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凜冬時節，萬物蕭索。縹緲峰上雪下了一月，終於迎來了一個晴天，陽光照耀之下，一片雪白晶瑩。

無崖子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青衣長袍，鶴髮童顏，目光炯炯，鬢角飄出兩抹白髮，顯得瀟灑閑適，一派仙風道骨。

這些年飽受苦痛，在無盡的寂寞中，他終於看破世事，決定回到靈鷲宮，潛心修道，了此餘生。

「哎，人生如夢亦如電，情如朝露去匆匆。千山依舊，不知故人是否如昨......」他看向自己從小長大，闊別數十年的縹緲峰，輕輕嘆息一聲，向著靈鷲宮正殿走去。

正殿外的廣場上，巫行雲端坐石桌旁，捧著玉杯，品著珍藏的美酒，眼中有些凄然。

「咦？那是......！」她忽然凝目，豁然起身，失聲道：「師弟？！」

無崖子一震，獃獃地看着眼前之人，千言萬語，最終匯聚成一句話，「......好久不見。」

巫行雲身軀一顫，連忙坐了下來，將喝了一半的酒杯舉至唇邊，一口抿了下去。

良久，她才喟然一嘆，指著對面的石凳，「好久不見......師弟，坐吧。」

無崖子愣了一愣，他沒有想到童姥的反應如此平淡，與他設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心中準備好的一套說辭頓時沒了用武之地。轉念一想，二人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如此反應，也屬正常。

他漫步而來，瀟灑地捺了捺衣服下擺，坐了下來。

兩人沉默很久，無崖子正欲出聲打破寧靜時，梅蘭竹菊四位婢女突然急急趕了過來，俯身拜倒，慌道：「童姥，大事不妙。山下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江湖人士。」

竹劍聲音有些發顫，「不，不止江湖人。還有很多是穿着軍隊甲胄的士兵，姐妹們只粗略估算，怕不少於一萬人！」

「什麼？」巫行雲罵道：「你們這群廢物，是怎麼站崗的，這天山方圓幾十里全都在我靈鷲宮控制範圍之內，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麼被一萬多人給圍在山下了！」

四婢見童姥震怒，嚇得又磕了好幾個響頭，口呼饒命。其中梅劍顫聲回答說道：「姥姥，這些人也不知使了什麼妖法，今日一早還什麼都沒有，到日上中天時整個縹緲峰下就已經全是人了。他們......他們好像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突然出現的......」

她話剛說完，四婢中膽子最小的菊劍又慌亂地說道：「姥姥，我看那些傢伙，一個個都不像是人，難道是鬼？！」

「哈哈哈哈。」

無崖子聽罷，摸了摸鬍鬚，朗聲大笑起來，「無需驚慌。如今我逍遙派星宿正宗的大名已經聲震寰宇。不論是誰，你們只管前去報上我徒「丁春秋」的名號，定能化干戈為玉帛。」

梅蘭竹菊四婢聽得面面相覷，不知這人是誰，又哪來的自信說這種大話。

丁春秋的大名我們都知，最近聽童姥罵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只是您是哪位，敢稱是他的師父。

然而她們看此人說話時神態淡然，一股宗師氣度撲面而來，說不出的瀟灑帥氣，竟不自覺的都相信了他所說的話。

巫行雲也一愣，無崖子的話似乎讓她想到了什麼。

丁春秋曾害你殘廢，怎麼如今說起來便像是愛徒一般，再怎麼不計前嫌，也不至於如此吧。她眼神有些古怪地瞥了眼無崖子，對四婢道：「且照師弟說的做，此事你們密切留意，有任何風吹草動，立馬報我知曉，去吧。」

「是。」四婢領命退下。

有了她們的打岔，無崖子與童姥之間那初見的尷尬緩了過來。師姐弟二人先是暢談往事，在一片浮生舊夢往事如煙的傷感氣氛中，無崖子忽然提高聲音，鄭重地望着巫行雲，道：「師姐，人生短暫，過去種種依稀如昨。經歷過痛苦、哀怨、錯誤之後，回首看來，師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內心。哎......實不相瞞，師弟此番前來，乃打算長居靈鷲宮，此後餘生，可與師姐相伴。」

說完之後，他臉上容光煥發，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師姐，雖然他年事已高，但見眼前的師姐卻仍是少時模樣，回想起年少時的自己，不禁地心態也變得年輕了起來。

巫行雲心頭卻是五味雜陳，多少年了，多少年來......

多少次午夜夢回，想像的，期待的，傷感的，快樂的場景，全都是這一幕。

她本以為，這一幕真正到來時，自己會激動流涕，會緊張失措，是黯然神傷，是心滿意足，是......

