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鄉

第一章 回鄉

?昨夜下了好大的雨,直至現在都在下。初冬時節,連雨都是冰冷堅硬的,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窗台上的綠植舒展着葉子,絲毫不受這鬼天氣的影響。

胡來套上羊絨大衣,把刑警辦公室里的空調關上,提起行李箱向外走去,切西爾靴的粗鞋跟與木地板碰撞出「噠噠」的聲音。到了警局門口,她擎著銀骨黑傘,向警局的招牌看去,長方形的銅牌上一排黑字,受着雨水一遍遍不厭其煩的沖刷,邊角處已經生了銹。

兩年了,終於還是回去了。

半個月前,希望市一處天橋下發下一具男屍,一槍斃命。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個不務正業,總是讓她罵了一遍又一遍的弟弟,是卧底警察。事實就那樣擺在眼前,浸透了淋漓的鮮血。

也許是為了補償,上面決定把她調回希望市市刑警隊,今天,在這個冬雨刺骨的天氣里,她要踏上返鄉的路途。

希望市的市刑警隊辦公地點與市局是分開的,隔了一條行人路,一棟三層小洋樓,外加一個大院子,綠植鬱鬱蔥蔥的,都是常青類的植物。

胡來只是開車路過,並沒有進去報道。報道的日子在明天,她得先回一趟家,把家裏收拾收拾,自從她兩年前被分配到鄰市的刑警隊后,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桂花小區是老社區了,雖然不像新近蓋起來的那些小區,但也乾淨,基本設施都有,每單元前都有一株桂花樹,金秋十月的時候,香味濃郁,沁人心脾。

胡來家住在15棟3單元的二樓,廚房的窗戶正對着桂花樹的枝幹,她站在門口玄關處,左右環顧了一遍,家裏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擺設也都和從前一樣。

她把行李放下,取出了胡正的牌位,走到客廳的神龕前,打開雙扇小門,將他的牌位放在了父母的下面位置,又抽出了三炷香點燃,插進了香爐里。

老房子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原先的那間大卧室是給父母住的,父母出車禍去世后,就一直空着,小卧室里是兩張小床,中間一道碎花布簾隔開。胡正睡靠近門的那一邊,胡來睡在裏面。

書架上的上兩層整整齊齊擺着胡來以前愛看的書,下面全是胡正省吃儉用,從初中起出去打各種零工攢錢買的手辦,全部都是漫威系列。最下面的一層碼的整整齊齊的是漫畫書,都是英雄漫畫。

靠近窗戶的梳妝台上,玻璃花瓶里放着一束干桂花,有枝有葉,這是從警校畢業前夕,胡正從窗口的桂花樹上扯下來的。

花瓶旁邊放着一個黑色的方盒,胡來對這個東西沒印象,想來是也是胡正放的

她扯下了布帘子,把兩張床揭了,並在一起,固定好之後轉身去拿梳妝台上的黑色盒子,打開蓋子之後,裏面靜靜躺着的是一款女士手錶,很經典的款式,錶盤是白色的,黑色的符號標示著時間刻度,大概是電池耗完了電量,指針已經不再轉動,停在了十點一刻的位置上。

好在家裏沒有停電停水,熱水器也還能用。胡來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把家裏里裏外外收拾了一遍,乾乾淨淨,一丁點兒灰塵也找不着,陽台外面的伸縮桿上掛着沙發套和床單被套,還有胡正以前的衣服。

胡來站在陽台上,看着夜幕之下的小區里的人間煙火,樓下是祖孫一家五口,正圍在桌前吃晚餐,歡聲笑語穿過門縫來到二樓,落進她的耳朵里。

胡來聞到了糖醋排骨的味道,五臟廟裏吵的沸反盈天,她摸了摸肚子,決定去便利店裏弄碗排骨味的泡麵。

門外站着一個穿風衣的高個子男人,右手揚起來,應該是想要敲門。正逢胡來從裏面把門打開,雙方對視片刻,男人摸了摸鼻頭,明顯有些尷尬。

「你是哪位?」

張樂樂悶咳了一聲,算是緩解了尷尬,女人的長相不是那種普通美女的類型,而是網上比較追捧的高級臉,身形偏瘦,個子大概一米六九,梨木色長發披肩。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警員,請你跟我走一趟。」張樂樂亮出了警察證。

胡來沒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和以後的同事們打了個照面,坐在審訊室里的冷板凳上,對面是「請」她來的那個警員。

她換了一種舒服的坐姿,背抵在了椅背上,十指指尖相對,看着張樂樂,張口撂出一句,「說說吧,把我叫過來幹什麼?」

張樂樂翻開黑色皮本,從裏面取出了幾張照片,一一擺在了她面前。

照片里是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看背景是躺在水泥地上,胸口插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血漫了滿地。

「認識嗎?」

胡來將這幾張照片翻來覆去的看了將近五分鐘,給出了答案,「不認識。」

張樂樂朝審訊室外看了一眼,玻璃窗前,自家老大正盯着裏面。他抿了抿唇,又拿出了幾張照片,但沒有給她看,只是拿在手裏。

「他叫徐龍,道上的人叫他龍哥,今天早晨被發現躺在馬路上,死亡時間是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該路段監控被人為毀壞,所以什麼都沒拍到。」

「嗯,然後呢。」

「重要的是,他是……胡警官,也就是你弟弟之前卧底的那個組織的頭目之一,因為胡警官的裏應外合,這個組織已經被警方擊潰,這個徐龍,就是在逃的罪犯之一。」張樂樂緊盯着她。

