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謀全局者
秦川沉聲道:「他為了幫你脫身,已失手被擒。」
「什麼?」徐子陵眼睛一紅,怒罵道:「該死的晁公錯,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冷靜,你先說說遇襲的情況。前因後果,遇事細節,你需得原原本本的告訴我。」秦川將徐子陵扶起,認真地說道。
徐子陵閉上眼睛,仔細回憶道:「我與寇仲這一個月來一直在北郊邙山的瀑布下練功,今日忽然聽到山間有少女呼救之聲,仲少說要去查看,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便留下記號隨他前往。我們知道太師敵人甚多,就算是去救人,也並未放鬆警惕,誰料卻遇到了一個熟人。」
尚秀芳皺眉道:「是否李閥之人?」
徐子陵驚異地看着她,點頭道:「是戶部郎中李元吉,他曾來拜見太師數次,故而認得。他一見是我們兩人,便停止對那女子施暴,並好言好語求我等不要將這事告訴太師。
我們假裝同意,誰知,這狗賊突然出手偷襲,還倒打一耙,反說我們兩個調戲他大嫂。」
說到這裏,徐子陵眼中出現憤慨之色:
「那叫梅玲的女子也是她的同謀,聽他說完立馬大哭起來,誣衊我倆將她強暴,實在可惡至極。」
徐子陵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一名小黃門來到太師府外,高聲唱道:「奉太師教令,著秦川、徐子陵二人即刻入宮覲見。」
......
不說二人匆匆進宮。洛陽南郊的養豬場中,李世民磨刀霍霍,正要開始殺豬,旁邊烈瑕假裝端了血盆過來,湊到他耳邊說道:
「二公子,此番用計,我覺得有些欠妥啊。」
「說。」
「宇文太師如今炙手可熱,豈會因這等小事就會動搖。」
「呵呵,豈不聞兵法有云: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
「哦?二公子的意思是?」
「你將宇文拓看作對手,我卻只當他是棋子,只要操作的好,這大隋太師,也可成為我手中最尖利的刀。」
......
紫薇宮,含元殿。
含元殿乃天子大朝之所,依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在此議政。
平日裏,文武稀稀拉拉最多站上兩排,今日卻大不相同,整個大殿中站滿了人,連久不上朝的一些老臣,都一一在列。
秦川攙著徐子陵進入殿中,見到如此陣仗,心中都是一凜,今天看來是要搞大事情啊。
「喲嗬,瘸了。」
見兩人到來,一名年輕公子頓時眼睛一紅,指著徐子陵怒罵道:「徐子陵,干下此等齷齪之事,你還裝成個苦主了——」
言罷,竟衝上前去抓住徐子陵袖口,若非左右各有人拉着,恐怕要在這朝堂之上直接動手了。
「梅珣!這裏是含元殿,可不是你能夠放肆的地方。」
莫小樓手按寶劍,卓立於龍椅之側。
他言語雖然平靜,卻讓梅珣心中一慌,連忙拱手道:「太師恕罪,在下傷心過度,一時激憤才忍不住動手。但,徐子陵罪證確鑿......」
他眼中閃動幾下,終於咬了咬牙,狠聲道:
「他色膽包天,仗着是太師的徒兒,光天化日之下打傷元吉,又對家妹施暴。甚至還夥同寇仲襲擊家師晁公錯。如此惡行,按照大隋律法,應予以亂斧砍殺之刑。」
徐子陵臉色一變,正要反駁,秦川卻輕輕拉了他袖子一下,向上一行禮,冷靜陳述道:
「梅公子當時並未在場,你怎能信口開河。據妃暄所見,是李元吉欲對他的親大嫂行不倫之事,被寇徐撞破,他為防事情敗露,這才悍然出手攻擊兩人......梅公子,你可千萬不要聽信奸人蠱惑啊。」
「噗嗤!」
朝堂上幾個大臣直接沒忍住笑出聲來,卻又馬上正容,擺出一副莊重的樣子。
又是姦淫大嫂?這事李家人還真幹得出來。
梅珣聞言也是一愣,萬萬沒想到慈航靜齋的聖女會在這種時候為徐子陵說話,這樣發展下去,別說定寇徐的罪,自己這邊反而淪為笑柄。
秦川掃視殿中群臣一眼,發現儘是浮想聯翩、面露齷齪之人,不由得輕笑一聲道:
「我說的都是事實,當時晁公錯就在一旁觀看,諸位如不信,可以召他來當面對質。」
「混賬!」
梅珣一聲大喝,怒道:「家師已慘遭寇徐二人戕害,死了還要被你們誣陷名聲不成?你們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好一招——死無對證!」
「什麼?!」
秦川與徐子陵同時色變:晁公錯竟然死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泛起不妙的感覺。
