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回 干戈化玉帛

第92回 干戈化玉帛

透過半開的窗欞,蘇柒見慕雲松一襲玄色翔雲錦紋直裰,頭上白玉冠束髮,坐在偌大的紫檀木書案后,一臉鄭重地與人說些什麼。

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丸子這一身裝扮起來,竟如此好看……

蘇柒暗自嘖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正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隨風飄來:「百十棍下去,想必他神志已不清,把粗鹽溶在熱水裏,澆潑他傷處,使其頭腦清醒,再用刺藤條鞭打……重要的是誅其心志,不能一蹴而就,便一點點地磨……」

蘇柒聽得心頭凜凜:這是什麼樣的酷刑?光聽着就能讓人感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禁向說話的人望去,卻見他面色平淡,彷彿在說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

蘇柒愣了愣,忽然覺得心裏空空落落的,之前令她輾轉反側了半宿,迫不及待想要跟他說的那些事,此刻忽然一句也不願說出口。

她只覺,眼前的北靖王慕雲松,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丸子。

她心情愈發落寞,一語不發地離開了慕雲松的書房,剛走出棲梧院沒幾步,卻被個熟悉的紅衣身影攔住了去路。

「煩勞讓開。」蘇柒連眼皮都懶得抬,「我沒心情跟你打架。」

「我……我不是來尋你打架的。」紅衣少女聲調都低了不少,顯然也覺得昨夜的事不甚光彩,「你……真是北靖王的未婚妻?」

「不然呢?」蘇柒默默嘆了口氣:這個王妃,姑娘我不過當了一天,已然有點不想當了,不過,「你又是誰?」

紅衣少女脊背挺直了些:「我是北靖王的妹妹!」

「妹妹?」蘇柒忽然抬頭,眯眼打量了她一番,「哪種妹妹?」情哥哥情妹妹那種?

紅衣少女被她這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得火大:「他叫慕雲松,我叫慕雲萱,你說是哪種妹妹?!」

聽名字倒像是有血緣關係的那種。蘇柒點點頭:「北靖王的妹妹,煩勞讓開!」說着,繞樹樁子似的從她身邊繞開,繼續低頭向前走。

慕雲萱自幼橫行北靖王府,闔府上下都要讓她三分,哪裏受過這種冷遇,心裏愈發的火大,眼前卻又不敢得罪了她,只得在她身後喊道:「你先別走啊!我找你有正事的!」

「抱歉,我不想跟大半夜追着我滿院子打的人談正事。」

慕雲萱被她嗆得無語,跺腳轉身走人,跑了幾步又折回來,追上蘇柒問道:「那你要怎樣嘛?」

「道歉啊!」蘇柒毫不避諱地翻個白眼,「虧你還是王府的千金,也算是大家閨秀,連做了錯事要道歉的道理都沒人教你?」

這道理,似乎還真沒人教過我……慕雲萱心想:闔府上下,誰敢讓本小姐道歉,那還真是活膩味了。

然此時她有求於人不得不低頭,一咬牙一跺腳,學着在軍營里看到的,武將告罪的做派,單腿跪地抱拳道:「昨夜之事,是我錯了!請……」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准嫂嫂饒恕則個!」

這還差不多……蘇柒滿意地點點頭,「起來吧!反正昨晚的事兒我也不吃虧,就勉強原諒你了。」

慕雲萱這才回過味兒來:昨晚雖然是自己先動得手,但這姓蘇的丫頭滑溜得像條鯽魚似的,她根本連她衣服邊兒都沒挨着。相反,被鬼嚇唬的是她慕大小姐,被她暴栗彈腦門兒的也是她慕大小姐……「吃虧的明明是我,我為什麼要道歉?」

蘇柒把手一擺,示意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這位傲嬌的便宜小姑子戲弄了一番,她心情好了許多,「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慕雲萱這才想起正事兒來,湊近蘇柒身邊低聲問道:「你……真能看見鬼魅邪祟?」

蘇柒望天「呵呵」一聲:「昨夜那位女鬼,你還想再見見?」

想起昨夜的詭異經歷,慕雲萱不禁打了個寒顫,「別別!我的意思是,若你真能看見,有件事,也許只有你能幫我。」

「何事?」

慕雲萱垂下頭去,有些頹然:「我姨娘……」

「蘭心苑裡躺着那位,是你姨?」蘇柒邊隨慕雲萱一路走着,邊好奇問道。

「不是我姨,是姨娘!」慕雲萱無語,只得耐著性子給蘇柒講解她家複雜的人物關係:「我父王生前,有一位正妃、一位側妃和一個妾室。正妃便是我王妃母親,生了我大哥雲松、二哥雲柏和五哥雲梅三個兒子;田側妃很早就病故了,只留下四哥雲樟;