胡來點頭,「可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好,那這幾張照片,我想請您給我解釋一下。」手裏的那幾張照片終於被甩在桌子上。

胡來坐直了身子,將照片拿起來,一張張的看過去。是監控視頻的畫面,截圖很清晰,女人穿着皮衣,站在機車旁,舉槍對着站在她對面的男人。

男人是徐龍,女人是胡來。

她放下照片,眸光向旁邊瞟了瞟,最終接受了事實,「沒什麼好解釋的,是我又怎麼樣。」

「那你承認人是你殺的了?」

「我不承認,監控視頻的時間點是昨晚六點,而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中間隔着九個小時,而我是今早七點從鄰市出發。視頻中我騎的是摩托車,要想返回鄰市最慢也就六個小時,請問這位警官,在露天的情況下,我是如何讓法醫的判斷延誤了將近兩到四個小時?」

「這……」

「好,假設你們的法醫專業水平確實菜到沒朋友,可照片中,死者胸口的刀柄有輕微向下傾斜的角度,也就是說明兇手是稍稍高於死者的。目測死者的肩寬之後,我們稍稍做一下簡單的運算,就知道死者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也就是說兇手的身高起碼要高於一米八。那我還請問這位警官,我一個穿着五厘米高跟鞋才達到一米六九身高的女孩兒,是怎麼做到上述條件的?」

「……」張樂樂咽了口唾沫,獃獃的望着她。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什麼結論?」

胡來翹起唇角,「你們一群人吃飽了沒事幹把我一個良民給關進審訊室里審半天,貴隊以往的破案率莫不是買的?」

張樂樂抬起頭,絕望露於眼神與表情,向窗外站着的老大發出了求救信號。

為什麼她明明是在罵整個刑警隊是飯桶,他還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郭白翻了個白眼,擰開了門把手,走進了審訊室。女人的長發在審訊白熾燈的光下暈出些朦朧的光,聽到了開門聲和腳步聲,她也轉臉看向他。

男人看起來三十齣頭的樣子,頭髮略長,左一綹呆毛右一綹呆毛的卷翹著,六四分的頭髮有些蓋住了眉毛,倒顯得眼睛炯炯有神起來,留着點鬍子,是個滄桑的美大叔。

美大叔穿着皮衣機車外套,內搭一件深色襯衫,比較寬鬆的黑色牛仔褲,腳上是雙深棕色的馬丁皮靴。

「老大,我審不下去了,要不你來試試?」張樂樂拉耷著張苦瓜臉,恨不得抱着郭白的大腿哭訴被別人欺負了。

郭白沒搭理他,他倒像是得了聖旨般,飛一樣的逃出了審訊室。

「郭隊長?」她側偏著腦袋,抬眸看他。

郭白扯出個微笑,朝她伸出了右手,「胡警官,剛才很生猛嘛。」

胡來遲遲不與他握手,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郭白乾笑了幾聲,拿左手和右手拍了個清脆的巴掌。

「老大,怎麼說我也算是你們的同事了,警察辦案,把警察給抓了,也只有希望市的刑警隊能幹出來這事兒吧。」

「這個,也算是咱們隊里的優良傳統嘛,」郭白大長腿一伸,側坐在了桌子上,隨手攬過一張死者的照片,又仔細瞧了瞧,說道:「不過我也好奇,你說,什麼人作案能想起來事先毀壞攝像頭呢?」

「事先預謀好的人唄。」胡來脫口而出。

「bingo,那問題就來了哈,什麼人能保證死者在那個時間點正好出現在他設置的兇殺現場呢?約好的吧。」郭白放緩了語氣,頗有些諄諄善誘的意味。

胡來點頭,「嗯,約好的。」

「會不會是團伙作案啊,你看,有一個人去約好時間地點,之後為自己創造不在場證明,由同夥去殺人。」

胡來看着笑得春光燦爛的郭白,也露出一抹微笑,「有證據嗎?」

郭白瞬間就變了臉色,板著一張能嚇死人的凶臉,「那你能說出昨天晚上你究竟去和死者說了些什麼嗎?還動了槍。」

看着她默不作聲,他深吸一口氣,把手裏的照片放在了她面前,「你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知道,阿正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你也不會去私下制裁不法之徒,可我就納了悶了,你一個警察,找到了殺害親弟弟的罪犯不抓起來,還放他走?!胡來同志,我作為你的上司我必須提醒你,包庇犯罪也是犯罪!」

郭白將桌子敲得咚咚響,換來的只是對方輕飄飄的一眼,以及輕飄飄的回答。

「按理說明天開始你才是我的上司,並且……」

「並且什麼?」

「什麼叫包庇,什麼又叫犯罪?我包庇誰了?我犯什麼罪了?這個畜生死了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還有啊,您要是真覺得兇手是我,那你就零口供辦案啊,關鍵您有證據嗎?您那結案報告您自己看的下去嗎?」

「我……」郭白被她噎住,只能幹看着她。

「你什麼你啊,有事明天再說。」胡來站起身,自顧自的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這門着實不聽話,怎麼拉都拉不開,無奈之下只能看向坐在桌子上低頭思考人生的郭白。

感應到那小姑奶奶的目光,郭白抿著唇,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他跳下桌子,走到她身邊,接着伸出手臂,輕輕往外一推,門就開了。

胡來動着眼珠子左右瞟了瞟,悶吭一聲就向外走。審訊室在二樓,她快速的下了樓梯,走到一樓大門口的時候,側抬起頭,發現郭白正趴在二樓的欄桿上看着她。

見她看過來,郭白微笑着輕輕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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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三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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