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片哭聲

「進來坐坐吧，或許，我可以解決你身上的問題。」項飛說道。

周通猶豫了一下，本想硬氣地不理不睬，可想到夜夜噩夢帶來的痛苦和折磨，他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回到闊別已久的家，周通的目光在屋裏微微一掃，看到妻子單獨為母親設立的靈位，立馬走過去，對着母親的遺相敬了三支香。

周通敬香的時候，項飛看到墓界裏，余婆婆一直板著的臉，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身上所剩不多的怨氣，再次消減了幾分。

敬完香后，看到桌上一個個空空的菜碟，周通微微走神。

曾幾何時，他最愛妻子的這一桌飯菜，覺得那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可母親的死，成了一座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大山，誰也走不過來，只能持續冷戰。

「我……給你留了些飯菜。」余阿姨見了，馬上去將廚房裏正在保溫的飯菜，端了出來。

「謝謝。」周通客氣又略顯生疏地說道。

「坐吧，吃完了飯，才有力氣解決問題。」項飛大大方方地坐在邊上，說道。

「你……到底是誰？」就沖對方這掌控全局的氣場，周通可不認為，項飛會是自己未來的准女婿。

「行，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摸骨派傳人，專門幫人尋屍問骨，化解遺憾，安慰死者，告慰生者……」項飛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覺得，目前也只有這個身份，可以讓他與周通展開平等的對話。

周通聽了，有些意外，說道：「我母親早已經安葬了，你所謂的尋屍問骨，是什麼意思？似乎不需要吧。」

「呵呵，這年頭，專業之外，沒點其它業務，估計連飯都吃不起了，本來，對於你的家事，我是不打算插手的，但發現你媽媽隨時可能變成厲鬼之後，我卻是不得不出手了。」項飛說道。

「真有此事？」周通有些不信。

「現在，你是否感覺到身體沉重，呼吸困難？」項飛沒有過多解釋，直接問道。

因為，看到小兒子回家后，墓界裏的余婆婆，早已經欣喜地湊了過去，離周通的身體非常之近。

由於余婆婆之前怨念太強，在她的不斷突破下，她的墓界，其實已經離這個世界非常接近了，是絕對會幹擾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的。

「說吧，想要我怎麼做？」事實上，自打周通坐到這張桌子后，就感覺到呼吸沉重。

這個位子，以前也是他母親經常坐的位子，感覺到難受后，當着眾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挪位。

「余阿姨，你也坐過來吧。」項飛將余阿姨也喚過來坐好后，目光投向周通的身後。

墓界裏，余婆婆也是一臉茫然地看着項飛，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周通的女兒余微，以及他的大哥周博見狀，

也紛紛坐了過來，靜候下文。

項飛等了一會兒，等到周通匆匆吃完后，才說道：「周通，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其它人請保持沉默，我沒有要求，都不要主動開口，希望大家好好配合。」

「行，我盡量回答。」周通見項飛說得如此正式，含糊地應允道。

「不是盡量，而是必須、如實回答，能做到嗎？能做到，咱們進入下一個環節，不能做到，就請自便吧，以後你家無論出現什麼詭異的事情，我都不會再管了，另外，我也不會刻意去挖一些私隱或重要的秘密。」項飛說完，狠狠地瞪了墓界裏的余婆婆一眼。

因為，余婆婆看到小兒子不開心，居然把手從墓界裏伸了出來，想像生前一樣，輕輕安撫一下他，不過，被項飛這麼一瞪，她嚇得趕緊將手縮了回去。

這個意外的發現，也讓項飛一陣后怕，他本以為余婆婆突破在即，自己還有時間和平解決問題，沒想到她居然可以蛻變到了這一步，能憑一隻手輕鬆越界了。

因為余婆婆的親近舉動，周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愈發沉重，頓時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這種相當不好的感覺，直接擊潰了周通的矜持，他點了點頭，道：「你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絕不敷衍。」

周博在古墓里可是見識過項飛的厲害，他知道項飛肯定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看到的東西，看到項飛突然往弟弟身後一瞪，他連忙看去，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也隱隱從那裏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母親的味道。