至於我三哥雲楓、六哥雲桐和我,皆是惠姨娘所生。」慕雲萱無奈地嘆口氣,「但我母親在王府位份不高,故而雖是我生母,我卻只能喚她做惠姨娘。」

蘇柒聽得一通雲里霧裏,用力將慕家的人物關係理了理也沒能理清,只記住了老北靖王爺有好多老婆,慕雲松有好多兄弟。

二人說着,已來到昨夜到過的蘭心苑,慕雲萱推門進了卧房,見惠姨娘依舊面色發青地昏睡不醒,一旁兩個丫鬟正端著水盆,給她擦拭手臉。

慕雲萱一張傲嬌的俏臉上,浮現出憂思神色,在惠姨娘床邊坐下,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細細擦拭着她生母的手掌和手臂。

「這才幾日,姨娘竟瘦成了這樣……」慕雲萱抬起惠姨娘的一隻手,手腕上一隻翡翠玉鐲顯得格外空落,看得她徒增傷感,替她取下來壓在了枕下。

一旁伺候的丫鬟亦是憂心忡忡:「夫人這般不吃不喝、水米不進,只怕……」她尚未說完,被慕雲萱狠狠瞪了一眼,趕緊閉了嘴。

一旁看着的蘇柒不禁開口問道:「惠姨娘這般昏迷,有多久了?」

「差不多十日了。」丫鬟答道,「昏迷前有一陣子神志也不太清楚,總是疑神疑鬼,說有人要害她。」

蘇柒嘆了口氣:她還當真不是「疑神疑鬼」。

「我姨娘一向身體康健,甚少生病,此番卻毫無徵兆地一病不起,看了多少名醫,灌了多少葯湯都不見起色。」慕雲萱神色黯然,「我眼看她日漸衰弱下去,前幾日還偶爾醒來,跟我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這兩日便是日日夜夜地睡着,再也喚不醒……」

那是自然,蘇柒暗想:被怨靈纏上,體內精氣被漸漸吸食殆盡,自然是醒不過來。

說起來,惠姨娘碰上的怨靈還算溫柔的,若是月璇璣那樣的,只怕早已附體在她身上,滿府的殺人了。

「我無意間聽府里的老嬤嬤說,我姨娘這樣子,怕是犯了邪祟。可我王妃母親對魑魅魍魎之事素來不信,我好求歹求,她才許讓管家請了個法師來捉鬼,但一通折騰下來,我姨娘依舊不見一點起色。」

蘇柒撇撇嘴:法師么,十有八九是騙子,剩下的一兩個還沒幾分道行……話說,你家有個武當派的大球真人,你可知道?

她正胡思亂想着,卻見眼前傲嬌的慕家小姐,握著惠姨娘的手,凄凄然地流下淚來,「我不知道,若我姨娘真的沒了……我……」

蘇柒看得一陣揪心,索性實話實說:「你猜得沒錯,你姨娘,確是被怨靈纏上了。」

她此言一出,慕雲萱驀地抬頭,瞪圓了一雙淚眼:「真的?」

「我昨夜迷路至蘭心苑附近,正看見那怨靈飄到你姨娘房裏,我好容易施法將她嚇走了,正要念召魂咒喚醒你姨娘,就被個沒禮貌的丫頭給大喝一聲打斷了。」

慕雲萱臉頰一紅:「原是我錯怪了你。」起身拉住蘇柒的手,一臉哀求,「那你可有法子救我姨娘?」

蘇柒心想:最簡單的法子,就是誘那怨靈出手攻擊自己,然後激起玄鳥通靈玉的保護反應,將那怨靈收了煉化,一了百了,只是……

蘇柒總覺得,靖王府的這個怨靈與月璇璣不同,似乎並不以為禍人間為目的,只是單純地想要惠姨娘死,為自己報仇。

這大戶人家、深庭後院么,總有許多爾虞我詐的是是非非,蘇柒在話本上看多了宅鬥爭寵之類的故事,深知這惠姨娘與怨靈的孰是孰非,不能輕易下定論,於是明眸一輪,屏退了丫鬟,向慕雲萱要了紙筆,將那怨靈的大致樣貌輪廓畫了出來。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粉衫白裙,頭上簪一朵白玉蓮花,胸前一片血,大概是被一劍捅在胸口而死。」蘇柒畫完將毛筆一丟,抬頭問道,「你認識她么?」

想到紙上畫的正是糾纏自己姨娘的怨靈,慕雲萱看畫的神情都有些怯怯的,認真端詳了一陣后,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怨靈既然與惠姨娘有糾葛,蘭心苑裡就該有人認得她是何人。蘇柒想了想,讓慕雲萱將伺候惠姨娘的丫鬟僕役嬤嬤召集在一塊兒,拿了畫給他們辨認。

須臾,便有個年紀大些的嬤嬤驚聲道:「這……這不是蓮香么?」

她這麼一說,另兩個嬤嬤也點頭:「對對,就是蓮香!蓮香生前,就愛在髮髻上戴朵白蓮花!」

蘇柒與慕雲萱對視一眼,問道:「蓮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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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靈小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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