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林碧霄
第九十六章林碧霄
在風雪亭,唯有一個修行者沒有出手。
顧四海平靜的看着他們之間的較量,目光古井無波。
唯有在一個時刻出現了波動。
當孫羅笙擊傷周修冶和鍾神秀的時候,顧四海的手放在了長弓上。
但下一刻,當孫羅笙手中的綠蘿刺向秦千騎之時,顧四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他絲毫不關心別人的死活,他要做的就是護送李長風到風雪亭。
甚至於到了風雪亭,李長風是死是活他都絲毫不關注,因為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神弓門和錦衣衛,永遠是獨立於江湖之外的皇城守衛軍。
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和死活,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
金蟬子察覺到了危險,這種感覺已經許久未曾出現過了。
白鹿劍刺血菩薩的左眼,讓潛藏於深林中的金蟬子怒不可遏,可這並不代表他失去了理智,相反,當這隻纖纖玉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的時候,他渾身冰冷。
連敵人已經出現在自己身旁都未曾感知到,如果她想要殺死自己呢?
這種危機感,已經很久未曾出現過了。
孫羅笙是場上的一個異數,若從修為上看,或許孫羅笙和金蟬子旗鼓相當,但若論隱匿身形,即便金蟬子再修行十年,或許也不是孫羅笙的對手。
場中甚至沒有一個人能發現,孫羅笙就站在李長風三人背後。
或許,只有這個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發現了吧,李勿執想到。
綠蘿越過了李長風,朝着秦千騎刺過去。
這綠蘿刀如果在聞人立雪手中,或許尚且無法刺破秦千騎的護身罡氣。
但可惜,現在持刀的是孫羅笙。
刀尖破了秦千騎的護身罡氣,貫穿了他的前胸后腹,又在瞬間被孫羅笙抽刀而退,鮮血噴薄。
孫羅笙還沒有停下手中的刀,她的神行訣已臻至化境,刀鋒偏轉,再度朝着一旁的朱金蓮刺過去。
朱金蓮早已反應過來,卻抵擋不住,她手中的飛絲銀線雖然攔住了綠蘿的軌跡。
可是綠蘿刀把飛絲銀線切斷成兩截,也刺破了朱金蓮的下腹。
丹田被破,真元外泄。
朱金蓮和秦千騎,都已失去了戰鬥的可能。
短期內,他們無法凝聚真元。
鍾神秀、周修冶、秦千騎、朱金蓮。
孫羅笙不愧血茉莉之名,一擊必殺之下,一舉廢去四人,讓天平完全傾斜。
李長風平靜的看着孫羅笙。
孫羅笙也平靜看着李長風。
此時,無聲勝有聲。
而另一邊。
金蟬子從這名鵝黃衣裙的女子身上,聞到了止血草和斑斕竹的味道。
他聲音冷淡:「濟世堂什麼時候也插手這些江湖事了?」
女子沒有回應,只是捏住金蟬子的手加了幾分力氣。
金蟬子的手微微鬆懈,白鹿掙脫出來。
女子道:「這個小姑娘是仙黎雪鹿族後裔,雪鹿族和我堂乃是至交,因此我不能看着你殺死她。」
金蟬子指着地上的血菩薩怒道:「看看我侄兒的眼睛,這該怎麼賠償!」
女子依舊平靜:「歷來江湖爭鬥總有輸贏,修為有高低,刀劍卻無眼,受傷也是在所難免。」
金蟬子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女子微微抬起頭,薄紗后能看到朱唇輕啟:「濟世堂,林碧霄。」
金蟬子皺起了眉,他對這個人名,並不熟悉。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傳聞濟世堂極少出現的一名神秘葯官,懂天下藥石,江湖人稱林姑娘,難道就是這位林碧霄?
金蟬子並非不想動手,而是不願動手。
歷來濟世堂久居莽荒山林,極少過問江湖事,不願參與江湖爭鬥,可這次風雪亭之行,卻有一名濟世堂的神秘葯官出現,這本就代表了她們的態度。
再換言之,濟世堂乃是一宮兩院四國七宗門中,所有人最不願得罪的門派。
得罪濟世堂,乃是自斷後路之舉。
不僅因為他們的藥石療傷的法門,還因為濟世堂和莽荒領地的關係,久居莽荒多年,再加上對藥草的研究,早已將濟世堂和莽荒領地的關係變得親密無比,得罪濟世堂,就是得罪莽荒領地。
而這等後果,還不是普通宗門可以承受的。
金蟬子冷冷道:「我侄兒之事可以不追究,但我今日要帶走這裏的一個人,你們濟世堂也該點到即止。」
李長風站在一邊,忽然察覺到,林碧霄面紗后的眼睛,看着自己。
雖然隔着面紗,但那種眼神,很複雜,也很溫柔。
林碧霄的聲音很清冷,正如她人一樣:「你是否想要帶走李長風?」
金蟬子皺眉道:「不錯。」
林碧霄:「那我便無法答應,我此行前來,就是為了不讓別人帶走他。」
金蟬子微微眯起了眼,殺意頓生:「你莫要太過分了。」
林碧霄:「我今日,絕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他。」
白夜趁著這功夫,朝前走了一步。
如今師妹在場,師傅也在場,他不信李長風還能全身而退。
唯有他死了,白夜才會心安。
唯有他死了,師妹才會心歸自己。
