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雍雙喜

南雍朝疆域廣闊，物產豐富，臣民生活富饒，邊域又有強兵悍將守衛疆土，在周邊諸朝中頗有些地位。

近日，南雍朝有兩大喜事。

一，威武大將軍宮翎大敗惡蠻大軍，攻進其都城，取惡蠻頭領首級，徹底解決了邊域的惡蠻之患！聖上龍顏大悅，朝中上下歡騰一片！

二，錦王與文忠侯家小女兒定下姻親，不日大婚！

對於第二件喜事，臣民慨嘆不已啊。

這錦王，來頭不小。

南雍朝目前唯一一個王爺封號的皇子。

皇子中排行老大。

尚在腹中之時，母親容若皇后寵極一時。

出生之後，聖上歡顏，賜名昊天，欽封錦王，朝都東市賜錦王府。

此事昭告南雍朝之時，上下嘩然。

世人不自覺將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這位天子驕子身上。

只是。

世事薄涼。

錦王小時乖巧聽話，頗有明君風範。后因容若皇后一事，小小年紀，竟敢與聖上對峙！

之後，搬離皇宮，獨居錦王府。

無人管教之下，性子越發薄言寡情、放浪形骸。

各位皇子爭先恐後入政、聯姻，為以後謀出路。錦王卻是倔強，適婚之齡不婚，朝政之事不問。

漸漸的，南雍朝的臣民們幾乎將這位大皇子遺忘。

…

如今，突然與文忠侯家定下了姻親，算是讓上下臣民把目光重新聚集到了這位錦王身上。

也都艷羨這文忠侯家，能與皇家聯姻，從此就是皇家國戚了，幾世也修不來的福分。

…

文忠侯是朝中重臣，幾代老臣中的忠義大家。

也擔得起這皇親之名。

是門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由此，百官見文忠侯時，皆是拱手祝賀，文忠候表面應和，內心不起波瀾。

在文忠侯心裏，

世事多變，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都還不知道。

~

文忠侯府。

老侯爺一臉沉靜的坐在廳堂，一言不發。

一個人孤坐，本是想安靜一會兒，理理思緒。

誰知剛坐沒多久，主母王氏突然就哀嚎著朝廳堂這邊奔了過來！

身後跟着一眾丫鬟婆子，都一臉惶恐的規勸，

「主母小心着點兒！」

「主母，看着台階！」

「主母…」

「……」

這下沒得靜了。

聽着那跟蒼蠅嗡一樣的摻雜在一起的喊聲，老侯爺只覺得頭都炸開了。

他低着頭斜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王氏很是激動，已經過了廳堂的門檻，朝自己撲過來了！

「侯爺啊！」王氏撲過來直接跪在了老侯爺面前，眼淚滴溜溜的在眼眶裏打轉。

老侯爺只覺得糟心，嘆了口氣，

「你這是做什麼？！平白無故跪下做什麼，站起來說話！」

王氏不站，仍然撲在老侯爺的腿邊，扯著嗓子開始吼，

「侯爺啊，我們家語芸也到了適婚年齡啊！為何就繞過了語芸將語千嫁了出去啊？」

話音剛落，一連串嬌滴滴的撒嬌聲便從廳堂外傳了進來，

「侯爺啊，侯爺啊！」

老侯爺只覺得心中亂成一團麻，儘管是愛妾來了，也是應都不想應了。

王氏一聽這聲音，心中一股氣血上涌，恨不得轉身把那小妖精給拖出去捶打個五十板子！

只是可嘆，林氏小娘子仗着老侯爺的寵愛，可不會由着她來。

王氏斜眼朝正嬌嬌若若的往這邊走的林氏看了一眼，擦了擦掛在眼角的眼淚，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在老侯爺旁邊的主母位坐下。

