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走時，落霞如血

女僵快到的時候，我就跑了過去，抱着她的一隻胳膊一起走過來。

吁！

周圍一陣唏噓，看我的眼神儘是鄙視，不過在一雙雙眼睛背後，卻是濃濃的妒忌。

女僵雖是屍修，但若非靈智被天劫斬滅，到了她這個修為，跟正常人沒有區別。

否則也不會有劍仁的苦苦追求，最後還鬱鬱寡歡而死。

女僵親臨，玄門也有兩個老者聯袂出來，不過兩人臉色鐵青，應該是昨天阻攔女僵進鎮的其中兩人。

不知道是因為昨天的事，還是女僵的眼睛確實特別，即便是黑紗遮目，兩個老者也不敢與她對視。

女僵跟兩人碰面，鬆開我的手，拿出手機打了一行字：神壇既然已開，不如連同鑄道台一起開啟，省得麻煩！

我見她要把手機遞給兩個老者，莫名的有些心酸，拉住她的手說，老婆，我來複述，以後只要我在，我就當你的嘴巴。

女僵輕輕一笑，把手機遞給我。

我念出來的時候，兩個老者臉色越發的難看，其中一人說，按以往的規矩，鑄道台會在神壇關閉后才開啟，而且張童排行地榜五十八名，還沒有上鑄道台的資格。

女僵又打字，我照着念：規矩是人定的，可以改，何況我丈夫挑戰的是地榜第二，自然有資格上鑄道台。

規矩是可以改，但屍皇大人還沒有這個權利。

老者臉上從最初的鐵青，變成了憤怒，顯然在這件事上如果讓步，會損了玄門臉面。

但女僵只說了兩個字：是么？

我還沒念完，她就轉身對着神壇，喉嚨了發出清脆的咯咯聲，持續了數秒，好像在跟什麼人交談。

玄門的兩個合道境強者眉頭微皺，有些茫然

但我知道女僵是在跟神壇里的那個半死老人對話。

我有些好奇他的身份，能跟女僵搭上話，那他們走過的歲月和實力都應該接近才對。

可惜一世輝煌，能留名的只有站在巔峰的寥寥幾人，剩下的即便不俗，終歸也不過是綠葉，數百年過去，很容易被人遺忘。

吳德跟我進出神壇數次，都沒有認出他是誰。

幾秒過後，女僵嘴裏的聲音停下，花園裏就傳出隆隆聲，地面裂開，裏面升出一個七八平米大的圓形石台，上面刻滿了符紋。

兩個老者面面相覷，眼神驚疑的看向神壇大殿，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

圓形石盤應該就是鑄道台，只是它有什麼用？像擂台一樣在上面打架？

吳德聽到我小聲嘀咕，解釋說，老大，修行之道在於取天地之氣，每個修行者在修鍊的過程中，自身的氣息也會不斷融入天地。這股氣會隨着修為變強，形成一種意志，這個過程就叫鑄道。

鑄道台能加快這個進程，不過也有弊端，如果你在上面失敗，對手的意志就會壓制你，往後很難在戰勝他。而且實力越強，意志的壓制就會更明顯。

我曾聽家中老祖提過，柳天衣當年成聖，卻依舊不是大嫂的對手，就是因為他鑄道的時候敗給過大嫂。

女僵說柳天衣是被殺的，從當時她的表情來看，她也不知道背後的兇手。

我甚至懷疑，當初她渡劫失敗，很可能也是被人暗算。

玄門之外，還有一些未知的力量，比如秘境二層本不該出現的老僵和人。

去！

女僵含糊的單字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推了我一把，讓我上鑄道台。

途中吳德又說，在鑄道台上鑄道，破虛時能借被你擊敗過的人的意志來墊道，成聖的幾率會增加。

我小聲問：以前有人從未敗過？

有。吳德說，大嫂就沒輸過，只是屍族被圍剿，斷了後續，柳天衣才有了成聖的機會。

我在想，當初的背叛，會不會就跟鑄道有關？

吳德繼續說，當世從未敗過的，還有古風。

古風！

我眉頭微皺，那個神秘的男子……

談到這裏，我已經踏上鑄道台，除了站得高，看得遠，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吳德說，老大也不用擔心，鑄道台上只允許低排名挑戰高排名，只是在鑄道台上，我和陳浩就不能幫手，得靠你個人的能力。

