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緣起
時近亥時,正是散花樓最為熱鬧的時候,客人們聽聞鄭石如要與人斗詩,一個個都來了興趣,小聲議論起來。
「這人是誰?竟敢與河南狂士斗詩?」
「聽說叫什麼丁鵬的,無名之輩,不值一提,倒是能給大家添些樂呵。」
「李兄此言甚合我意,不過,最近有一首名作流傳,叫《將進酒》的,作者好像就叫丁鵬啊。不會是他吧?」
「絕對不是他,就看他那撲街樣,能做出《將進酒》這等千古名篇來?」
「嗯,我看也是......若真有真材實學,方才第一次就不會拒絕了。」
......
眾人議論紛紛,看莫小樓的眼神各不相同,不懷好意者有之,看笑話者有之,嘲諷者有之......
師妃暄蹙了蹙眉。她是知道鄭石如其人的,曾聽某個師叔評說過,言其雖有才氣,但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比他厲害。
她對莫小樓信心十足,自然不擔心會輸給這鄭石如,但散花樓眾人的議論還是讓她不太高興,便揚聲說道:
「我爹爹才富五車,詩情更是天下無雙,能答應和這鄭石頭交流詩詞,還是看得起他哩!」
她聲音不大,但清脆的聲音在一眾渺渺靡靡的議論中顯得卓爾不群,頓時把他們壓了下去。
「哈哈,小孩,你好不曉事!連鄭公子都不敢稱天下無雙,你爹爹名號我等聞所未聞,說天下無雙,豈不是笑掉了我的大牙?哈哈哈......」後方一個人高聲說道,說完還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也隨之鬨笑起來,只是見她年幼,還算有所克制。
鄭石如笑得更開心了:「丁兄,我看你動作還是快些的好,別憑白讓人恥笑了去。」
同一時間,在陰癸派一個秘密據點中。
「婠兒,你覺得莫小樓如何?」
「啊?這個......雖然他長得很好看,但這麼早談婚論嫁,婠兒實在......奧」
祝玉妍一個彈指點在婠婠額頭,語氣無奈而寵溺:
「調皮。」
「嘻嘻。莫小樓這人吧,我覺得就是個悶騷大壞蛋,壞的流油那種。師父你是不知道,當初啊.......」
祝玉妍看婠婠自顧自的霹靂扒拉說個不停,情知無法從她嘴裏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便轉頭問聞采婷道:「你覺得呢?」
聞采婷附耳將當時谷內的情形詳述。
祝玉妍聽完秀眉一皺,「如此看來,這人心智倒是頗為堅定,很難以美色相誘......」
「宗主放心,明日的宴會,我等早已準備妥當,連催情用的迷香、酒水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就不信,連天下第一才女明月都動不了他的心。」
「很好,就等明日了。」
......
散花樓牆壁上早有前人寫好的詩詞,狂放肆意者有之,端正大氣者亦有之。
莫小樓攜師妃暄走下樓來,眼睛掃視牆壁,
「家住揚州東,門前兩棵樹;一棵蘋果樹,一棵梨子樹。」莫小樓哭笑不得道:「這也能寫上來?」
與鄭石如一起的黑衣男子聞言瞪着眼睛道:「這詩語言直白,行文貼切,平仄押韻,為何不能寫上去?」
莫小樓也不反駁,只說道:「看來這詩是你寫的。」
他那毫不在意的神態讓黑衣男子呼吸一窒,怒道:「你小子無禮!」
鄭石如見男子作勢就要動手,連忙攔住他,輕聲溫言相勸。以他狂士的名號,對這黑衣男子都如此恭敬,這人身份,絕不簡單。
這黑衣男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小樣子,表情始終帶着居高臨下的感覺。但他這種高傲與鄭石如的高傲又不同,那是一種骨子裏的貴氣。
這人即便不是皇家之人,也至少是四大門閥中的嫡系子弟。
莫小樓自然不會糾結於他的身份,只隨意瀏覽著後面的詩詞,忽然,他眼神一頓,微訝道:「好詩!」
「二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情不移。」莫小樓輕聲吟唱,這詩字跡鋒芒畢露,卻在收尾處突然藏鋒,給人以返璞歸真的感覺。