居高臨下的瞥著林氏小妾，完全沒了剛剛那副跟老侯爺撒嬌時的小媳婦模樣。

林氏進了廳堂，小心翼翼的看了王氏一眼，微微福身，

「侯爺安好，主母安好。」

王氏高傲的昂着頭，不理會她。

老侯爺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他朝林氏揮了揮手，

「嗯，過來吧。」

林氏依言走了過去，在老侯爺身邊站定。

老侯爺抬頭看着她，

「煙兒這麼匆匆趕來，是有什麼事嗎？」

林氏點了點頭。

老侯爺沒說話，手裏端著茶，等着她接着說。

林氏故意猶豫了幾下才開口，

「…侯爺，昨日…昨日，語柔對我說，說她心中暗幕錦王已久，我這個做母親的……」

還沒說完，王氏立刻炸了，猛拍了下桌子，

「就你這樣的小妾！就你那庶出的女兒也想攀上錦王這個高枝？！林雲煙，你做夢吧你！」

林氏立刻一臉委屈，

「主母，你怎麼能這樣說……」

「我怎麼說了！這是事實！」

說着，王氏激動得不行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林氏的鼻子大吼，

「像錦王這樣的皇室正統血脈，至少是得嫡女才能嫁與的！侯府只有一個嫡女，那就是我的女兒蘇語芸！也只有我的女兒能嫁！」

老侯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們兒！

林氏想跟王氏接着爭，老侯爺上前攔住了她，也攔住了王氏，讓她安穩的坐下。

苦口婆心的開始勸導自家的兩個傻婆娘，

「那錦王是什麼好相與的嘛，如今朝局動蕩、暗潮洶湧，錦王不涉政事，朝堂之中無根基，卻又如此張揚，難免遭有心之人嫉恨。」

侯爺頓了頓，看着王氏跟林氏的神情。

兩人皆是一臉懵懂。女人家，不太懂這些大格局的朝政之事。

侯爺接着說，

「他現在看着風光，有人護著，性情仍舊驕縱，他日，若是壞了某些有心之人的好事，必是對他連根拔起啊！」

「我文忠侯府世代賢良，若是與之牽扯，到時必定迎來滅門之災!」

王氏、林氏一臉驚駭！

最後一句話她們是聽懂了。

王氏母家是大族，終見過些世面，震驚之後，便迅速冷靜了下來，

「若當真如此，那，侯爺，我的語芸不嫁了，讓蘇語千去嫁吧！」

林氏還在一臉惶恐，聽到這句話，也趕緊結巴著開口，

「……我，我也不會讓我的語柔去嫁的，還是讓那個蘇語千嫁吧！」

侯爺端正的坐着，沒什麼神色。

心裏也是無奈的慨嘆，

這門婚事皇太后親自指定，沒有猶豫，直接就看中了我這文忠侯，不敢多有託辭。

還沒多說幾句，皇太后直接就說看中了四女兒，要娶四女兒！

一時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何曾有過四女兒，仔細想過之後這才想起，自己的府中確實有個快要遺忘的四女兒。

第三房妾室所生，生母去的早，自己竟都快給忘了。

…

婚事已經是敲定下來了，逃不掉的了。

朝堂之中皆是祝福，沒幾個明白人看得清這內里乾坤。

老侯爺自覺看得清皇太后這是想為錦王拉攏勢力，望朝臣擁護錦王。

只是，這錦王，他確實有些看不透。

嘴上跟王氏林氏說着，與之牽扯，他日會被滿門皆滅，也只是希望兩個女人不要鬧騰自己。皇太后玉口金言，說的是四丫頭，就只能是四丫頭，沒得變。

實際上，

對於錦王，老侯爺心中不全覺得他會拖累自己，對他，隱隱還有着某種期待。

~

廳堂後面。

蘇語柔巴巴的趴在一個大樹後面，聽着前廳裏面的對話。

她不敢跑到屏風後面去聽，這裏又隔得太遠，實在是聽不太真切。

只是間或聽到些哭哭啼啼的聲音，現下，連哭啼的聲音都沒有了，靜悄悄的。

剛剛她從主母的房間那邊過來的時候，偶然聽見了主母與丫鬟談論錦王要與文忠侯府結姻親的事情，這才攛掇自家娘親趕緊去廳堂，別讓主母去說動了父親。

她身後小丫鬟有些擔心的輕喚，

「二小姐，這樣不好吧，被人看見就又是一個錯處了。」

蘇語柔沒回頭，揮手敲了下她腦袋，

「所以讓你好好看着啊！」

然後伸長著脖子，又往廳堂裏面望了一眼，咬牙切齒的說，

「就算娘親沒有說動父親，我沒法嫁給錦王，那我也不會讓蘇語芸那個傢伙嫁過去耀武揚威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靈動俏皮的聲音，