唯有他死了,白夜才能在眾人心中,找回自己的地位和尊嚴。
秦千騎已被破了護身罡氣,因此他刀雖在手中,但無法再持刀退敵。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情。
他朝着馬背上的顧四海吼道:「抄弓!下馬!」
顧四海在觀察,觀察局勢。
秦千騎又吼道:「你雖不關心李長風的死活,但若是不能在戰鬥中突破,你一輩子都學不會九星連珠的絕技!」
顧四海想了想,下了馬。
他的眼睛盯在白夜的身上。
白夜面色略有潮紅,但更多是被挑釁的憤怒。
於是他手中的短刃揮舞,朝着顧四海刺過去。
顧四海彎弓搭箭,卻沒有箭。
只有濃烈璀璨到極致的真元。
極少有人看到神弓門出手,一是不必,二是看不到。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顧四海的彎弓搭箭。
真元凝箭形。
「第一箭,夜鶯。」
顧四海松弦的那一刻,白夜只感覺一道璀璨灼光,等到反應之時,箭矢已經射中了手中的短刃,爆發出燦爛的星火,白夜的身體如同被隕星撞中,爆退回去,再等到看短刃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坑洞。
白夜的手在發抖。
這是脫力的徵兆。
如果再接一箭,白夜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擋得住。
然而顧四海並未再釋箭,而是捏著弓弦,靜靜對峙。
智善在和梅無雪對峙。
金蟬子在和林碧霄對峙。
蘇子微在和衛褚亭對峙。
解紅妝在和聞人立雪對峙。
顧四海在和白夜對峙。
李長風在和孫羅笙對峙。
其他人都不曾說話,但李長風說話了。
他聲音略顯複雜:「我沒有想到你們都來了,而且都在風雪亭等著。」
他看着孫羅笙靜靜的說。
孫羅笙明白他的意思,在風雪亭等著,而不是陪同到風雪亭。
就代表是來殺他,而不是救他的。
這是一個很讓人悲涼的事實。
李長風說完這句話之後,聞人立雪看了他一眼。
自始至終,從聞人立雪來到風雪亭,一直到孫羅笙擊傷朱金蓮,聞人立雪都未曾看李長風一眼。
可當李長風朝着孫羅笙說了這句話,聞人立雪終於開始看他。
孫羅笙平靜道:「怪就怪,你是他的兒子。」
李長風想了想,的確沒錯。
如果不是李孤鴻的兒子,他此時正在陳家溝中,和妹妹過着逍遙日子。
為什麼要繼承遺願?為什麼要躲避追殺?為什麼要逆天道而行?
這一切都是從前李長風不曾想過的。
但現在確確實實發生了,怪就怪,李長風是他的兒子,是李孤鴻的兒子。
整個局面,似乎進入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李長風環顧四周,對着孫羅笙說:「不管我是不是他的兒子,今日護送我到這風雪亭,我很慶幸的是,很多人都不是因為我是李孤鴻的兒子而和我在一起,我很慶幸,我有這麼多真正的朋友,他們不介意我是李孤鴻的兒子。」
「而且,似乎從現在看來,我們的贏面更大一些。」
孫羅笙環顧四周。
忽然,她的身形緩緩消散。
李長風眼中狂顫,怒吼一聲:「小心!」
然而他攔不住一名羅剎殿至尊刺客的精心一劍。
孫羅笙的刀,刺進了蘇子微的肚中。
蘇子微的長袍從李長風認識起就純白潔凈,似乎不論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蘇子微都不曾慌亂分毫,他總是那麼古井無波從容不迫。
可是此時,血染白袍。
白鹿的眼淚奪眶而出。
蘇子微咬着牙,額頭瞬間出現了細密的冷汗珠。
這一刀,並不致命。
孫羅笙為的是改變這天平。
還沒有想要去得罪巫寒霄。
所以,這一刀並不會真正殺死蘇子微,但卻完全改變了態勢。
羅剎殿尊者級刺客的實力,可見一斑。
幾乎在狂吼的那一刻,李長風腳下三十二道符紋同時點亮,這光把他包裹在陣眼中,就像一尊天神,驚門陣主妖惑,開門陣主納靈,而李長風的長劍,在這三十二道符紋的照耀下,朝着孫羅笙的後背狠狠劈斬過去。
雖是長劍,卻有刀的悍然無畏。
可是他終究是人魁境,而孫羅笙已踏破聖境門檻,所以孫羅笙的纖縴手掌只是輕輕拍了一記,李長風腳下的符紋兵敗如山倒,被沛然真元摧枯拉朽般轟滅。
李長風狂噴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等到再度起身時,已經看到孫羅笙的刀尖,刺破了蘇子微的肚子,而蘇子微滿頭大汗,卻咬着牙朝自己笑了笑。
李長風深知今日之事恐怕不可善了。
於是他不在深究,只是對秦千騎蘇子微等人心中十分虧欠。
如果不是自己如此自負,恐怕他們並不會落魄至此。
李長風的眼神忽然越過所有人,看着聞人立雪。
聞人立雪目光略微躲閃,但最終兩人的目光還是堅定的對視。
李長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聞人立雪輕輕嗯了一聲。
李長風:「你為什麼要來殺我?」
聞人立雪臉上浮現一抹掙扎,她不曾把東湖離去后的肝腸寸斷告訴李長風,也不曾把夜夜觀望閑雲樓說給他聽。
李長風夜夜無眠,聞人立雪又何嘗安然入睡。
但最終,她嘆了口氣:「師命難違,對不起。」
李長風點了點頭:「好,我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