「是我忘了，如今已是快要入春了。」

梨二並沒有聽太懂她在說什麼，昨天見這個姐姐出現，她本想問這個老闆為什麼化了，後來想了想又想問她是否識得柳四哥，這個女子皆是不應，自己想走，女子又攔住，只是說：「你在這等著自然就知道了。」不過自己昨天好似的確不覺肚餓，甚至到了夜幕降臨，自己也沒甚睡意。

女子進了裏間翻翻找找，一頓尋覓，毫無所獲。一時間平淡無波的碧綠瞳仁也翻起絲絲尷尬。過了一陣子，她突然道：「有了。」隨即只一陣風吹過，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霧氣里。

梨二這兩天的驚訝已經難以言表，心中暗暗想着，自己怕是誤入了神仙秘境，所見皆是仙人罷。又或者只是黃粱一夢，醒來發現自己還在一個普普通通的茶棚里，灰白衣衫少年還在煮著茶罷。

如果真是神仙，那個神仙姐姐又會是什麼仙呢?草仙?樹葉仙?那個茶棚老闆莫非是雪化的罷?自己又是什麼呢?柳四哥又是什麼呢?

正想着，那神仙般的姐姐又出現了，端了一個晶瑩剔透水晶盤，水晶盤裏卻赫然是一盤泥土，雖然這個泥土長得確實漂亮，被捏成一個個可愛糰子，還點綴著幾縷嫩嫩青草，但梨二的確不能騙自己，這的的確確是一盤泥。

那神仙姐姐平靜的臉上現在也洋溢着一絲得意：「此乃眉山玄清池中，仙蓮座下，雪浸雨潤之泥。」想了想又道：「你即叫梨二，猜你真身即非梨樹也是其他草木，此泥於你，大補之物。」

「我是一棵樹?！」梨二心中大驚失色，檢查了自己的手腳，確定不是樹枝后，才看向那仙女姐姐，只見她擰起眉頭，彷彿心中起疑。

梨二心裏咯噔一跳，這個姐姐不會是猜疑我非她們神仙地界之事物，要將我送走吧。

想到自己還要等柳四哥，還想去尋自己的身世，可不能再被這個姐姐送到什麼奇怪山澗里去，梨二趕緊住口，改口道：「我的確是梨樹，只不過好像摔壞了腦袋，什麼也不記得了」，想了想，為了使仙女姐姐確信，還補充道：「只記得家住在眉山西北邊一處山澗下」，想了想，又補充道：「家中還有一兄長，他也是棵梨樹。」

仙女姐姐點了點頭，似是滿意。「你就在這裏等著罷，會有人來接你。」梨二心中一喜，順勢問道：「不知姐姐是何方仙君？」

那青衣女子不覺有他，便道：「我是眉山雲霧茶君。」梨二覺得跟這雲霧茶君已有些熟絡，又繼續問道：「可識得柳四哥?」「甚麼柳四哥。」雲霧茶君皺起眉頭，「眉山上的柳樹么，那可多了去了，沒有一萬棵也有一千棵。」

梨二心中一凜，柳四哥竟然可能是一棵柳樹么，難道自己真的是……

不敢深想下去，那雲霧茶仙又言：「你去那待着吧，晃來晃去看着心煩。」

梨二只得應了，剛剛坐回原位，那雲霧茶君也坐到爐前繼續扇着火，突然補充道：「那泥可給我吃完了，費我一番工夫。」

梨二倒吸一口涼氣，那一堆可愛泥團彷彿長了眼睛般盯着梨二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