所有的可能性，她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的是——「茫然」。

是的，她自己都想不到，這一幕真正到來時，她的內心，卻覺得一片茫然。她愣住了，不知道要怎麼做，只獃獃地看着無崖子，看着這個自己曾經最深愛的人。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無崖子見她久久沒有回復，以為她仍是在意自己和李秋水之事，輕嘆一聲，負手沉吟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聽說你的新名字叫巫行雲，拋卻過往，從頭開始，我覺得挺好。」

說罷，他掏出隨身的一隻玉簫，吹奏起來，簫聲婉轉，訴盡衷腸，一曲終了，作勢要折成兩斷，道：「這是秋水送我的玉簫，從今往後，我也與師姐一般，與前事了斷了。」

然而——

「師......師弟！」巫行雲猛地喊住無崖子，出言道：「不行，這......這畢竟是你們的定情之物，秋水師妹其實待你不錯的......」

無崖子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奇怪之感，「師姐你說什麼？」

童姥臉紅的厲害，有些語無倫次道：「你......我......我想再等等......」

無崖子更加疑惑了，「等？等什麼？」

是啊，等什麼？

「嗯？這是......」巫行雲感覺脖頸一涼，一片柔軟的東西觸碰到了她的肌膚，她忍不住抬頭一看，只見天空中早已飛滿了紙鳶，紙鳶用的清一色的金黃色，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紙鳶上，不斷向下揮灑著粉紅色的花瓣，飄揚在整片天地，連太陽的光芒都被遮蓋了。

這一幕讓巫行雲的心顫抖了一下，這一剎那間，她心中閃過狂喜，連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狂喜！

天花亂墜......一定是他！他難道真的準備......以他現在的能力，要辦到那些，也不難......可是滿天神佛那個難題怎麼實現？

再說，我不是已經免了他三個條件么，那混賬，還搞那麼說事幹什麼，夜長夢多多此一舉的道理都不懂嗎？蠢貨！

眼前花影狂嵐，如同仙境。而花落雪地后，竟瞬間化作金光消散，在地上開出一朵朵光影的蓮花，那情景，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難以承受。

巫行雲忍不住俯身，捏住一片燦爛的金蓮，湊近鼻端——

「呸呸呸！好臭，這是什麼玩意？！」

山腳下，莫小樓一刀轟碎了一整片山壁，毫不掩飾的殺氣籠罩着所有的下屬，聲音一片冰冷，「是誰，負責山花之事的！」

阿紫張著嘴躲在不遠處，她還是第一次見師父發這麼大的火，手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生怕師父下一瞬又是一刀，把她也給轟碎了。

慌亂間，他見莫小樓的視線突然注視到了她這，嚇得一把跪了下來，顫聲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摘星子師弟負責的......」

「摘星子，好一個摘星子......」莫小樓冷冷一笑，道：「他人呢？」

「聽說......聽說是跟着李青籮師姐去了正邪兩道那裏.......」

「什麼？」莫小樓失聲道：「臭小子，壞我大事！」

下一瞬間，阿紫再抬頭時，哪還能見到自己的師父？

「啊？什麼，不用我們了？」另一處隱秘之所，丐幫眾英雄聽着李青籮的話，愕然問道。

李青蘿咳嗽兩聲，正色道：「不錯。乾爹說了，童姥不太喜歡乞丐，你們丐幫直接離開就是。不過師父還說，雖然沒有用上你們，但該給的好處，一樣都不會少的。」

「哦？老仙果然仁義！」

「不錯不錯，那我等.......這就離去？」

李青蘿隨意擺了擺手，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嗯，去吧去吧，別到時讓童姥看到，起了反效果，到那時候，乾爹生起氣來，嘿嘿......」

丐幫眾人臉色劇變，匆匆說完告辭的話，便灰溜溜地跑路了。

丐幫、武當、崆峒、峨眉、塞外魔教等大派，皆一一被李青籮勸走，而最終剩下的貨色，便全是些上不得枱面的鹹魚幫派。

海鯊幫，霹靂門，長樂谷，金刀王家......

倒是有正有邪，嗯，勉強也算正邪齊賀吧。

......

山巔之上，巫行雲正施展凌波微步，各種躲避著天上的花瓣，此時從背後的山崖地下傳來一聲極其響亮的聲音：「洛陽金刀王元霸，恭賀老仙與童姥新婚之喜！」

童姥一聽「新婚」兩個字，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但無崖子卻發現她暈生雙頰。巫行雲狠狠跺了跺腳，道：「這混蛋師侄，兀自還想着當年那事，好生不知廉恥。」

嘴裏雖然罵着，內心卻喜不自勝。哼，還算你有點本事，待會什麼少林武當、崆峒魔教等祝賀，也算給了姥姥面子。我也就懶得計較你在花里下毒的事了。

「鹽幫幫主崔永文，恭祝老仙與童姥琴瑟和鳴，百年好合，特奉上極品精鹽二十噸為賀！」

不一會已有隊伍到了靈鷲宮腳下，領頭者手舉著一把金光閃閃，鑲嵌著無數玉石寶器的鳳冠，高聲道：「江南花家，獻天羽鳳凰服為禮。恭祝二位喜結連理，早生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