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9 望鄉台

「就是那個生前不孝，死後就要去被惡狗撕咬的那個惡狗村嗎？」

雖然聽過惡狗村的傳聞，但是今天下來，親眼所見和傳聞中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我還是跟趙元確認了一下。

見我問他話，趙元勉強地笑了笑：

「嗯，也不一定都是生前不孝的。有其他罪孽的，也會丟到惡狗村受刑。爬出來的才能再去酆都城報道，能不能爬出來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正說着，火車停了下來。

趙元說道：

「到惡狗村了。」

他這麼說完，還真聽見有陣陣犬吠從車外傳來。我趕緊轉過身，又跪在椅子上，把臉貼緊在車玻璃上向外面望去。

火車還是在半空中，外面一團漆黑，犬吠聲是從火車下方傳來的，聽聲音距離不近。

車尾傳來一陣陣哀嚎，我側過頭循聲望去。只見那幾節車廂的門被打開了，裏面的鬼魂正如下餃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從門裏掉出來，跌進黑暗之中，慘叫聲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趙元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什麼好看的，車下面就是惡狗村，把這些鬼弄下去，就會受惡狗撕咬，咬碎了還能再長出來，往前爬幾步，再被撕咬。下面的狗不知道飽的……」

我腦補了一下他說的畫面，心裏一陣陣哆嗦……

「那帶着粘豆包和打狗棒有用嗎？」

「勉強有點兒用，但是這是受刑，哪有那麼容易就免了的？車要開了，趕緊坐下吧。」

我又看了一會兒，直到車尾那幾節車廂把鬼丟完了，關閉了車門才轉回身坐了下來。

火車又隆隆地開啟了，外面又變得一片黑暗。

趙元說了句：

「下一站，望鄉台。」

說完也跟黃尖一樣，閉起眼睛休息。

之前有新鮮的事情刺激，一直比較興奮，這會兒在這個沒人說話的車廂里，外面又沒什麼景緻，我心裏開始有些打鼓了。

一直以來，都認為我自己只是罵了個領導而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罪過。不過想起起半步多馬臉的那個表現，自己的生死還真就不好說了。

之前七寶江七死的事情，要不是李和林，可能我早就沒命了，再想想惡狗村……

下面的刑罰可是比上面來的更嚴苛……我有點兒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在有限的範圍內來回踱步。

還沒等我晃悠幾步，外面終於有了晃眼的光亮。又到站了？這跟地鐵一兩站的距離也差不多嘛……

我趕緊爬到窗戶上又向外望去，火車停在了一座懸崖邊上。懸崖上支出了一個平台，裝修的跟普通的火車站台一般無二，站台上的雨棚下掛着一個電子站牌，顯示著「望鄉台」三個字。

再往遠處能看到崖壁上修建著一排觀光電梯，共有六個。沿着電梯軌道，點綴著點點燈光，直入雲霄，不知有多高。

車門打開，車裏的鬼陸陸續續地下車了。身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黃尖：

「望鄉台停得久，我們也下去透透氣，活動活動吧。」

我應了一聲，跟趙元一起被黃尖帶下了火車。

從火車上下來的鬼都被幾個鬼差引著，排隊登上了電梯，估計電梯上面就是傳說中的「望鄉台」了。

在奶奶給我普及的陰間常識中，望鄉台是個著名的地方，傳聞是包拯大人在擔任第一殿閻羅王的時候修建的。

包大人在任期間，發現死去的人對陽間的生活和親人們還存有眷戀之心，所以常常有鬼魂登上陰間的名山，希望再回望一下陽間的情景。但是陰陽兩隔，根本就無法望見。於是這些鬼魂都在深夜哀嚎啼哭，聲音悲慘，催人淚下。

於是包大人動了惻隱之心，命鬼差建築瞭望鄉台，准許陰曹亡魂遙望自己生時的家鄉與親人。常言道，「一天不吃人間飯，兩天就過陰陽界，三天到達望鄉台，望見親人哭哀哀」。鬼魂登上望鄉台，最後遙望家鄉，大哭一聲，才會死心塌地前往「陰曹地府」。

