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墜落成泥
我這個辦法，很簡單，就是忍痛殺了綠芸！墟魔，天生掌控著天下群魔的命符，墟魔隕，群魔滅！
綠芸猝然噴了一小口毒血，剎那毒發性命垂危，卻沒有以墟魔劇毒反殺我，繼續抱着我，只是心已涼透，不再溫暖，心碎地誕下兩滴虐痛的熱淚，不可置信地閉目問道：「為什麼，會是你殺我？」
我虐痛地哽塞道：「對不起！綠芸！是我，禽獸不如！永遠不配做禽獸！賜我一刀，讓我來陪你！」
綠芸毒已攻心，元神中毒之後，便在劫難逃！這種殺招天下最強，倘若墟神與墟魔，一男一女，又相愛相殺，以自己的劇毒，融入愛人的眼淚，一刀便可斃命！深陷愛河者，永遠不會防備愛人。
卑鄙如我，在剛剛，已經得到綠芸的眼淚，融入到了自己的墟神毒中，毒性遠勝過化神香無數倍。
綠芸已無力動彈，吐血的力氣都沒有！劇毒的污血不斷地溢出唇角，含淚哽塞回道：「你已不配！」
我心痛如刀攪，難道，我連殉情陪你，求你原諒的資格都沒有？哽塞地泣血哭訴道：「我這一生的悲劇在於，我愛一個人，就是你，卻原來，比起我們自私的小愛，更愛芸芸眾生！我自以為，自己的天下只有一個人，不過是自欺欺人！芸芸眾生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假如，世間太平還好，倘若群魔作惡，我終究不能容忍！是我不配跟你合葬！不配和你一起偕老同穴！此生禽獸不如！」
還有最後一口氣的綠芸，閉目含淚顫聲哭道：「去守護你的天下吧！你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如此的諷刺！綠芸用勁了最後的力氣，噴了最後一口毒血，不願沾到我身上，因為她死後，沒人給我洗衣服，我自己並不會！在最後一刻，她將純凈的墟神之力，送給了我，讓我守護我的天下！
殺了綠芸之後，我滿手是血，沉浸在自作孽的緋雪城主的虐痛之中，綠芸三態俱滅！我卻不配死！
在這綠芸虐戀里，按照劇情，緋雪城主不配死，但隨後也痛虐地殉情了，在幻境中，我亦將如此。
唯一的區別是，墟神或者墟魔營造的幻境很真，因他們以靈力融合了魂力、血力、生命力，形成了造化之力，可以締造生命，在他們的幻境裏，所有的生命都是真的，等於是讓故事真實地重演。
對普通人而言，陷入幻境死掉，是真的死。但對於擁有造化之力的墟神而言，只不過相當於做了一場夢！離開幻境，該怎樣還怎樣，不會有傷。他們在幻境中死掉的一命，只是以造化之力凝出的命。是以，經歷幻境，我一向無所顧忌，如同做夢一般，暫時忘記記憶，該死就死，順其自然。
猝然，被十世千尋，憤然含滿淚刺穿元神！
幻境散后，我才知道，自己中了計！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墜入愛河者最容易迷失！那緋雪城主，並不是我！縱然我擅長尋找悲劇的生門，但我只是經歷幻境做緋雪城主，暫封記憶，不能自己！同樣的容貌、服飾，在幻境裏我經歷這虐戀，是我殺死和千尋一樣的綠芸，成了負心的涼薄之人。
警醒了千尋，墟魔與墟神勢不兩立，是不共戴天的天敵，千萬不要愛上對方！對於最無敵的存在而言，最可怕的敵人，只可能是其最摯愛的人！因為，只有對摯愛的人，他們才不會防備。對於無敵的強者，只有最摯愛的人，才能殺死他們！愛上不共戴天的天敵，往往會是一場自作孽的悲劇！
使千尋明白，墟魔與墟神，相愛必然相殺！縱然不相殺，也必然會被其中一方背叛，被其虐殺！就如同綠芸和緋雪城主！我在幻境中的所作所為，印證了這一點，彷彿我也是這樣的人！必然使千尋恨透了我，使我成了替罪羊！在十七年前，與我相處極久，最了解我，那有靈智的墟魔之力，在融入十世千尋的元神，成為千尋的一部分，喪失自主的意識前，設下的嫁禍之計，的確高明！
幻境裏的綠芸和緋雪城主消失，元神危如累卵、成為強弩之末，反應大不如前的我猝不及防中招。
被墟魔全力一擊致命，和在幻境中身死，只失去以造化之力凝結出來的一條命，完全是兩個概念。
千尋悲憤地握緊了浸有其劇毒的墟魔劍，噙著淚泣不成聲質問我：「為什麼！是你！這不是真的！」
我在心中暗罵那在幻境中按情節發展，隨後自殺殉情的緋雪城主愚蠢！
