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 遺雪湖

第兩百零四章 遺雪湖

第兩百零四章遺雪湖

李長風忽然冷靜了下來,不是因為雪都的白雪,而是因為陳丹青的話。

陳丹青說的都是實話,他所說的對普通人而言或許高不可攀,能夠破海引汐的修行者,早已凌駕於凡人之上,而能入聖境的強者更是鳳毛麟角,更別說李長風只花了三年時間,還有八陣圖和誅天乙羅加身,早已龍鳳之姿。

但他明白陳丹青所說的意義,陳丹青要挑戰的是百里飛花,李長風要挑戰的也是百里飛花。

百里飛花曾是這人間的主宰,即便是如今以轉聖之姿,也代表着她和人間其他修行者的不同,她曾經是這九州的主宰,若是大圓滿,那麼將再無人敢挑戰她的權威。

而陳丹青和李長風,就是去挑戰她的人。

這看似是一個找死的行為。

因而陳丹青所說,對李長風而言,不算要求太高。

他只是說出了一個事實,儘管這個事實很冰冷。

因而李長風冷靜了下來,他明白,陳丹青拒絕是在幫他,而非單純的拒絕。

如果李長風重塑神照,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他自己想了想,估計會先去舍神山弄死擎蒼,奪回誅天乙羅,然後再去雪劍齋挑戰百里飛花。

但假若如此,第一次是修為盡廢,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李長風只有一條命。

李長風在沉思的時候,雪姬和陳丹青一直看着他。

所不同的是,雪姬的目光中,從起初的敵視變化了三分憐憫,她並不知道李長風修為盡廢的事,也不知道李長風三年入聖,如今當她知道了,就能明白,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在這極北之地的雪原之上,真元遲滯經絡閉塞,每一絲修為都來之不易。

雪姬曾埋怨陳丹青為什麼不帶她去莽荒領地修行,那裏天寶地靈,真元濃郁,絕對事半功倍。

陳丹青曾說,修為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陳丹青所說的話,或許只有他自己能懂。

而如今陳丹青看李長風的目光,也唯有他自己能懂。

屋外的雪粒被風捲起來吹進堂前,鋪在眾人腳下,撒了夏侯蟬一臉,噴了他一身。

夏侯蟬呸了一口,喃喃自語罵了幾句。

李長風忽然說:「我做的和前輩做的是同樣的事情,既然前輩可以做,為什麼我不能做?」

陳丹青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於是說:「你所做乃是私仇,而我做的乃是公道,你我如何一樣?」

李長風直視他的眼:「若我只是為了私仇,我又怎會一人上山去挑戰百里飛花,我大可藉助於西王的力量一舉消滅雪劍齋以泄私憤,前輩是為了公道二字,我也是為了公道二字,只是前輩的公道是為了還給那些被百里飛花殺死的人,而我,是為了還給這天下。」

「我不覺得我一人挑戰雪劍齋是不自量力,因為我知道我要做的就是擊敗百里飛花,而事實上我做到了,既然我以聖境之姿可以戰勝百里飛花,那麼我當然可以有資格拜入前輩的門下。」

李長風不卑不亢,直視陳丹青的眼睛。

雪姬雖然討厭李長風,但聽了也膽戰心驚,連忙眼神提醒他,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

她很清楚哥哥的脾性,整個九州都沒有幾人能

打得過哥哥,若是他生起氣,恐怕李長風一掌都受不住。

但李長風的眼睛一直盯着陳丹青。

陳丹青冷笑一聲:「你雖修為盡失,但這張嘴已經足以殺死人,若是我嘴上功夫有你這般厲害,恐怕百里飛花早已成我劍下亡魂,又何須如此麻煩。」

李長風忽然一笑:「這麼說前輩你答應了?」

陳丹青冷冷道:「我何時說答應了?」

林碧霄適時道:「師傅托我轉告前輩一句話。」

陳丹青:「有話便說。」

林碧霄:「若論七竅通神者,眾生皆入玲瓏中,李長風是註定能完成前輩使命的人。」

陳丹青沉思片刻,冷笑道:「送客!」

家奴恭敬上廳,對着李長風幾人拱手道:「我家城主要休息了,諸位請吧。」

陳丹青已經離開,李長風無法久待,他看着上面空蕩蕩冰冷的椅子,這是一把普通的黃花梨木座椅,尋常百姓家也常能看到,但李長風看到座椅的扶手上光潔如鏡,已被摩擦的極為平滑,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座椅的四條腿已被薄冰包裹,隱有朝上攀爬之勢。

他看了許久,聽到了家奴的第二聲送客聲,然後轉身離開。

雪姬皺眉,冷眼旁觀。

屋外的雪好像比來時更狂了。

李長風逐漸遠離城主府,他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他心中總隱隱有種感覺,他的宿命在北方,就在這比丘城中,就在這裏。

