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從商場回來，電梯里遇到簡阿姨。她帶着慈母般憂慮的神色小聲跟我說：「小陸啊，你走後不久，我看到有個男人進了你家......」

我笑了笑，大概想到了他鐵青難看的臉色。

開了門，果不出所料，他顯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我們之間就不需要寒暄了，目光交匯的那一刻，彼此的心意都能感知一二。

我們還沒有和好。

而且他並不是來跟我和好的。

我放下包，換了鞋，很勤快地從冰箱拿了瓶水給他喝。他終於開口質問：「為什麼換房子？」

新房舒適輕奢，淺色溫柔系的，茶几上有昨天新打開的香薰，山茶花香味柔軟縈繞。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和深藍色的襯衫，眉目間又帶着嚴肅和怒意，跟房間的整體格調一點也兒不搭。

程昱城真的變了很多，他昨天和張依夢逛街時也是穿着西裝襯衫，一絲不苟，沒有任何休閑的意味。我賭定，如果不是看到正在試鞋子的我，他的表情不會有任何變化。

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樣肅然生冷的程昱城。我也很冷漠。

我坐在地毯上，將買來的百合一支支插好，悠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換個心情了，你的東西已經打包給快遞了，估計下午就能送來。」

「你真的要和我分得如此徹底？」程昱城很認真地問。

我愣了一下，沒有抬頭看他，只是繼續插花，「不是，住了三四年了，我想換個地方。」

程昱城冷笑了兩聲，扔了手中的鑰匙，金屬摩擦著茶几發出一陣冰涼尖銳的聲音。

他嗓音帶着嘲弄的笑，「四年了，陸笑非，你有把我當成過你丈夫嗎？」

我聞言，即刻尋找購物袋，拿出新買的衣服給他看，「當然，房子是你和我的，你看，我給你買的新領帶，還有襯衫，我覺得你又瘦了，衣服小了一個碼，你要不要試試啊？」

昨天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逛街，我還能給他買新衣服，還和他笑談，我覺得我今天的反駁無懈可擊。他多情，我包容。畢竟，誰也沒有深愛誰。

程昱城凝視着我，眸光暗斂。在我還沒來得及得意時，他突然說：「李孟揚回來了！」

我過於虛假的笑意僵住了，這個神思縈繞的名字再次從他嘴中說出來，竟是這麼突兀。

「你難道不是因為他？」

「你會不知道他回來了？你是他在國內最惦念的人了吧？」

他接連着問，我一敗塗地。花枝被我掐斷，花朵頓頓而落。

我在腦中反覆體會，程昱城他說，李孟揚回來了。他回國來了，很可能是回到了我所在的世界範圍里。不然，程昱城為什麼知道了，今天還要跑來告訴我？

程昱城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神色嘲弄又憂傷。

我腦子懵懵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還記得幾年前，程昱城批判我和李孟揚的感情，他說我們沒有將來。我那時就想，我不要將來，我只想回到過去。

現在呢？現在的心情還是那樣執著，還是覺得自己可笑？

李孟揚為什麼又回來了？

原來已經過了那麼多乏善可陳的日子了，今夕何夕了？

李孟揚還記得我嗎？

我為什麼還要記得他？

我好想不明白。

程昱城走近一步，這個角度看他，他可真高啊。從前他是笑容明朗溫暖的小哥，而我現在看到的這個人，他冷酷到沒有朋友。

「我不知道他回來了。」我說得極其無辜，算是在對他解釋。

我真的沒有撒謊，李孟揚回國的消息，是程昱城告訴我的。

後來才知道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就連剛從土耳其度假回來的夏晴雨都比我提前兩天知道了。出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可恥目的，她並沒有將第一手情報給我，反而將我的狀況「如實」轉賣給了李孟揚。

至於程昱城，我越來越看不清他了，我們這對同床異夢的夫妻，越走越遠。

他俯下身來，手指輕輕地摸着我的眉眼，過於溫柔又無情道：「笑非，你一點兒都沒變，李孟揚看了，還是喜歡你的吧！可惜，可惜，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即使你再不開心，這也是事實，法定的事實。」

從專業角度來說，他這句「法定的事實」不太準確。而且他一向正派、內斂，突然這樣講話，我有點兒不習慣。

「他就是回來找你的……」

他慢慢起身，看了看窗外，嗓音悲涼啞了，「笑非，你……你快要心想事成了，對吧？」

我想解釋些什麼，話到嘴邊，又覺無趣。程昱城怎麼會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心裏在想什麼，自己都不知道。

他低頭來看我。

光線怪異，心思模糊。我仰頭看着他，他沒有半點少年模樣了。他是職場精英，一個成熟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我說不出話來。

很快，程昱城扔下這個足以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的消息后，就決然離去。

他最後回頭看我，近乎邪惡地冷笑道：「他就在對面，沒準兒今日就能見到，程太太，你猜他對你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呢？」

窗外明媚的陽光灑進來，我不禁眯着眼睛慌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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