縱然，在十七年前，與我相處極久，最了解我，那有靈智的墟魔之力，在融入十世千尋的元神，成為千尋的一部分，喪失自主的意識前，以可觀的造化之力，創造了自以為是墟神的緋雪城主與千尋的替身綠芸，並在自己的領域內，為其安排了命運，註定其悲劇。但這悲劇的生門如此明顯！
墟魔，天生掌控著天下群魔的命符，墟魔隕，群魔滅！那緋雪城主只需讓綠芸出手，就可以通過命符，瞬間滅殺所有被墟魔掌控的魔！綠芸根本不用死！我實在不能理解這內心並不像我的蠢貨。
這是一個被天下大義，瞬間沖昏了頭腦的人！他終究開始不信她！實在不像我，我永遠不會是他！
面對着現身露面，就在我面前咫尺，終於觸手可及的十世千尋，我噴了毒血低頭看了心口的毒劍，在元神渙散湮滅之前艱難地咽了口氣，因千尋這句話熱淚盈眶，想起了在念雲殿千尋吟誦的詩：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手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已離去，如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唇。
如同有美好的事物，充滿了我冷的靈魂。
你從美好記憶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的靈魂，像夢，你如憂鬱這個詞。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好像，你已經遠去。
你聽起來像在悲嘆，像一隻悲鳴的蝴蝶。
你從遠處聽見我，我的手卻無法觸及你。
讓我在你的沉默嘆息中，久久安靜無聲。
並且讓我借你的沉默，與你在心中說話。
你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一隻指環。
你就像黑夜，黯然神傷擁有寂寞與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遙遠而且哀傷，彷彿你已經默默地死掉。
彼時，一個字，一個微笑，便已經足夠。
而我會覺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幸福。
我苦笑一聲，極欣慰十世的千尋，不知不覺再次愛上了我，只是中了最後一宮的攻心毒計！她這個墟魔，殺我這個墟神，殺得這麼不忍心！她明知殺了我會如此地虐痛崩潰，依舊必然需要殺我。
相愛，必然相殺！這是何等的悲和虐！上天，待我不薄！又一次地，讓我榮幸地經歷了這等虐戀！
「千尋！」我激動地熱淚盈眶，因我終於接近成為墟魔的千尋，被她以墟魔劍刺穿心口，不顧傷痛抵近劍柄靠近她，溫柔地撫摸著成為墟魔、因殺我而虐痛的她的臉頰，唇角溢出黑色的毒血……
我咽了毒血，含淚而笑：「千尋，你有沒有心痛？十四座虐情殿裏的幻境固然極虐，但我要給你講一個更虐的彼岸花虐戀，也相愛相殺，正是我與你的現在！我一直想，讓你握著劍，刺穿我的心！因為我的心很硬，你拔不出劍，會被我抓住！聽我把故事講完！我，一直，想把你的鑒心鏡，送還給你！鏡子裏的鑒心海的海底，塵封着你前九生九世的記憶。我這就把故事說給你聽……」
我的時間已不多，被這最後一劍刺穿心口，墟魔毒已隨無數氣劍絞殺我危如累卵的元神，用不了一刻鐘，我將徹底湮滅，不能再轉生！這個故事，我只能簡述，中間多次被嘔出的黑色毒血打斷。
我含淚說，有種花，超出七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忘川河岸，絢爛緋紅。
那是引魂之花—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葉生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又名曼珠沙華。
有痴情人因不願忘卻前世摯愛，身化彼岸花，綻放於忘川河邊，目睹無數往生之人，只為等待前世摯愛。終有一天，等到了摯愛的亡靈路過，那亡靈目睹彼岸花綻放着隔世的哀傷、沸血燃燒的深情，卻無喜無悲，只當是風景。那彼岸花生生不忘，苦苦守候的卻只是物是人非，自己記得，摯愛卻已忘了，何其虐心哀傷！千尋，如你與我，更相愛相殺！天下，再沒有比這更痛、更虐的！
