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8 火車

趙元說完這句話，長長地嘆了口氣。

自從下來，趙元的話就變得很多，又當導遊又當解說的。我一直奇怪他怎麼這麼話癆和熱心，直到他說了這句話，感慨時間的時候，我才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黃尖心裏也跟明鏡兒似的，嘆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走吧。」

我們兩個跟着黃尖上了三樓，一個大長臉的鬼差接待了我們。

這個鬼差的臉太長了，以至於第一眼看到他，我以為他是大名鼎鼎的馬面！還悄悄地問了黃尖，被黃尖罵道：

「滾蛋，馬面大人怎麼會在這裏干這個差事？」

瞧著黃尖的嚴肅樣兒，加上我現在是「罪犯」，後面那句「那他肯定是馬面的親戚」硬生生地被我憋了回去。

只見馬臉砰！砰！兩下，在兩張文書上蓋了章，拿起一張來看了一眼：

「周大彪？」

抬頭瞧了瞧我，我連忙點頭道：

「是我……」

馬臉沒理我，把第一張公文往黃尖面前一遞：

「他就是周大彪啊？這是重犯啊!趕緊送過去吧，萬鄉長打電話問了好幾次了。」

我？我成了重犯了？沒聽錯吧？我心中暗道：馬臉老兄，你再看看另一張，那張上面寫着趙元，看看他是不是重犯？

心裏想的事兒還真應驗了，馬臉掃了第二張公文一眼：

「這個叫趙元的犯了什麼事兒啊？」

我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合著這個與鬼王有關的墮落鬼差，在馬臉眼裏這麼沒有存在感？還不如我這個罵了兩句上司的出名？！

只聽黃尖回答道：

「玩忽職守，濫用職權，濫用鎖魂繩，驅鬼，破壞三界秩序，勾結通緝犯鬼王……」

馬臉不耐煩地把趙元的公文遞給黃尖：

「行了行了，定罪的事情不歸我管，不用跟我彙報。那個周大彪可一定看好了，趕緊送去。重犯！」

好吧，你是馬面大人的親戚，你說我是重犯我就是重犯吧……

黃尖接過公文，拉着我跟趙元下了樓，來到了「半步多」火車站。

遠遠看去，這個火車站居然還有檢票的地方。我心道難不成這裏還有站票和坐票，卧鋪?難不成鬼也分了三六九等？

我拉了拉趙元的袖子：

「唉？這咋還驗票呢？」

趙元沒理我，從黃尖跟他說了那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之後，他就陷入了沉默，總發愣。其實我也挺理解他的。從一個鬼差變成階下囚，看着這熟悉的流程，難怪他情緒波動這麼大。

黃尖看了看趙元，嘆了口氣，對我說道：

「這火車要經過幾站，有很多人會在中途就下車了。」

「中途就下車了？不是都去見閻王么？」

我一直以為所有人的終點站都應該是「見閻王」，現在居然還有人中途下車？

如果死都不能見見閻王，跟他合個影發個朋友圈啥的，那得多失望？

「嘿嘿，見閻王是肯定的，但是有些坐車去，有些走着去，這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咱們不一樣，你們兩個是犯人，直達終點站。」

我正要再問，火車嗚嗚地響了起來。幾個鬼差喊道：

「上車啦！上車啦！」

車門一開，站台上的小鬼拿着車票開始上車。我透過打開的車門，發現這列火車的每節車廂都不太一樣，有些車廂里跟普通火車硬座一樣，裏面有座位，而末尾的幾節車廂則像運貨的火車一樣，鐵皮殼子，里空空如也。