好不容易來一次，還真是想跟這些鬼到望鄉台上參觀一下。

我正在感慨中，忽然聽見了一陣喊聲:

「花生瓜子烤魚片了啊！啤酒飲料礦泉水了啊！」

這喊聲對於我這個經常坐火車的人實在是太熟悉了，轉過頭一看，一個中年婦女推著個手推車走了過來。

陽間的火車上這情景見多了，但是小車都是那種窄窄的，方便在過道中穿行。面前這個還是挺寬大的，畢竟是在站台上賣，不需要男的異形。

陰間也有賣啤酒飲料的？我好奇地瞧了瞧，推車上層堆著「花生瓜子烤魚片」，下層擺着「啤酒飲料礦泉水」

……

小車近前，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賣貨的中年婦女。穿的真多，一襲大衣下裹着臃腫的身體，背後高高隆起，是個駝背。

亂蓬蓬的頭髮下藏着一張很普通的臉，這面容看起來怪怪的，有點兒僵硬，卻有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這雙眼睛太特別了!

長長的睫毛下，這雙眼睛彷彿兩譚深水，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發出了夜空星辰般的光芒。

都說美麗的眼睛會說話，她的這雙眼朝着我們看過來，彷彿能往人心裏注入絲絲溫暖一般，讓人心頭一熱。

黃尖攔住了她：

「唉？這位大姐，看起來有點兒面生啊，之前怎麼沒見過？」

推車的婦女抬起頭，笑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讓這一笑彷彿是硬擠出來的一樣，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話——「一笑跟哭似的……」。

不過這一笑卻露出了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張姐請假了，找我來替班呢……這位鬼差，要不要買點兒啥？前面路還長呢……」

黃尖揮了揮手：

「不買不買……」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推著車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

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隱隱地聞到了一陣甜香。沒想到她長得不出奇，還塗了這麼好的香水……

我對香水沒什麼研究，但是有着比較豐富的擠公交車和電梯的經驗，不少女士用的香水香味刺鼻，透出強烈的俗氣。有些女士的香水味就很好聞了，淡淡地，柔柔地，讓人會聯想起體香……這個賣瓜子花生火腿腸的中年婦女身上就是這種淡淡的、自然味道的香氣。這香味跟他的年齡、裝扮和氣質很不相符，有點兒蹊蹺。

我皺了皺眉頭，剛想跟黃尖說說，卻聽到趙元說道：

「老黃，買包煙吧。」

黃尖看了看趙元，對着緩緩走遠的中年婦女喊了聲：

「有煙么？」

中年婦女轉過頭，指了指高處：

「我這兒沒有，我弟弟在上面，他那有賣的。」

黃尖瞧了瞧趙元，又瞧了瞧我，猶豫不決。

趙元也瞅了我一眼，對黃尖說道：

「上去買吧，時間還早。也讓這小子看看望鄉台長啥樣，也算沒白下來一回。」

這句話可能觸動了黃尖的神經，他想了想，手裏細繩一拉，拽着我們兩個朝着電梯走去。

剛才從車上下來的鬼已經基本都上了前幾班電梯，我們三個乘坐的這一部很空，剛上電梯，就看見賣雜貨的中年婦女推著車擠了進來：

「哎呀，下面都沒人了，我也得上去啰，來來來，擠一擠，讓一讓。」

我們幾個往裏面讓了讓，她擠了進來，電梯開始上升。

這裏確實很高，電梯開了五六分鐘才放慢了速度，緩緩地鑽進了一棟建築物中。

隔着電梯的玻璃，我看到外面是一個環形的三層建築。第一層最大，有足球場大小，往上的兩層越來越小，最上層就只有一半大小了。

電梯停在了第三層，門一開，中年婦女就拉着小車走了出去。

我們三個也跟着走出去，門口站着一個美女，高高的個子，穿的跟空姐似的，雙手疊在小腹處朝着我們彎腰鞠了一躬：

「歡迎來到望鄉台景區，我是您的導遊小雪……」

黃尖擺了擺手：

「辦公事的，不用介紹了，謝謝。」

小雪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我又迷糊了，望鄉台還是「景區」？還有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