朝堂上頓時落針可聞。原本以為只是一樁艷事,怎麼真箇死人了,死的還是個成名多年的大宗師。
「笑話!」秦川思索片刻,霍然抬目,眼神冷厲道:
「寇仲、徐子陵剛剛學武一個月,而令師確是宗師級別的高手,他們如何打得過。你的意思,難道是我靜齋聖女夥同寇徐,殺了你師父不成?」
「這......這個......」
梅珣期期艾艾半天,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沒有膽量得罪慈航靜齋的。
這時,原本躲在一旁的李元吉卻突然陰惻惻的開口道:「大家是否默認,只要是慈航靜齋的人,便不會說謊呢?若真是如此,那我們也不用說什麼了,請太師直接下令,斬殺我等即可。」
他這話說得極為巧妙,既不辯駁,也不發怒,反而擺出一副受害者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頓時激起了朝堂眾人的同情之心,看向秦川的目光中,也多了些審視的意味。
李元吉話一說完,他不再看兩人,目光轉向龍椅之側。
迎向他的目光,莫小樓微微一笑,淡然道:
「李卿言重了,本太師代陛下監國,遇上這種人命關天之事,自然秉公辦理,不會聽信片面之詞。不過......」
他忽然收斂笑容,變得鋒芒畢露,從溫和到凶厲無縫切換,臉上一片冰冷:
「含元殿,乃金口玉言之地,誰敢在此說謊,等於欺君,休怪我嚴懲不貸!」
說到「嚴懲」二字,已然是殺氣騰騰。
言罷,他瞥了梅珣一眼,「梅珣,你說你師傅被寇仲打死了,屍體呢?」
不多時,一具冰棺被抬了上來。
「嗯?屍體怎麼被冰封了?」
「太師,屬下見正值酷暑,天氣炎熱,未免臭了含元殿,故而以冰玄勁將其屍身冰封。」宇文化及排眾而出,訕訕笑道。
「你......蠢貨。」莫小樓瞥了宇文化及一眼,滿眼都是你在找死,看得宇文化及渾身一顫,又不明所以。
宇文化及和李家素有仇怨,這一樁還真不是故意為之。
不過通過屍身的狀況判斷死亡時間這一個方法,顯然是做不到了。
莫小樓輕嘆一聲,瞥了一眼棺中之人,這人死相凄慘,表情還帶着些許臨死前的驚愕之色。特別是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竟真是寇仲的刀法。
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妙,莫小樓皺眉道:
「寇仲呢,不是被你們抓了嗎,宣上來。」
不多時,門口又抬上一口棺材,棺中躺着一人,已經血肉模糊,一動不動,看起來與死人無異。
莫小樓渾身一顫,飛身上前,點住寇仲心脈穴道,又用真氣為他續命。
半晌,寇仲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見莫小樓,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嘴唇微微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莫小樓心中一震,
「寇仲,你告訴為師,你是否殺了晁公錯。」
寇仲輕輕搖了搖頭,又微微點了點頭。
「......為師明白了。」
將寇仲交給秦川和徐子陵,轉頭看了眼梅珣,摸着手中寶劍,喃喃道:
「我雖說過秉公執法,但你等動用私刑在先,就休怪我不守承諾了。」
梅珣感受到猶如實質的壓力,慌亂間跪倒在地,叫道:「太師莫非要公報私仇嗎?寇仲殺我師父,我抓住他出口惡氣有何罪責?」
李元吉不知死活,仍在一旁叫囂道:「哼,殺師之仇,只是打到半死,已經是寬容了,依我看,應該活埋,以祭奠晁師英靈。」
「英靈?」
莫小樓聲音更加淡漠了,
「且不管是不是他們殺了你師父,就算是,那又如何?晁公錯成名多年,竟然被兩個剛學武功一個月的菜鳥殺死,他一把年紀修鍊到狗身上去了不成,死了也活該!」
說罷,莫小樓一腳將晁公錯的棺材踢飛,冰棺飛在半空,揮劍斬下,一道金芒閃過,身後晁公錯連人帶棺『轟』地一聲直接化做齏粉。
整個大殿空氣頓時一涼。
眾人皆被震住,呆愣愣站在原地。
楊廣御賜的黃金劍,第一次出鞘,竟然用來毀屍。
將寶劍收好,莫小樓歪了歪頭,看向李元吉和梅珣,眼中滿是嘲諷之色。
「宇文拓——你敢當眾毀屍。哈哈,你完了。」李元吉卻是滿臉的得瑟,絲毫沒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梅珣正死命扯着他的衣角。
這事玩大了,為了一個徒弟,這宇文拓不顧臉面,明顯要下死手了。
看了李元吉一眼,莫小樓哂笑一聲,目光掃過一眾文武,臉上又恢復了莊嚴的神色,朗聲道:
「諸位大人如果有意見,盡可提出來,我說過——絕不以言論罪。」
有意見?
