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英雄的晚餐。77

「他說他和女主人自結婚成家起已有數十年光景，夫妻二人相敬如賓恩愛平順，老太太是他的母親，對這個勤快善良又顧家的兒媳婦更是連連稱讚。

可唯一遺憾的是他們二人這麼多年也未能為家裏誕下一個後生，這些年能跑的醫院能求的世外中醫都尋了個遍，具體也查不出什麼問題，始終就是難求一子。

說起這些，男主人苦澀的笑了笑，哀嘆到只怕是他夫妻二人命中無此緣了。所以為了在老太太有生之年彌補這個莫大的遺憾，便四處託人尋了那個販子，也就是帶他來的那個男人，以五千元的價格為他們找來一個健康男孩。

聽到這裏我父親心中霎時一涼如臨冰窖，原來這世間的善緣還要孽緣來搭橋，敢情自己被他賣向他處還深感恩饋。

我父親看着這個中年男人悲怨又無奈的滄桑模樣，覺得倍感同情卻又無能為力，畢竟他腦中惦記的只有他那個風雨飄搖的家，那個疼愛他的么爸，即便沒有瓊樓玉宇卻也踏實真實的家。

我父親當時雖未多說什麼，但臉上的神情清晰的講述着他的抗拒，那男主人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又向他強行擠弄出一個悲莫的微笑，他溫柔的說他們並不是那強人所難的人家，雖花了天價但也明白若是我父親不願便始終難成正果的道理，一個月為期帶我父親過尋常百姓的生活，時至便一切都隨他去。

我父親一聽也着實難以辜負盛情便勉強應了找來。男主人這才歡天喜地的跑去找廚房的家人通告撫慰，在他看來至少我父親是願意嘗試的。

剩下的這一月吃喝不僅不愁，還在那個年代過上了人上人的奢侈生活，家務事沒有分配，整日閑散安逸除了吃喝便是安穩踏實的蒙頭大睡。這戶人家雖還未通告親屬我父親的到來，但待他從行到語也是真真將他當作了自家血脈。

恢弘壯麗的星空下，我父親躺在放在門口的拖拉機鬥上神思悠遠，他的答案從未動搖，讓他忐忑不安的是自己究竟該如何表述才能將他們失望至極的痛降壓至極點，他雖是個孩子，可他一直都真切明了希望和絕望反覆矯揉而帶來的痛苦。

該來的始終無法避免，時日已過，他們不敢開口問，但我父親知道自己務必開口說，所以那餐臨別之飯他們皆因預料之中卻又難以承受的結果而難以下咽。

但他們真如男主人所示，言出必行風度大氣，老太和女主人哭哭啼啼的為他收拾了上好行裝，將家裏為他準備的所有新衣都裝了進去，甚至連我父親來時的那身衣裳都為他縫補清洗熨平整齊，還有那些個珍饈美味並我父親最愛的橙汁汽水。

男主人則不辭辛勞連夜騎着摩托車送我父親來到數公裏外的火車站，並為他買了直到重慶的車票還塞給了他三十元現金，臨別時我父親回望他因乾瘦而滄桑的臉，他的眼淚在眼裏打轉卻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路上風景如來時一般蕭條蒼涼，在那個貧窮又瘋狂的年代，人心莫測私慾當先，一切都只是為了生存而已。

我父親突然覺得釋然許多，他不再怨憤那些從他稚嫩生命中鑿骨取髓的惡鬼們，在他那顆簡單又執拗的小腦瓜里，不停在感懷着命運之神似算非算的慷慨，只怕這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傻人有傻福了吧。

一個饃饃夾一大包滷肉，咀嚼吞咽閉目養神，窗外鐵輪與鐵軌的碰撞聲轟隆巨響，再見了，美麗的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