千尋，你與我修的彼岸花，是一種悲劇之花！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前世如若不相欠，今生又怎會相見？為你，愛不可說，恨不可說，嗔不可說，怒不可說！
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一種毒？被封印了記憶，喪失本心，忘記了過往一切的美好？
你明明知道有過往，但卻不願意想！因你只要一想，就會頭疼，生不如死！再也不敢想！
在我被湧出的毒血打斷話語時，被我緊緊抓住雙手手腕的千尋，試圖再次回憶立即痛不欲生，痛苦地搖頭畏懼道：「這不真的！我不要聽！我頭好疼！」但她已把故事聽得很清楚，誕下痛苦的淚！
我已即將隕落成泥，無力壓制劇毒和即將崩潰湮滅的元神，來不及為她講訴她前九生九世的故事，我的內臟已全部融化了！我忍痛咽下了喉間上涌的大股毒血，溫柔地安慰千尋：「你前九生九世的記憶，在鏡子裏的鑒心海海底也有一份！海底每一滴鬱結成沙的眼淚，都塵封着你的一段往事！
已被我以墟神之力，完全修復的鑒心鏡，其法寶之靈在我經歷晴瑤殿幻境時蘇醒，嗚嗚痛哭着用小手搖着我，要我不要死，此刻，它看我一眼就少一眼！而陪它的主人千尋，以後，有的是時間。
我已無力再抓住千尋的雙手，但千尋被我的話衝擊，已獃獃愣愣、失魂落魄，明顯，已經信了我！
數百息后，便將湮滅的我，溫柔地撫摸了千尋的臉頰，為她擦拭了眼淚，見她低頭很是順從，閉目含淚握住我的手，抽泣著感知我手的溫柔，我由衷地感到幸福！這樣，真好！我已喚醒了千尋！
為了安慰千尋，讓她活下去，我想起第十三座混沌宮的天虞上仙，含淚覺得，理應給她個假希望！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我努力忍住喉間噴涌的毒血，吟誦了晴瑤虐戀里，天虞上仙臨死前留給晴瑤的，這首凡人寫的詩。
我含淚笑道：「不要哭！天虞上仙只是一個小仙，元神渙散至四海八荒六百年，被晴瑤苦等了六百年，在三千次流星下許了三千個願望，站成瞭望夫石居然最終盼了回來！離奇地復生又站在晴瑤面前！我一個墟神，怎麼會比不上他一個小仙！我絕不會像天虞上仙那樣食言！你，等我回來！」
千尋哽塞不已，我很肯定，我用愛和性命喚醒了她！我很知足、很幸福！給她假希望讓她活下去！
「等我，我一定回來！生當復來歸……」噙滿熱淚說完最後這一句，我開始像無數桃花渙散開去！
「不！」在我三態生命徹底湮滅前，我看到痛虐的千尋，感知到我的手指消散，不敢正視我的消亡，歇斯底里地痛苦哀嚎，她張開手痛苦地抓過來，卻什麼也沒有抓到！我已飛離死去，是真的！
此時此刻，用最後渙散前的意識，我才知道在晴瑤虐戀的結尾，晴瑤為愛而死，臨死遺言的痛虐。
生當復來歸，可我，已經不再了！我修的彼岸花，是一種悲劇之花！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為了愛，我何惜從天而墜，何懼成泥？
虐自己，不虐摯愛之人。這就是我，叫做陸壓，更叫做秦風，有一個人，卻叫我師傅，細思極虐！
如同千尋吟誦的那樣，她喜歡我是寂靜的，彷彿我消失了一樣。好像我已離去，如一個吻封緘了我的唇。我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一隻指環。我就像黑夜，黯然神傷擁有寂寞與群星。我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她喜歡我是寂靜的，彷彿我消失了一樣，遙遠而且哀傷，彷彿我已經默默地死掉。她作為墟魔，殺了她愛的天敵墟神，本應覺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幸福。
但這，的確是真的！她不該在唐婉殿愛上我。墟神與墟魔，相愛必然相殺！我，真的已飛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