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霜降
第四十二章霜降
晨林搖曳生歌,山間有寒霧,初霜而生,氣肅而霜降,陰始凝也。
今天李長風的生辰,可是他卻不見了。
應當說,近一個月來,除了李勿執能每日月明星稀之時看到跌跌撞撞的李長風,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但李勿執看到哥哥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李長風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期初是人定之時,過了三天,時間延遲到夜半,半個月以後,雞鳴之時方才能看到跟喝醉酒一樣的李長風。
他在月南閣呆的時間越來越久,李勿執也曾看到過,李長風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但今天是李長風的生辰,李勿執清早起床就擀了手擀麵,李長風卻還是不見了。
「噝噝···」
司徒千金捧著湯麵碗,嘴巴咀嚼中卻依然在說話:「難以置信。」
叔明月乘機從司徒千金的碗裏撈走一塊色澤誘人的臘肉,接茬說:「你說什麼難以置信?」
司徒千金恍若無覺:「月南閣里的那些傀儡號稱人間兇器,哪怕我進去也頂多撐個三炷香的時間,可是李長風這小子一頭扎進去就沒影了,感覺像是自己家一樣,太難以置信了。」
周修冶一板一眼的說:「真元對傀儡是無效的,而且天樞老人也不會允許你動用真元,萬一把他心愛的傀儡打壞了你還得給他幹活,長風雖然剛剛破海引汐,但他練刀已經練了許久,應該是依靠自身的武技和力量去和傀儡周旋,這樣才合理。」
完了周修冶又認真補充了一句:「你只能撐三炷香是因為你身體虛!」
司徒千金騰地站起,怒道:「二傻子你說誰身體虛?要不咱們比劃比劃!」
叔明月拉扯拉扯他們的衣服:「幹什麼,勿執妹子還在呢,你們兩個害不害臊!」
司徒千金冷哼一聲:「該害臊的是他!」
周修冶略臉紅,低頭吃麵條。
李長風從月南閣出來的時候已是披星戴月,他仰面躺倒在船上,連動手拂水都做不到,青船飄到湖心他才看到天空的明月和彌天星斗,美麗靜謐,讓他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月南閣前有石貔貅一對,此時貔貅旁站着一個素袍老者,身段中等腰脊筆挺,頭髮花白卻扎著及腰長辮,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似有浩瀚星海般深邃。
常年住在這湖水以南以傀儡為伴的只有一個活人,天樞老人。
天樞老人從懷裏掏出紙和筆,翻開在九那一欄劃了一橫。
他摸了摸石貔貅的頭說:「我記得之前只有兩個人能在一個月的時間通關九座石塔,一個自然就是鍾胖子那個武痴師兄了,另一個就是這小子他爹,虎父無犬子啊,不過這真元渾厚程度比起他父親當年,堅持判若雲泥···算了,我老頭子年紀一大把管那麼多幹什麼。」
李長風沒有想到從他踏入月南閣的那一步起,天樞老人就一直在關注他,月南閣有石塔九座,共計九九八十一層,傀儡不計。
而李長風在一月之內通關九座石塔,被天樞老人登記入冊。
李長風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灶房,肚子已經餓得震天響,此時星幕初揭,明亮的月光灑落在青石板路上。
他走進灶房想看看是否還有剩食,卻發現在桌上有一碗面。
一碗簡單的臘肉油潑面,外面有竹籠罩着,麵條雖然寬肥但依然陀成了一團漿糊,應該已經放了很久了。
李長風抄起碗筷大口大口送到嘴裏,這黑燈瞎火的如果是不開眼的人還以為是餓死鬼投胎。
李長風不想嚇人,可卻沒來由的被別人嚇了。
灶房角落黑暗處,總有月光灑落不到的地方,那裏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有個人端正坐在那裏看着李長風。
李長風雖說真元不夠但最起碼已破海引汐,已經可以感知到這天地間的氣息,但這個人,李長風連他一絲呼吸吐納都感知不到。
「你吃完了?」
李長風瞪大了眼,即便光線不足依然可以看出他的驚訝:「鍾···鍾院長?」
他走出了陰暗,肥胖的身軀立刻顯現。
鍾叔離看着李長風不驚不喜的說:「大半夜的你吃這麼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李長風一愣,心想你和弔死鬼一樣坐在這裏,誰能猜得到?
