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愛恨成空

(九)愛恨成空

「已到酉時了,采兒沒來送信,我只怕他看出來了。」站在毓秀宮的閣樓,可以看到溫月宮裏開着數點綠梅,那是玉嫻從前居住的,現如今也荒廢了。

秦暄明拿了披風給她,問道:「昨日司馬懳來,可說了別的?」雲槿點頭,說道:「她說要幫玉嫻一起在熙泉殿擺宴,邀我前去。」秦暄明沉思道:「她近日來得勤快,說是來送東西的,或許......她看出什麼了,是來打探消息的。」

雲槿轉身和他坐下,說道:「她若是發現了,只怕早就揭穿了。」秦暄明說道:「若是今晚玉嫻那邊還沒消息,雲兒明日可去紫宸殿看看。咱們勢必要拖累她了,對不住她......」

雲槿知道玉嫻一直喜歡秦暄明,她此番打算,寧肯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二人,她的心意雲槿豈會不知。她爭寵一來是為了成全二人,二來要他們放心。此番苦心,令人動容。

雲槿去了紫宸殿看玉嫻,還未到梅園,就有宮人來請她移步去御湖。宮裏各處的積雪都在逐漸消融,御湖邊上少有人來,只有湖水拖着大大小小的冰塊緩緩流動。

趙鳴飛一身白衣坐在御湖邊的大石上,那白衣的顏色幾乎融進雪裏。他眉目不染纖塵,好似初相見。雲槿不知他何意,思忖著踱步上前。趙鳴飛道:「雲兒,你還記得嗎?咱們第一次見,就坐在這塊石頭上說話……」

雲槿當然記得,那時御湖邊上風光正好,花紅柳綠。她第一次見他,心裏滿滿的親切感。他要離去,她心裏不舍,問道:「你還會來找我玩嗎?」

「我不和愛哭鬼玩!」

她那時若是哭了,或者跑開了,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到今天這樣了?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靜靜地看着她,問道:「雲兒,我們真的不能像從前那樣了嗎?」他眼神一如往昔,對着她無限愛憐,她有一瞬間的錯覺,她的鳴飛回來了。可她心裏明白,他不是鳴飛了。

她反問道:「從前?你手上沾著如娘的血,沾着我孩子的血,我們還怎麼回到從前?」

「若是你當初留在青城,我們何至於到今天!」

她去青城尋他,過柴郡,遇夏螢、沈樂和朱若,他接住了墜樓的她,他帶她去見九王子白銀策,過去的種種,不過數月之久,可是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了,因為那些時光不可能重來,他們永遠回不去了。

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談話了,生離死別之前他們是該把話都說出來。

「當初是你傷害了朱小姐,卻用殺人掩飾,你派人殺暄明,即使我答應留下,你還是要殺了他,殺人對你太簡單了,你有錯在先,卻要一錯再錯,我受不了,我無法原諒你!」

趙鳴飛眼睛紅了,他說道:「雲兒,那是你變心了,你早就喜歡秦暄明了,我不殺他,你就要跟他走了。我沒有殺得了他,所以,你就跟他在一起了.......我那麼愛你,怎麼可能讓你給別人生孩子?我做不到!」

雲槿退後一步,她第一次見他哭,他如此傷心,可憐又可恨!

「雲兒,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對不對?從前你也只是依賴我,僅是依賴我........」

從前的種種,眼裏人,夢中情郎,真的只是依賴嗎?雲槿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流一滴淚了,她錯了,他說是依賴,她一下子跟着哭了。

「我的心為你疼過很多次,鳴飛,你沒有娘親,從小無人照管,我心疼你,父皇賜婚,我好怕你傷心,我去青城尋你,可你不是趙鳴飛了。我恨青城,我此生都不想再去,那個地方殺了我的鳴飛。而你殺了我的孩子,我不會再為你心疼了,你我此生都是仇人。「

兩人站在初相識的地方,相對流淚。原來最後,他成了她的仇人,她如此恨他。

他說:」雲兒,我從來沒有怕過誰,沒有輸過,可是我輸給了你,怕了你,你也不是當初那個雲兒了。「

雲槿轉身離去,陽光照在身上還是很冷,這冰天雪地里了最後為你流淚。

司馬懳站在高閣,看着御湖邊上兩人相向而去。紅鸞不解道:「娘娘,皇上這是何意?為何不去毓秀宮抓人?」司馬懳神色沉鬱,說道:「這人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寵我一時,卻不愛我......」

「娘娘,您說什麼呢?皇上是最疼愛娘娘的,這雲妃膽大妄為,私藏外男,看陛下怎麼收拾她!」

「你以為是我們告訴他,他才知道的嗎?我覺得我也被他算計了,他是君王,他不允許背叛,更不會由着我們擺佈.......」明明雲妃永無翻身之地了,她絲毫沒有勝利者的驕傲,反而很失落。

她愛他那麼多,他卻一心在別的女子身上。她再怎麼不折手段,也得不到他一滴真心淚。

熙泉殿大宴,本是皇后的主意,卻並未見她出席。雲槿早上去了御湖之後,就回了毓秀宮。她隱隱覺得趙鳴飛已經知道他們的計劃了,他是個聰明人,這宮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玉嫻計劃大宴之後,送第三批宮女出宮時,把雲槿帶出宮。可遲遲不見玉嫻傳消息過來,司馬懳早早派人給雲槿送衣服,拉她來熙泉殿赴宴。