啊！

我回過神，心裏有些慌。還以為女僵是在給我爭取福利，可現在沒了陳浩，我還有勝算？

陳浩這時插嘴說，老大，張旭也不過是天地境，強不了你多少。

話是這樣說，可……

張旭是天地境大圓滿，而我才剛踏進天地境，在他看來，我是白送他一次鑄道的機會，所以緊隨其後，迫不及待的跳了上來。

現在我想在下去已經不太可能，而且我能感覺到，女僵一直在盯着我。

要是我下去，她會怎麼看我？

陳浩催促我說，老大，趕緊給張旭定罪，等會他一動手就來不及了。

我見張旭真的要動手，急忙喊，等等。張旭，你身為天師印的執掌者，卻欺凌弱小，恬不知恥的調戲良家少女……

張旭臉一下就黑了，怒吼道，小子，你胡說什麼？

我沒理會他，叨叨的把吳德給我準備的罪行都細數出來。張旭實在聽不下去了，大吼一聲，一尊紫金大印從身上飛出。

紫金大印上刻着天師鎮印四個大字，這四個字是天師的代表，也融合了天師符籙的精髓。哪怕是一張普通的符紙，只要蓋上這四個字，威力都會超過市面上很多的黃符。

張旭手持天師印，紫金之氣外放，照在我身上像針芒一樣。吳德和陳浩更是收斂了氣息，都不敢在跟我說話。

見他要動手，我急忙喊出最後幾句，鑒於你惡貫滿盈，我代表張道陵的遺願，收你大印，四天後視你是否有所改變，在考慮歸還與否。

胡鬧！

天師府的人坐不住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站出來，但只是怒喝，不敢拿我怎麼着。

好歹我老婆在下面看着呢。

台下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女僵也有些錯愕，搖頭示意我不要亂說，畢竟張道陵的地位極高，容不得拿來開玩笑。

張旭被我氣得臉色發青，怒喝一聲，天師印閃著紫金光芒，直接朝我砸來，宛若一座大山。

我本想用小木斧試試，但感覺到那四個字釋放出來的強大力量，不敢冒險，急忙掏出天師聖令。

聖令一出，黃布上原本暗沉的符紋立刻發光，都不用催動就飄到空中，與此同時，飛來的天師印光芒暗淡，不受張旭控制的一頭扎進黃布里。

黃布上的符紋再次閃爍，收攏成一個口袋的樣子，把天師印裝在了裏面。

天師府的老輩自然知道天師聖令的存在，在台下一陣驚呼。

張旭懵了，風風火火的出手，結果天師印沒了。

我不給他回神的機會，急忙打出一道天陽符，五道雷擊落下。他反應過來，急忙用真元凝聚符籙擋住雷擊，驚恐的問，張童，你用了什麼妖法收了天師印？快些還我。

話音落，他手裏打了一道天師符。前幾天我四處打劫，頻繁的跟人交手，學到了足夠的經驗。

不慌不忙的抽出小木斧，猛的劈出。

同是天地境，真元處於同一個層次，只是他力氣大點而已，加上小木斧不凡，他的符籙直接被劈成兩半。

見符被劈開，我心裏就有了底氣。符炸開，我快速逼近，接着又是一斧頭。

老樵夫劈柴，只有一個動作，一斧。當初我看了八個小時，驚出一身冷汗。

感覺他那平凡的斧頭，落下的時候，卻擁有着可以開天闢地的力量。

可惜我只學到姿，沒有學到勢。

即便如此，此時的木斧依舊重若千斤，張旭見符破開，抽出一把精鋼劍來擋。

我打劫時擊敗過百餘人，沒有誰能接住一斧。

但張旭修為略高，名聲響亮，所以我心裏沒底。

然而只是一個照面，精鋼劍就斷成兩截，要不是他反應快，手臂都要被廢。

台下很多人吃過小木斧的虧，知道不凡，大聲提醒張旭不要跟我硬碰硬。

不過剛才那一斧我也不好受，氣血翻湧，退了兩步才穩住。我知道他會的術法多，不敢讓他緩過氣，反手就打出七道鎮陽符和七道天陽符。

見雷擊不斷，鎮符下落，張旭手裏剛聚的符散掉，腳踏七星快速閃避。

擂台本就不大，雷擊和鎮符覆蓋了一半，能持續三十秒左右。範圍縮小，張旭被逼跟我正面相碰。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手起斧落，追着張旭就是一頓亂砍，而他手裏的符剛凝聚就炸開，除了抵抗，根本打不出來。

