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 求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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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對不住里,包含了太多。

燕崇目下閃閃,拱手道,「陛下言重了,晙時都明白,陛下也是情非得已。時至今日,不過多是造化弄人罷了。」

雖說如此,可他卻喚的……陛下,這麼多年,他何時這般規矩過?尤其是這御書房中,就只他們舅甥二人的此時?

永和帝苦笑了一下,「靖安侯的傷勢總算是穩定了下來,朕已是問過馮院首,小心點兒挪動沒有問題,燕峑也來請過旨,若是果真覺著在宮中多有不便,你們將他接出宮去也可,朕會讓馮院首時時過去看顧,若是不放心,庄老也可以先行回靖安侯府去。」

燕崇轉頭望向永和帝,目光中閃爍著點點幽光,「有馮院首時時看顧著就夠了,我師父,便讓他留在宮裏吧!陛下的身子,也要時刻注意才是。」

一別數月,卻好似已隔世經年。

他瘦了許多,斷了一條腿,渾身上下都是傷,就連心上也不少。

而永和帝又好到哪裏去呢?他離開時,尚是春秋鼎盛的模樣,可回來時,卻已滿面滄桑,就連鬢邊也平添了多少霜色?

他以天下為局,卻也將自己獻於了棋局,如今,大梁內憂外患皆解,可他自己,付出的卻不止兩個兒子,還有自己的健康,乃至壽元。

永和帝自然聽出了燕崇話語中的關切,神色間多了兩分動容。

只是,還不及多想,卻見燕崇居然丟開了手裏的拐杖,從椅子上滑下來,伏跪在了地上。

這是要做什麼?永和帝幾乎脫口問出,但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想做什麼?自己又哪裏猜不到呢?

果真,燕崇跪下之後,便是道,「陛下仁厚,燕崇不才,有兩樁事,要求陛下寬恩。」

永和帝默了默,終究知道無力回天,閉了閉眼,才沉聲應道,「說。」

這樣的結果倒是早在燕崇意料之中,因而,他神色不變,仍然沉定從容地道,「臣知道,之前大梁亂相多與葉准有關,可他如今已死,死者為大,還請陛下大人大量,將他的屍身發還,也好讓他早日入土為安。」

人都死了,永和帝自然也不會再為難,何況,他更在意的是方才燕崇話中的涇渭分明,他還是燕崇,葉准,也還是葉准。

有些事情,永遠不會翻出來,也沒有必要再翻出來。

永和帝似嘆息了一聲,應道,「准。」

「謝陛下。」燕崇重重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他的腿本就傷著,這樣跪着,有些受不住,臉色,便有些發白。

只神色卻還是沒有半分變化,仍是堅穩從容。

「第二樁呢?」永和帝緊盯着他,沉聲問道。

燕崇頓了頓,才直起身道,「臣傷了腿,哪怕醫好了,怕也是會落下殘缺,往後,怕是再也無法馳騁沙場,為國盡忠,還請陛下寬恩,改立燕峑為世子,以全我靖安侯府兩代忠名。」說着,便又是一個俯身,以額抵地。

御書房裏,很安靜,太安靜了。

這安靜,讓裴錦箬很是不安,坐在檐下,不時地伸長脖子往那處眺看。

也數不清看了多少回了,卻還是沒有半點兒動靜。

裴錦箬很清楚,葉准雖然是為救晟哥兒才墜下了城牆,但他的死,從他身份被揭穿,又從御書房中安然踏出的那一刻,便已註定。

他是為了他們,為了她和燕崇,還有晟哥兒,和她腹中孩子才死的。

他用他的死,跟永和帝達成了某種共識。

如今,他死了,按理,他們不會有事。

可是,裴錦箬心裏卻始終沒有辦法安定。從前,她並未將永和帝當成一個純粹的帝王來看,反倒更多將他當成了一個長輩。

可是,後來她才知道,君心難測這句話,並未有半點兒不實之處。

永和帝究竟會如何,她是真不知道。還有燕崇的性子,他因着之前的事,還有葉準的死,心裏鬱憤難抒,若是行止間帶出些來,惹惱了陛下,那……

雖然她是生死不懼,也打定了主意,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總歸他們一家人在一處,她同他一道面對便是。

可是……手輕輕撫在微微隆起的腹間,她雙眸微黯。

若能好好地活,誰又真正願意走上死路?

正在神思不屬時,卻見身邊伺候的人都拜了下去,回頭一看,卻是鄭皇後來了,她連忙起身行禮。

不等她拜下去,鄭皇后便已是將她扶了起來,「本宮聽說晙時回來了,你們進宮來了,便過來看看。」

「多謝娘娘掛懷。」裴錦箬一邊回著,一邊又是轉頭往御書房的方向看去。

鄭皇后隨之望過去,心領神會,拉了她的手道,「不管怎麼說,晙時平安回來了,本宮要跟你道一聲『恭喜』。」

裴錦箬心頭一動,望着鄭皇后,心緒緩緩安寧下來,真誠道,「多謝。」

御書房內的氣氛,卻並不那麼靜好了。

永和帝瞪着燕崇許久,臉色漸漸鐵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較平常低了幾度的嗓音中分明帶着沉怒,燕崇神色卻仍是平和,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臣已不適合再做靖安侯府的世子,還請陛下改立燕峑為世子。」

「住口!燕峑!燕峑他憑什麼?」永和帝額角的青筋已是暴起,語調也不復平靜,「他雖然出身靖安侯府,可幾時帶過兵,打過仗?這麼些年,你和燕岑飲風餐沙,九死一生的時候,他不過是在鳳京城中錦衣玉食地做他的貴公子!他憑什麼繼承靖安侯府,你告訴朕,他憑什麼?」

「就憑他姓燕。」燕崇沉聲應道。

一句話,便讓永和帝噎住。

燕崇抬起頭來,靜靜注視着永和帝道,「靖安侯府的軍功,是父兄攢下來的,若是兄長尚在,那麼一切好說。可如今,兄長不在了,我已不適合再繼承爵位,那麼燕峑有何不可?他是燕家正兒八經的子孫。何況……」

燕崇頓了頓,才又道,「我退下來,我安心,陛下,亦可安心。」

永和帝的臉色卻是變了幾變,片刻后,才問道,「你什麼意思?」

燕崇雖然臉色蒼白,卻仍是跪得筆挺,只是梗著脖子,沒有應聲。

永和帝的最後一絲耐性卻是耗盡,抬手抓起手邊的一隻茶盞,便是朝着地面用力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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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若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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