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春天七

第876章 春天七

對於任何一位皇帝來說,往後宮填充美人都是不可避免之事。畢竟夫子都說過:食色性也。賢明如帝舜,尚且不免有娥皇女英在側。當然,在歷史的洪流之中,也偶然會有那麼一兩個特立獨行的皇帝,比如大明的孝宗皇帝。

在位18年,享年36歲。廟號孝宗的朱佑樘,就是大明曆代皇帝,不,是有歷史記錄以來,唯一一個提倡一夫一妻制,且身體力行之的皇帝。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張皇后,從不納宮女,也不封貴妃、美人,更沒有龍陽只好,每天只與皇后同起同居,過着平常百姓一樣的夫妻生活,實在是大明皇帝中難得一見的人物。

就算是身體內住着一個後世靈魂的朱由檢,雖然從內心是贊成一夫一妻制的,但他卻也沒有打算實踐這一理念。除了潛邸內的一妃兩妾,登基之後又陸續納了六,七人,只不過真正有着封號的妃子不過五人罷了。

雖然不能和孝宗皇帝的專情相比,但是和其他皇帝相比,已經算是難得的克己了。只不過崇禎這種在美色上的剋制,對於外朝的文官來說並不欣賞。

對於這些文臣來說,崇禎皇帝顯然比起父、兄來說過於能幹了,對於外朝的控制也強過了神宗皇帝,這顯然是皇帝的精力過剩,宮內美人過於不足的緣故。更令這些文官們感到糾結的,就是內廷的太監雖然開始收斂了干涉外朝的行動,但是宮中干涉外務的事件卻並沒有少去。

只不過這一次出頭的,不再是代表皇帝的太監們,而是後宮的嬪妃們。她們干涉外務的方式也很巧妙,只插手醫療、公共衛生、賑災和保護婦女兒童權益等事務。這些在朝廷眼中本是吃力不討好,要往裏面不斷浪費錢財的事務,原本並沒有多少文官去抵制。反而有些官員覺得,能夠藉此消耗內庫的一部分財力,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些看起來只會白白浪費銀兩的公共事務,卻正日益在民眾心中為皇室豎立起一個正面的形象,使得民眾們正日益把朝廷和皇室分成兩個獨立的形象來看待,在許多民眾心中已經形成了這樣一個觀點,大明之所以會有連年的天災人禍,主要還是文官和士紳老爺們控制的朝廷和地方官府無能且貪污腐敗。

如果他們能夠像皇帝身邊的娘娘們那麼仁慈而有善心,把目光關注到最為底層的民眾身上,國事又怎麼會變得如此糟糕呢?當然,民眾的這種心理也並不是全然自發形成的。

社會調查部及大明時報對於民眾的心理引導,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而這些引導民眾心理變化發展的經驗,又是來自於社會調查部在日本實施的大型社會心理實驗。至少在一部分大明官員心裏已經開始信服,任何一種新式學問的出現,都是從社會活動中歸納整合出理論,最終再指導人類用於社會實踐的。

不過對於後宮的幾位嬪妃來說,她們倒是不用去研究這麼高深拗口的理論,只要拿過這種理論來使用就可以了。只是人和人之間還是有着差別的,在這些嬪妃之中最能夠理解皇帝用意的,大約也就只有皇后、淳妃、庄妃三人。

只是除了淳妃之外,皇后和庄妃兩人卻並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些事務上。周玉鳳是因為限於自己的形象,不願逾越皇后的傳統權力範圍。而海蘭珠則是受限於蒙古族的身份,知道自己過於活躍只會引來外朝文官們的忌憚。

於是對於掌握這些宮外事務的權柄,基本也就是在袁照容和田秀英之間競爭了。可當公共衛生和賑災事務開始引起民眾們的好感時,特別是當兩者還牽涉到大量的金錢時,周玉鳳自然不能再對這些事務的管理權力視而不見了,她更不能容忍這些權力落到田秀英手裏。因此,原本頗為安寧的後宮,現在也漸漸開始有了一些斜風細雨。

只不過漸漸起了一些矛盾的後宮妃嬪們,卻因為崇禎十五年元宵后皇帝頒佈的一件事迅速的團結了起來,到崇禎這邊來求情說項來了。

朱由檢還是第一次看到,後宮的女子們這麼團結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往日即便參加什麼不重要的慶典,這些女人們還要為誰站在自己身邊吵的不可開交呢。