雲槿只穿了平日裏的衣服,她隱隱猜到了今日會發生的事。也許所有的愛恨糾纏,要收場了。

熙泉殿恢宏大氣,參宴的貴婦都坐在下面,歌舞已經開始了。司馬懳忙着張羅安排各項事宜,宮人說皇后犯了心病,無法赴宴,那司馬懳儼然一副皇后氣派。

趙鳴飛進殿,看了一眼坐在副席的雲槿,她安靜地像被人遺忘在塵世外了。趙鳴飛徑直走了過去,攜了雲槿同坐正席,這一變故,眾人皆驚。司馬懳暗自氣惱,攪帕子過甚,指甲都折斷了。

司馬家立即有人站出來反對,只有皇后才能與皇上同坐,皇后不在,也應該是貴妃娘娘。趙鳴飛冷笑不答,沒人敢真的惹惱了他。

趙鳴飛一隻手握著雲槿的手,他只對她一個人說道:「雲兒,此刻你就是我的妻,只這片刻也是好的。」

雲槿咬了一下嘴角,沒有說話。他們曾約定此生,曾以為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未料天不遂人願,也不知會有今日的仇怨。他的手灼熱,她覺得自己手心出汗了。

他們一直靜靜坐着,直到宴席散了,歌舞停了,眾人感恩告退,大殿上只剩趙鳴飛和雲槿,司馬懳看着二人,坐立不安,憂心如焚。

雲槿斟了兩杯酒,一杯推給了趙鳴飛,她自己飲了一杯。趙鳴飛端起酒杯,打量了幾眼,便要飲。

她推給他的是毒酒,她指甲里藏着毒藥,斟酒時輕輕磕一下酒杯,藥粉末落進去一點兒,旋即溶散。那是采兒之前給的葯,沒想到今日用上了。

趙鳴飛一死,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可是他不死,她就出不了宮。天下覆滅關她什麼事,她只要逃出去,和她的夫君回到江南,遠離這一切紛擾。

時間冰冷澀然凝滯不前,全世界只剩下緊張慌亂的心跳聲。雲槿突然想到御湖邊上的對話,想到過去的種種美好,他救了她多次,誰欠誰的早已說不清了。雲槿只覺得心在刀尖上跳動,一下又一下生疼。

她看着他飲酒,那是她從不經歷的痛苦,她要看着他死在她前面。

酒至唇邊,趙鳴飛看了雲槿一眼,雲槿看到他手背上的疤,徹底崩潰,她起身打落趙鳴飛要飲下的鴆酒。酒灑在地上即變色,宮人大驚,

趙鳴飛看着雲槿道,神色平靜道:「雲兒送的酒,即便是鴆酒,我也飲了!」雲槿哭道,「你既知有毒,還……」

「我想知道雲兒到底會不會殺了我。」雲槿撲上去打他,用盡全身力氣打他,叫道:「我好恨你!我說過我要殺了你的!」趙鳴飛不躲不閃,任由她發泄。

這是他第二次見他哭得這樣傷心欲絕。

她說她為他心疼過,可他殺了她的孩子以後,她的心再也不會為他疼了。那她哭得這樣傷心,可不是心疼了?

司馬懳提着的心落下,她全身一軟,跌坐下去。紅鸞趕上來扶她,她忙囑咐宮人去紫宸殿看住皇后。今日雲妃必死,她不允許有任何差池。

雲槿失手,秦暄明坦然上殿,向長青未攔他。他神色安然,對着雲槿微張雙臂,說道:「雲兒,別哭了。」雲槿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與他擁在一起。

恨一個人真的好疼好累啊,她不想恨他了,不恨他了。

趙鳴飛看着她偎在別人懷裏,久久不語。大殿上只剩進銳軍,燭光刀影,驚然凜冽。

司馬懳喝道:「雲妃勾連外人,意圖弒君,罪不可恕,拖去冷宮。賜白綾。秦暄明即刻打死!」無人敢動,司馬家的人此刻已經出宮,整個宮裏都是趙鳴飛的人。

趙鳴飛淡淡道:「請貴妃回宮。」司馬懳哭喊道:「陛下,她心裏根本沒有你,你為什麼還要包庇她?只有臣妾對陛下是真心的,陛下!」趙鳴飛冷聲道:「那個在酒水裏放了失魂散,給朕下藥的不是你嗎?」

司馬懳大驚,萎頓在地。眼看玉嫻六宮獨寵,她一時想岔,哄趙鳴飛喝了失魂散,留了他兩日。他不動聲色,她一直以為他不曾察覺。

趙鳴飛心志剛硬,雲槿給他下千慮散,他都能強撐著不倒。司馬懳的酒一入口,他就知有異,只不過是隨手推舟,成全了她這個毒害君王的禍心。

「陛下,臣妾那麼愛你,只想多得你憐惜,可你沉迷妖女,臣妾想挽回你,是臣妾錯了嗎?」她錯了,她不該愛他。

趙鳴飛揮手,宮人將尊貴無比的貴妃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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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槿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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