誰敢有意見?
金殿上一半是自己人,搓着眼睛權當沒看見;一半是老油條,這些人明哲保身慣了,哪裏敢出來說話;剩下幾個王公勛貴,一把年紀,一想到自己的棺材被人砍爆,屍骨無存的駭然場面,也是兩腳直哆嗦。
大殿之上只剩下李元吉一人的話語。
「諸位大人,你們都看到了,宇文拓毀屍滅跡,明顯是做賊心虛啊!」
「死者為大啊!宇文拓連死人都不放過,無恥至極!」
「宇文拓擅權,與朝堂上行兇,將陛下至於何地!」
「諸位叔伯大人,中書令,御史大夫,各位尚書,你們就任由這妖人胡作非為嗎。」
李元吉在文武之間左右遊說,由一開始的激動,到最後發現眾人如看弱智一般的看着他,由同情變為了嫌棄。
「你們......你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抓着梅珣的肩膀猛烈搖晃,面帶魔怔,語無倫次道:
「梅珣,梅珣,這,這和二哥說的不一樣啊。」
梅珣面如死灰地抓着地上的冰碴子,看着李元吉,眼中有種難以言喻的驚恐。
莫小樓呵呵一笑,盯着二人道:「二哥?你們果然早有預謀。」
「宇文拓,你——」
「怎麼,還想狡辯?」
莫小樓嗖的一聲飄到了梅珣與李元吉跟前,居高臨下道:「蠢貨,預謀陷害我徒之時,你們就應該想到是這個結果了。」
「......還有,我叫莫小樓,不叫宇文拓。」
他的聲音直接在李元吉腦中響起。
莫小樓?!
李元吉臉上滿是驚恐,喉嚨卻如同被人掐住,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莫小樓雙目如電,恍若昏暗天空中閃現的驚雷。
隨後,他堂皇大氣的聲音,在朝堂中炸響:
「傳旨:宇文拓公私不分,為報徒弟私仇擊殺李元吉、梅珣二人,特剝奪其尚書令之職,罰俸三年,官降三級,以儆效尤!」
話音一落,莫小樓猛一揮手——
李元吉與梅珣同時一震,眼中閃過極度恐懼的神色,隨後瞳孔收縮,兩眼翻白如抽空靈魂一般。
下一個瞬間,兩人頭一垂,便斷了氣了!
......
與此同時,養豬場中。
「第一頭豬,便是我那一直欲置我於死地的三弟!」
李世民冷冷一笑,隨手一刀將一頭肉豬放了血,
「三弟素來向著大哥李建成。好在他性格魯莽,又貪功心切,這種人最是好利用,果然三言兩語就被我說動,傻乎乎站了出來給梅珣出頭......」
李世民淡然一笑,而後手起刀落,
第二頭豬,南海派!」
「哼,南海派,一直在我和朝廷之間搖擺不定,還妄想左右逢源......如今晁公錯與梅珣被宇文拓師徒殺害,已成死敵,只能投靠於我。」
「哈哈,一石二鳥,公子英明。」
......
朝堂之上終於有人驚叫出聲——
這宇文拓,好狠!!
那些背地裏搞事的官員,差點嚇得尿出來,心中更是一片懊悔,後悔自己不該參與進來。
「太師可真是好威風,這翻手為雲的本事,本王算是見識到了!」
正在這時,一把老邁的聲音從宮門外傳來——
一鬚髮皆白的耄耋老者顫顫巍巍地跨過宮門門檻,舉著拐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啊,是老王爺!」
「老王爺不是退隱山林了嗎?」
靠山王,楊林!
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