「那我們就直接開始吧，第一個問題，你老婆的生日是多少？」項飛問。

「七月初五。」周通快速回答。

余阿姨聽了，面帶微笑。

「你媽的生日是多少？」項飛又問。

周通聽了，一陣遲疑，看向哥哥。

「八月十三。」周博教授答道。

周通聽了，一陣慚愧，道：「在這一點上，我不如大哥，我只記得母親的祭日。」

「我不作評價，下一個問題，你老婆最喜歡吃什麼？」項飛問道。

既然余婆婆吃的是兒子的飛醋，至少說明，關於老婆的很多問題，他是知道的，所以，項飛故意先問他關於妻子的問題。

「蟹黃湯包。」周通脫口而出，說完，他就直接沉默了，因為，他無比沮喪地意識到，項飛的下一個問題，肯定是關於母親的，自己同樣不知道。

「其實，母親喜歡吃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她討厭吃香菜。」周博教授說道。

作為家中的長子，他陪父母的時間更長一些，知道的自然更多一些。

墓界裏，余婆婆聽了外面的對話后，看向小兒子時熱切的眼神，也慢慢變成了失落，反而

是將目光，更多地看向了大兒子。

「第三個問題，你老婆最怕什麼？」項飛問道。

「她怕的東西很多，怕辣，怕黑，怕打雷，怕蟑螂，怕一個人睡，怕臉上起皺紋，怕……」周通一邊說，一邊嘆氣。

對於自己的妻子，他了解甚多，可對於自己的母親，他卻一無所知，母親在家裏住了那麼多年，他卻對她一點都不了解。

或者說，只要回了這個家，他的關注點就在妻子和孩子身上，很好去關注自己的母親。

周通不傻，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項飛問話的真實目的和意義，妻子與母親的矛盾，說到底，都是他的失職。

是他厚此薄彼，忽略了母親的需求，忽略了對母親的關愛，是他想當然地認為：這一邊是自己的妻子，是外人，所以需要多哄，才能經營好夫妻關係；

而另一邊是自己的母親，是生他養他的媽媽，有些事情，就算他不說，他認為母親也是一定能理解的。

想到這裏，周通突然離開飯桌，衝到母親的靈位前，重重地跪了下去，開始嚎啕大哭。

「媽，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最喜歡弟弟，所以跟着他，你就會開心，沒想到……」周博教授說完，也重重地跪了下去，低聲哭泣著。

「我也有錯，明知道你平時工作忙，沒有精力關心婆婆，我卻不去分擔，還處處與她爭寵，一爭就是十幾年，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很幼稚！」余阿姨也跪到了婆婆的遺相前，開始檢討，陪着兩人哭。

「雖然從小到大，我一直不知道奶奶為什麼不喜歡我，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但肯定也有錯，我也跪一跪吧，希望奶奶不要怪罪我。」余微見狀，也跟着跪了過去。

眨眼之前，滿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去，只有項飛一個人，默默地站着。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媽媽雖然是一個無比神聖的詞，但再神聖再偉大，她首先是一個女人，她也需要被重視，需要被關愛，需要被在乎，這之後，她才是孩子的母親，在這一點上，女人都是一樣的，是不分年齡的。

可惜，項飛自己沒有媽媽，也不會有機會面對棘手的婆媳關係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墓界裏的余婆婆，看到余婆婆身上的怨氣越來越淡，最後在兒子、兒媳與孫女的一片哭聲中，徹底消散，終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今天這事兒，妥了！

屋裏哭聲一片，皆是孝子賢孫，項飛感覺到氛圍不對，便直接進入了余婆婆的墓界。

「還恨她么？」項飛看着外面正在痛哭的余阿姨，問道。

「不恨了，一家人，有什麼好恨的，只要我兒子喜歡，就行了……」余婆婆虛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沒有淚，滿臉的慈祥與坦然。

「恨你的兒子們嗎？」項飛又問道。

「自己慣出來的，不怪他們……」余婆婆聽了，笑呵呵地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