這種反差讓一些鬼不幹了，有個鬼鬧了起來，大聲嚷嚷道：

「哎哎！！憑什麼他們的有座位？我們這連個窗戶都沒有，弄個破鐵皮殼子？」

這一喊，身後好幾個鬼跟着應和起來：

「就是啊，為啥啊？咋回事兒啊？」

鬼頭攢動，一群鬼開始向著有座位車廂這邊擠過來。

看到有鬼鬧事兒，幾個鬼差跑過去，橫起叉子攔住他們，吼道：

「個人有個人的命，都退回去，擾亂秩序，打你們個魂飛魄散！」

有兩個鬼不信邪，飛身躍起，試圖跳過橫著的叉子。

後面一個鬼差趕上前，手中鋼叉向前一遞，避過叉尖，用兩股尖刺的間隙卡住了小鬼的脖子。手中較勁，只一挑，就將兩個小鬼挑回了鬼群之中。

只見他將鋼叉一收，在手中轉了兩圈，叉頭上鐵環嘩楞楞直響：

「這是個警告，再不守規矩，我就不客氣了！」

鬼差這一手，確實起到了震懾作用，一群小鬼雖然嘴上還嘟嘟囔囔的，但是不敢再向前擠了，秩序慢慢地恢復了。

我吐了吐舌頭，這幫鬼差，穿着雖然又難看又搞怪，但是手底下真有功夫，叉子玩的這麼六，我還是老實點兒，被他們挑來挑去的可不好玩。

眼看着一眾鬼緩緩地上了火車，黃尖說了句：

「走吧，我們也上車。」

我和趙元跟着黃尖向著車頭方向走去，一、二號前兩節車廂的入口用欄桿攔成了兩個通道，一個上面寫着「工作人員通道」，另一個寫着「押解通道」。

有幾個跟馬臉一樣打扮的鬼差正在工作人員通道排隊上車。我們三個自然是從押解通道走了過去，車廂門口的鬼差看了一眼黃尖的公文，就放我們上車了。

還真別說，押解犯人的這個車廂環境還行，有座位。就是排列在車廂兩邊，有點兒像地鐵，車廂正中間豎着幾根扶手一樣的鐵管。

黃尖上了車就挑了一跟鐵管把我跟趙元脖子上的細繩栓了上去，原來這些不是扶手，而是「拴馬樁」。

我瞧了瞧趙元，他還是那副沮喪的模樣，木木獃獃的。別看昨天晚上跟他打得不可開交，到了這個時候，我對他就只剩下憐憫了。

剛想過去寬慰他幾句，火車隆隆地開動了。我不由自主地向車窗外望去，隨着火車速度的加快，我感覺車頭開始向上抬起，車身離開了地面，向著雲層中沖了過去。

這嚇了我一跳，轉過身跪在座椅上，臉貼在車窗上想看個仔細。

可不是，火車根本就沒在軌道上跑，而是騰空而起直插雲霄。

地面上的建築物漸漸模糊消失了，隱沒在濃霧之中。向車前方看去，隱約看到雲層中有一道巨大的門廊，門廊上閃著彩色的霓虹燈，正中間掛着一塊大匾，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三個大字

——鬼門關！

長長的火車像一條巨龍一樣，尾巴一甩，一陣呼嘯穿過了門廊。

——我勒個去，原來大名鼎鼎的鬼門關是這個樣子的啊？哥們也是闖過鬼門關的人了。可惜了!早知道帶個手機下來，拍照留念。

火車過了鬼門關，周圍開始陷入了黑暗，我向車尾方向望去，後面的車廂從車窗里星星點點地發着藍色的燈光，遠處的鬼門關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視線中。

我轉回頭，看了看黃尖，他應該輕車熟路，習以為常了，現在坐在座位里閉着眼打盹。又瞧了瞧身邊的趙元，他倒是沒睡，轉着身子，獃獃地望着車窗外的黑暗。

我捅了捅他的手臂：

「下一站是哪裏啊？多久能到？」

趙元似乎是從休眠狀態緩過神兒來了，把頭從車窗那邊轉了過來：

「哦……下一站是惡狗村，會放一些鬼下去。」

惡狗村？這火車會在大名鼎鼎的惡狗村停站？

我曾聽說，惡狗村裏全是餓得發狂的地獄惡狗。這些惡狗不是被車撞死，就是被人虐死，要不就是給人扒皮放血燉了狗肉。總之，他們的死於非命，都是陽間活人直接造成的。

所有動物中，狗對人最忠誠，跟人類走的最近，正因如此，狗在陽間橫死會生出更大的怨恨。

閻王爺把它們放逐在這裏，就是專門讓它們懲罰經過這裏的人類鬼魂。

奶奶曾經給我講過「忤逆不孝待雙親，陰間難過惡狗村」，就是說在世的時候不孝，死後就會在惡狗村受這些惡狗撕咬。

也正是這個緣故，很多地方辦白事的時候，都會給死人準備「打狗棒」和粘豆包，為的就是鬼魂能順利闖過惡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