不知為何,莫小樓對這字跡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不覺已將這詩念了三遍。
「真是好詩。」
「此乃時任吏部侍郎的裴矩裴大人所寫,裴大人以左手寫字,尚能如此筆力雄渾,真乃佳作。」鄭石如出言解說道。
「哦?這裴大人還是個左撇子?」
「非也,裴大人雙手皆可書寫。左手寫出的字鋒芒畢露,右手寫出的字溫文爾雅,實為奇事也。」
莫小樓還是首次聽說有人左右手書寫能寫出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頓時來了興趣,想要追問,鄭石如卻輕搖摺扇,微笑不語,倒是邊上黑衣男插嘴說道:「裴矩確實有此才能,只是這人總是一本正經,甚是無趣。」
莫小樓心中一動,聽他稱呼裴矩時的語氣,這人定是皇家之人無疑了。
黑衣男子似乎忘記了方才的不快,笑着出言道:「裴矩此詩雖然極妙,卻仍有一處瑕疵。」
莫小樓會心一笑,
「不錯,正是這個情字。放在此處,未免太過直白,失了雅緻。」
黑衣男子道:「不如我等幫他換一個?唔......把情換成心如何?」
莫小樓搖搖頭,不做評論。
鄭石如微微一笑,自通道:「誓。」
師妃暄也湊了個熱鬧,拍手道:「思。」
莫小樓也不搭話,直接拿起身邊桌案上的毛筆,在牆上情不移的『情』字上另提一字。
……
鄭石如愕然,良久無言,盯着牆上新加的字,不禁長嘆一聲,吟道:「二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移。莫兄,厲害啊!」
莫小樓所改的,正是一個『更』字。
似乎還覺不夠,莫小樓又在第一句上加上了一筆。
二十年來,變成了三十年來。
二為實數,三為概數。
這本來改得極好,讓詩的意境上升了不止一籌。在場也多有文人才子,自然識得詩詞優劣,可詭異的是——
這些懂詩詞的卻沒有一人出聲稱讚,反而是一些什麼都不懂,專門來看熱鬧的人開始說話了。
「切,改了個字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看他就是瞎改,二改成三,有什麼區別?憑白污了裴大人的筆墨。」
「就是,就這水平,我上我也行啊,哈哈。」
「估計是哪個村的酸書生,也就這種水平了。」
而此時,一名老者鬚髮皆張,拍案而起:「豎子!豈可如此有辱斯文!裴大人此詩本是佳品,字就更是筆力雄渾,天下無二。你這臭小子隨意塗改,褻瀆墨寶,氣煞我也,真是氣煞我也!」
莫小樓冷冷地瞪了老者一眼,一言不發。
事情......有些不對。
之前圍觀群眾群嘲他,還能理解為看熱鬧不嫌事大,但現在,自己所改的明明是好的,這些所謂文人,為什麼一個個都不說話?
退一萬步講,就算改得不好,也不用這麼言辭激烈地詰問他吧。
莫小樓一時間警惕起來,這些人,有問題。
而這時,鄭石如嘴邊彎起一個古怪的笑容,「丁兄這改詩的本事,還是很厲害滴。哈哈,不過......說好的斗詩,我們三人還是各作一首,教由大家品評如何?」
事實上,自從得知天下第一才女芳駕已到散花樓,他便已開始籌備今日之事。
這國色天香的美人,此時定然在某個角落看着眾人。
為了得到美人芳心,他早已準備了各種題材的詩詞共八十二首,連散花樓中的客人,至少有一半都是他請的托。
本來他想隨便找個托與他一同演戲,展現自己風流的才華。但恰好碰到先前丁鵬挑釁之事,讓他暗嘆真是天助我也,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更何況,此人確有詩才。
贏個泛泛之輩,與贏一個才子。顯然後者更能博得美人歡心。
他已幻想到了自己以碾壓之勢獲得勝利后,美人兒投懷送抱的情形,頓時迫不及待道:
「丁公子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來人,筆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