「喲，二姐姐剛剛說是想嫁給誰啊？」

蘇語柔嚇得一個激靈，趕緊站直了身子，回頭看着蘇語芸，

「你幹什麼！說話之前不知道先打一個招呼！」

蘇語芸一臉傲嬌，

「二姐姐若是不做虧心事，莫說這青天白日，就算是夜半三更，也是沒什麼怕的。」

蘇語柔呲笑一聲，

「我能做什麼虧心事，我就是在樹下乘個涼，倒是三妹妹，走過來也不說話，不知道心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蘇語芸向她逼近幾步，提高了音調，

「我是這侯府的嫡女！整個侯府都是我的，我想到哪就到哪，想說話就說話，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完之後，也不等蘇語柔回嘴，接着語氣幽幽的說，

「我都聽見了，你不就是想嫁給錦王嘛。」

說話的時候，暗笑着看着蘇語柔。

蘇語柔臉頰有些漲紅，還在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那又怎麼樣，你不想嫁給錦王嗎？」

接着，帶了些諷刺的語氣，

「你若是不想嫁給錦王，你母親幹嘛要去父親面前說道。」

蘇語芸爽朗一笑，

「你別管我想不想嫁，我若是想嫁，自然有機會。你一個小妾的女兒，就別做夢了，根本輪不到你!」

蘇語柔咬着牙心中暗恨。

這臭傢伙，張口閉口小妾的女兒、小妾的女兒，討厭至極！

她整理了下情緒，讓自己的臉色恢復平靜，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說到底，被指婚的是四妹妹，跟你沒關係。」

蘇語芸不服氣的大吼回去，

「跟你也沒關係！」

吼完之後，她突然心思一轉，轉頭問身後的丫鬟，

「四妹妹在哪個院子住，我怎麼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

身後的丫鬟凝神想了一會兒，

「……四小姐，似乎，是在雪園住。」

「雪園？！那麼偏僻！」

…

兩位小姐的身後，王氏跟林氏慌慌張張的從廳堂後門走了出來。

看見各自的女兒之後，都是趕緊上前，緊緊拉住，往自己的院子裏走。

蘇語芸奇怪的看着王氏，

「怎麼了，娘，這是要上哪去啊？」

王氏氣都喘不順了，

「回去…咱不打那錦王的主意了，娘給你物色其他好人家，聽話。」

蘇語芸看了王氏幾眼，也沒再說什麼。

林氏跟蘇語柔這邊進行的對話意思相同。

都不打錦王的主意了。

…

兩個女兒都到了適婚之齡，各自的母親都開始為她們張羅婚事。

只有雪園的四小姐，沒了生母，沒人張羅，還好天降垂憐，得了皇太后的指婚，不然怕是要枯死在文忠侯府了。

~

雪園。

住所偏僻，環境卻是清幽。

打開房門，正對一潺淺淺的小溪水，由後山引入，曲回婉轉的繞着雪園。

小溪水周圍，小花小草都生的茂盛，打破了單調無趣，多了些俏皮。

雪園主屋，屋內無人。

梳妝鏡之上，放置了一封簡單的小信。

看着像是主人看過之後，忘記收起了。

書信下方的落款處，

寫着，錦王。

…

東市的長坊大街上，走來兩位翩翩少年郎。

年長的一位，面目俊俏，卻生著劍眉，斜插入鬢，俊朗中帶了股英氣，走路的步伐看似隨意飄浮，方向卻是不偏不倚。

旁邊年少的那位，笑得眉眼彎彎，跟在年長的身後，東搖西晃、左看右看，興趣盎然。

旁人看着這兩位少年郎的衣着面貌，猜着身份定是不凡。

確實不凡，

是錦王與如今最受聖上疼愛的小皇子宮承宇

…

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小皇子被路邊小攤上擺賣的稀罕玩意吸引住了，漸漸被錦王落下許多。

宮昊天回頭看了一眼，

「承宇！」

小皇子聽見喊聲，趕緊抬頭，這才發現錦王已經在前面很遠的地方了。

丟下東西，立刻跑了過去。

兩人接着往前走。

宮昊天看了他一眼，

「都這麼大了，還喜歡看那些小玩意。」

小皇子一臉坦然，

「皇兄，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民間的小玩意都是大智慧！旁人做不來的！」

因為是在大街上，小皇子說話的聲音不大，剛剛能錦王聽見。

宮昊天不置可否。

他對這些沒興趣。

小皇子往前看了幾眼，就快出城到護城河了。

他們今日要在護城河的一座船舫上見一個人。

因為需要掩蓋身份，馬車太過招搖，便步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