就在這時,他站在橋上低下了頭,這橋是一尊獨木橋,陳丹青所住的府邸,就靠着一尊獨木橋連接着比丘城,好像一座獨立的孤島,靠着這根木頭和外界聯繫。

李長風低下頭,看到了光潔如鏡的湖面,還有被狂風吹拂的絲絲漣漪。

雪粒隱入冰河中,消失於無蹤。

李長風低下頭,看到了湖面上自己的倒影,他在看着湖,好似湖也在看着自己。

家奴抵禦不住這狂風,大聲道:「公子請吧!」

李長風問他:「這是什麼湖?」

畢竟遠來是客,況且家主也說了是送客而非逐客,家奴耐心解釋:「這是遺雪湖,終年不成冰。」

李長風喃喃自語:「遺雪湖,遺雪湖,為什麼不結冰呢?」

家奴眉宇間已略有不慍:「據說這湖中的水比這極地冰川更冷,是我家城主的修鍊之地。」

李長風:「比極地冰川還冷的湖水。」

「既然你能,那我也能。」

李長風一直都在自顧自的說話,但他說着說着忽然縱身一躍跳進了湖水中。

毫無徵兆,毫不遲疑。

家奴先是一驚,而後慌忙道:「快快,快救他!他會被凍死的!」

他話沒說完,聞人立雪和解紅妝早已動手,聞人立雪有孕在身不能涉水,解紅妝正要潛入水中救出李長風,忽然被身旁的夏侯蟬拉住了胳膊。

解紅妝掙脫不掉,焦急道:「他跳下去了!」

夏侯蟬:「等等。」

解紅妝急道:「等什麼?」

夏侯蟬:「等陳丹青。」

解紅妝和聞人立雪都不明白他在

說什麼,但他的態度很堅定。

家奴望望這邊望望那邊,發現這幾人隨同而來但卻無動於衷,一時也沒了主意。

只聽冷風呼嘯,漣漪歸於平靜,大家的呼吸聲都能從風中聽得清楚。

李長風剛跳下去,就後悔了。

這不是湖,就像幾千幾萬根針掉在裏頭,李長風剛剛跳下去,就感覺千萬根銀針從自己的皮膚里刺進去,只是一瞬間就已經讓他分辨不出疼痛,如果說他渾身都在流血,他也是相信的,因為他已疼痛到麻木,分辨不出來什麼是痛苦。

因為無一處不疼。

這針不僅要刺進皮膚里,還要鑽進骨子裏。

但他越是疼痛,就越是冷靜了下來,湖底黝黑伸手不見五指,他緩緩的下沉,意識逐漸脫離身體,就好像他已無法控制身體,但是意識還很清醒。

雪姬看到李長風跳下了遺雪湖,想了想轉身回了屋內,她徑直走到了房門口,她知道陳丹青在裏面。

「哥,那個傻小子跳進遺雪湖裏了。」

房門后很安靜。

雪姬:「這湖水連普通修行者都沒法涉足,他現在修為盡廢,估計會死在湖裏。」

房門后依舊很平靜。

雪姬皺眉道:「而且那個東西也在底下,哥你救救他吧,不然他恐怕凶多吉少。」

可雪姬還是沒有等來哥哥的回應,於是氣得跺了跺腳,轉身離開。

李長風感覺自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他雖身體不受控制,但意識還算清醒,他覺得自己越陷越深,好像這湖水深不見底,越往下就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種無所適從的孤獨和黑暗,漂浮其中慢慢沉入底部的恐慌,第一次讓李長風感覺到了害怕。

忽然,他感覺到了一種異常。

雖然周遭的黑暗依舊是黑暗,雖然他的身體依舊在無法控制的往下沉,但是他感覺到了一種異常的恐慌,他聞到了濃烈的腥臭味,這味道越來越濃,內心那種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強了。

他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念頭。

低頭看下去,雖然下面是黑暗,但李長風覺得底下有一頭異獸,長大了血盤大口,只是完美的和周邊的黑暗融為一體,而李長風,正在墜入它的口中。

就在這時,李長風的頭頂出現了一縷光。

這一縷光把湖下的黑暗照耀的清晰,斑駁的輪廓變得明確,一個人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若是出現一道光自然會循着光而去,但李長風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身下。

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個東西,那張血盆大口。

它太大了!

它的嘴裏獠牙密佈,完美的隱藏在這黑暗裏,也因為太大,李長風根本無法發覺。

李長風不僅看到了它的嘴巴,還看到了黑暗中被光芒照耀的清晰的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血盆大口猛然合起,巨浪擠壓過來,李長風的身體卻被那一縷光芒拖拽漂離。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一直冷冷盯着李長風,又慢慢的隱沒於湖底的黑暗中,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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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蒼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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