在這些嬪妃們的吵鬧聲中,朱由檢總算知道為什麼不能和自己的女人講道理了,而一個女子相當於500隻鴨子的典故是怎麼得出來的了。

當頭痛欲裂的朱由檢不得不動用了身為皇帝的權力,將除了皇后之外的嬪妃們都強行送出了西苑精舍之後,他的辦公室內方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喝了一大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先解了自己的口乾舌燥之後,朱由檢才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向周玉鳳質問道:「朕不過是讓兩個孩子去上軍校,究竟刺激到她們什麼了,一個個都跑過來和我吵架。你執掌六宮之權,不攔着她們干蠢事,還跟着她們一起過來和我抗議,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皇后很是委屈的看了朱由檢一眼后說道:「陛下,慈烺為什麼是兩人之一?他比慈照還小兩歲呢。就算陛下不待見慈烺,也沒道理讓他去軍中受苦啊。我皇明自開國以來,有那一代皇帝會把幼子送去軍中受苦的,這也不成體統啊。」

朱由檢的目光注視了周玉鳳好久,方才冷靜的回道:「朕是讓他們去上軍校,不是去軍中受苦…」

周玉鳳卻毫不避讓皇帝的視線,冷冷回道:「陛下能夠擔保,讓孩子上完軍校不去軍隊嗎?再說了,現在的軍校規矩森嚴,勛臣貴戚的家眷來宮內探望臣妾時,哪次不是為自家子侄抱屈軍校的規矩太過嚴厲的。臣妾至今還記得,陛下您親自出手懲罰被陸軍軍官學校強行退學的黔國公世子,連教鞭都打折了。

陛下之鐵石心腸,臣妾豈能不知。就算陛下要讓慈烺轉去軍校上學,那也得等他長到和慈照一般大的年紀再去,否則臣妾死活都不會答應的。」

朱由檢一時語塞,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后說道:「在軍校里學習些規矩,並不是什麼壞事。而且他們上完了軍校,再去軍隊去轉一轉,也是理所應當之舉。

作為朕的兒子,他們自小就受到了太多的保護,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對於這個世界的真實一無所知。朕原本早就該讓他們遠離宮內,學一學規矩了,只是一直心有不忍。不過…」

說到這裏,朱由檢卻住了嘴,冷笑了兩聲后便轉移話題說道:「你雖身為大明皇后,自小也是受過民間疾苦的,這些年宮外的百姓究竟是怎麼生活的,朕也一直沒有瞞過你。

光是從哪些賑災救濟人員的口中,你也應當知道,前兩年飢荒最為嚴重的時候,災區就有母食子,夫食妻等人倫慘劇…」

「陛下。」皇后急急的打斷了崇禎的話語,朱由檢抬頭望去,看到周玉鳳臉上一片慘白,顯然是不願意再一次聽到這些過於悲慘的故事了。

朱由檢於是起身走到了皇後面前,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背部,一邊拿起了自己的杯子送到皇後面前安撫道:「喝點水,把噁心的感覺壓下去就不難受了…」

從自己的手掌中感覺到原本不停顫抖的身體開始穩定下來之後,朱由檢方才壓低聲音,在皇后耳邊溫柔的說道:「慈烺、慈照也是我兒子,難道我這個父親還會害他們不成。相信我,讓他們去軍校學習,對於他們是有好處的。不管他們今後要做什麼,起碼也得先學會如何同其他人相處,軍中的同胞,總比那些讀書人可靠一些。」

依偎在崇禎的懷裏,周玉鳳的神色終於比剛剛好了不少,雖然心裏並不滿意崇禎的說法,但她也不想破壞現在和皇帝相處的氛圍,於是便含含糊糊的說道:「陛下為何如此鄙視讀書人,須知道為陛下效力的朝中大臣們,可都是讀書人出身。就算是被陛下視為未來首輔的夏允彝,可也是讀書人啊。」

朱由檢卻不以為然的說道:「皇后豈不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他們忠誠的從來不是我,而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今日我在其位,他們能夠為我所用。他日有人取我而代之,又有幾人還會效忠於我?

皇帝者,非因名分而貴,乃因權力而貴。不是每個人坐在龍椅上,就能成為真正的皇帝的。朕看過這麼一個故事,說當日太祖皇帝清理開國諸功臣,太子朱標曾經為那些功臣們求情,太祖將長滿刺的棘仗丟在太子面前,令其拾起,而太子不敢拾起。太祖於是對太子說道:這些功臣就是棘仗上的刺,刺可傷人,也能傷己,你既然害怕這些刺傷到自己,那就由我將這些刺去除,安穩的接過權力不好嗎?

這個故事是否屬實,朕難以斷定。不過故事裏有一句話,朕倒是深以為然。皇權就是長滿了刺的棘仗,不僅要鞭笞你的敵人,同樣要傷害到自己。沒有敢於握住棘仗的心志,就不要去奢望權力。

如果慈烺、慈照連上個軍校都感到有負擔的話,朕恐怕也只能讓他們今後出宮去做個普通人了…」

在崇禎的安撫、哄騙和一點點的威懾下,周玉鳳終於放棄了和崇禎頂撞倒底,把兒子留在自己身邊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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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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