第五斧的時候，張旭終於擋不住，手心符籙炸開，直接被小木斧劈飛出去。

落地后不等他爬起來，我反手就是一張鎮陽符，爬到一半的張旭被符籙一壓，腳手大張的貼在地上。我快速衝上去，用斧頭挨個砸他的手指。

張旭不能動，但還能張嘴，原本是想罵我，但出口就變成了哀嚎。

十個手指都砸得鮮血淋淋，我才鬆了口氣，踩着他的背脊，開始搜刮他身上的東西。

果不其然，作為隊長，他分到的印記最多，差不多有兩千多顆。

我本來想把他身上其它東西也拿了，但吳德提醒我說，老大，台下幾千雙眼睛看着，算了。

我看了下，因為女僵親臨，整個神壇外的花園都被圍得水泄不通，何止是幾千雙，太過分的話影響的確不好。

收了印記，我在他腿上重重的敲了一斧，然後站起來退開。鎮符失效后，張旭踉蹌的爬了起來，還想結符在斗，但十指都被我廢了，沒個十天半月恢復不了。

張童，我要你的命。

張旭大吼，聲色俱厲，有些嚇人。

不過這時我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感覺有東西飛到了虛空，像是消失，可是又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那應該就是我的意志，只是太弱，稍微分神就察覺不到。

張旭嘴裏不停的怒吼，身上的氣勢突然暴漲。我還以為他要強行突破，但很快發現他真元混亂，不是要突破，而是走火入魔了。

天師府的人發現異常，幾個老輩立刻衝上鑄道台，強行封住他的真元。

混亂中也沒人顧得上天師印，我趁機跳下鑄道台，朝着女僵走去，但就在途中，我察覺到人群里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回頭尋找，又看不見人。

吳德在項圈裏提醒我說，是藍羽，他是你的下一個對手，自然會關注你，不過論壇上說他已經是玄同境，現在鑄道台升起，估計很快就會打入天榜，你要當心的是排名在你後面的人。

我點點頭，沒有繼續尋找藍羽，走到女僵面前的時候，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就消失了。

女僵欣慰的笑了笑，指了指我手裏的小斧頭，比了個劈砍的動作，應該是在說火候還不夠。

但她不讓我在去五道山，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在去看老樵夫劈柴了。

天師府的人很快過來交涉，想取回天師印，我本以為會費一番工夫，但亮出天聖令後來人就不說話了。

可見天師聖令還是類似遺命的東西，我暗自後悔把時間說成四天，不過我還留了餘地，視張旭是否改變來定。

希望他養好傷，繼續找我麻煩，那樣就能多佔據些時日。

女僵帶着我回鎮上，途中有八衛守護，倒也沒人敢靠近。

然而就在進鎮的時候，鎮外突然傳來低沉的「嗚哦」聲，起此彼伏，不下數百。

是屍族，我臉色發白，死死的看着女僵。她說路過來看我，原來不假，屍族的隊伍還有潛伏在外面的，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她要做的事肯定異常危險。

屍吼持續了半分鐘，屍族大管家就迎面走來，顯得有些慌，見面就說，情況有變，今天就得走。

女僵停下，不舍的「看」着我。

這一刻，我很想取下她的面紗，讓她睜開眼睛真的看我，可我心裏沒有那個勇氣。

「凝視」了幾秒，她回身從喉嚨里發出咯咯聲，青銅棺和紅棺就被抬了出來，準備離開。

屍族大管家叮囑我說，張童，我們沒有回來之前，你千萬不要離開八卦鎮，假如我們回不來，你就去五道山，將來……

我聽到這裏，眼圈就紅了，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我不停的抹，可是越抹越多。

將來……

吳老狗當時在村頭說過這兩個字，他們都沒說完，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女僵沒停留，青銅棺出小鎮，她牽着我慢慢的跟在後面，到鎮口的時候，遠處的五道山飄滿了絢麗的落霞。

血紅如綢，橫跨天際。旁邊有人在說，那是天地異象，有強者即將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