但他嘴上卻說:「要不···我給您下碗麵條?」
鍾院長點了點頭。
李長風掀鍋倒水生火煮麵一氣呵成,爐灶里閃耀的光照在李長風略顯稚嫩的臉上,柴火被燃燒的噼啪聲竟成了這灶房裏最大的聲響。
兩人都在沉默。
李長風覺得該說些什麼。
「鍾院長,我實在沒想到你會過來。」李長風認真的說。
「若是你能想得到,那才是不合理。」
李長風點頭,心道這傢伙真不會聊天,一開口就能把天聊死。
於是場面再度陷入沉默。
鍾叔離淡淡說:「你破海引汐了?」
李長風點頭:「是的,僥倖讓我破了神照。」
鍾叔離說:「能破了黑龍障可不是僥倖。」
李長風一愣,想到有可能是燕教習告訴了鍾院長,於是也不隱瞞,坦白的說:「學生在金牛鎮遇到了西塞國密宗的人,得其幫助破了黑龍障和神照。」
「那麼破海引汐之後,你為何不去藏書閣學習功法,而是去了月南閣?」
李長風知曉這青山萬畝之地雖大,可無一事能瞞得過這貌不驚人的院長,於是認真的回應說:「學生天資愚鈍經脈不暢,想要先以鍛體築基,這樣日後修行功法可能會有幫助。」
鍾叔離點點頭表示讚揚。
「但其實還有個原因。」
李長風接着說:「其實學生還未想好修行何種功法,對此一竅不通。」
鍾叔離捧腹哈哈大笑,肚子上掀起一股肉浪。
「不知道院長有何指點?」
鍾叔離哼一聲道:「你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引我一步步入你的套,等我吃了你這碗麵條,怕是不留下點什麼都無處放我這張老臉了,小小年紀打蛇上棍倒是用的挺熟絡。」
李長風憨憨一笑:「鍾院長神機妙算,學生心中所想皆瞞不住你眼。」
「哼,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白吃你的東西!等會臘肉給我多加兩塊!」
李長風嘴角咧的如發皺的橘子皮:「一定一定。」
等李長風掀開鍋蓋,白沫隨着滾燙的水翻滾,他撈起麵條潑上熱油,又撒上蔥花蓋上臘肉,一碗香噴噴的油潑面就擺到了鍾叔離的面前。
鍾叔離食指大動,吃的呼呼作響。
李長風微笑的看着大快朵頤的鐘叔離,心中默默地想,多吃點多吃點,等你一碗下肚,到時候不扒下三兩肉都不行。
等到碗筷見底,鍾叔離拍著肚皮打了個飽嗝,淡淡的說:「走吧。」
「走去哪裏?」
「藏書樓。」
李長風這才真正驚訝了,鍾院長這大半夜的來找自己可以理解為談心,為什麼還要領自己去藏書閣?
「怎麼?怕我吃了你嗎?」鍾叔離負手轉過頭說。
李長風趕忙跟上,就這麼跟着鍾叔離一步步上了山,沿着青石板路而行。
月明星稀,星空如幕
李長風跟在鍾院長身後三步以內。
他以為這個神奇的鐘院長會帶他穿梭在雲中,但可惜沒有,鍾院長只是一步步踏在青石路上,所以他也只能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藏書閣中仍有燭火搖曳,在窗面剪影,時而虎嘯龍吟,時而鶴鳴九霄,時而有青韌翠竹搖曳生歌,時而有延津之合劍舞香江。
李長風感覺到了一股壓力,一股從塔上穿梭而下的壓力。
但他仍然跟在鍾叔離身後,直到上了六層。
六層有殘燭之火,也有慈眉老者正盯着來人。
六長老,南微。
南微看着李長風笑說:「來啦?」
李長風瞪大了眼:「來什麼?」
鍾叔離沖他腦袋拍了一巴掌,皺眉說:「怎麼和長老說話的?」
李長風於是作揖行禮:「老先生,來什麼啊?」
鍾叔離怒髮衝冠,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把他拍泥里。
南微哈哈大笑,震的房樑上都有碎屑灰塵掉落。
「我在南山書院藏書閣六層樓已逾二十年,守的是這六層樓的劍池,我叫南微。」
李長風認真行禮:「南微長老,小子先前不知,如有得罪還望勿怪。」
南微點頭道:「先前有人讓我收你為弟子,但我覺得我教不了你,我自然也答應了她,允你在這劍池中挑選一把趁手的兵器。」
李長風腦海旋轉如飛:「南微長老,您不試試如何知曉教不了我呢?要不您就收下我吧!」
鍾叔離暗道這小子面相忠厚,可打蛇上棍這一招卻爐火純青啊。
南微再度大笑道:「非是我不願意,但我確實教不了你,待日後再告訴你原由,現在你可以去劍池了。」
李長風環繞這一畝三分地,除了那『世』字石碑之外就是兩三百青卷古籍,哪來什麼劍池?
「老先生,劍池在哪兒?」李長風話音剛落,忽然發現自己已不在六層樓中。
頭頂有星空,腳下有劍池,藏劍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