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拈花鐘樓
今年八月的天氣炎熱異常。
玻璃窗全開,海風灌進船艙,吹動着窗框上的一排排的響鈴,雪白的窗帘遮擋了部分的陽光,室內倒也不覺得氣悶。
溫水洗去一夜的疲乏,偏低的體溫有了稍許回升。
雖然身處游輪,可海面上的濕度一直不低。昨日午夜在湖水中泡過,歸來匆匆一個冷水澡,只著了一身常衣便被尊義不由分說的拽去了酒吧。
睡夢中醒來,弒嵐這才驚覺,左腿的膝蓋又有些不適了。
坐起身來靠着床背,弒嵐用錦被在膝蓋處裹了兩圈,一頓揉搓。
好半天,血液才流遍了左腿似的,總算找回了些知覺。
一聲輕嘆,自己身上的舊傷不少,膝蓋怕是沒法將養好了。畢竟那時候,寒氣入體太深,能保住膝蓋已是萬幸。
腦中浮現過一張女人的臉,帶着苦澀與無奈的笑容,是女人死前的臉。
真是不想回憶的片段。
一閃而逝的畫面,想起也沒有太多的糾結,畢竟自己見過的死人太多了。
真要計較起來,自己欠摩侯的事,也算了結完了。
全身疲憊,閉上眼,弒嵐卻再無睡意。
話說,這泡麵真是好東西,方便,快捷。一碗下肚,身體的力量回來了。
在游輪上的武力室,活動了下身體,流過的汗水似乎都帶着一股酒精味。
最近的酒,的確飲的太多了些。
沐浴了一番,身體的觸感又恢復了過來。弒嵐再次掛上銀白的虛擬遊戲器。
Nefertiti號上,依舊像死一般寂靜,空空的不見一人。
女人們總是神出鬼沒一般,不知道又去哪了。
有時候發現這麼大一艘船上只有自己一個人,總覺得怪怪的,像是處於另一個空間一般,真適合拍點鬼片,比如經典的幽靈船。
登錄上遊戲,弒嵐自己覺得還是比較享受人的世界。
人類果然還是群居的物種,哪怕像自己這樣不擅長與人交際,也喜歡以旁觀者的角度看着他人的生活。
是自己一直生活在虛幻中,還是自己也是個害怕孤單的人?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候,弒嵐很久都沒有想明白。
點開耳骨上的虛擬遊戲器,腦海中依舊是層層蕩漾而開的視野。
微微閉眼適應眼前的暈眩,先一步進入鼻息里,是無法阻擋一般污濁的腥氣與屍臭!
這味道,熟悉而噁心,洶湧的闖入自己肺葉的每一個細孔!
自己似乎還在蒙塵洞穴中。
身下的石塊冰冷而尖利,弒獵躺在岩石上,磕背的有些疼。
地獄之門愕然聳立在眼前。
滿地的已經乾涸的紫褐色痕迹,龜裂著,起著殼。濃霧的流動中,在耳邊輕顫著聲響,聽得甚為真切。
那半掩的門扉是死亡的邀請,讓他有一探究竟的衝動。
自己還未死回輪迴索橋吶,似乎強制出遊戲時候,潘佛蒼狼還是將自己保護在了他的身下,護了周全。
現在想想,蒼狼的眼神依舊是那麼執著而強烈。
弒獵並不知道怎樣對應比較妥當。
似乎除了除掉,自己只能放縱無視?
真是麻煩。
他討厭麻煩,似乎更討厭怎麼解決關於「喜歡」這件事而產生的麻煩。
人心的慾望,其實很好控制,可是牽扯上感情一切都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坐立起身,凝望着銅門思索了許久。
弒獵最終低下了他的頭顱,撕開了空間環里的傳送捲軸。
沒有勇氣去面對死亡,也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
放棄對未知進行探秘的心,不想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甚至猶豫怎麼會產生這些念頭與想法的自己。
韓陽,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閉着眼大約十秒,弒獵才敢把眼睛睜開。
一直以為慢慢就會適應,沒想到這跨區暈屏的現象越來越嚴重了。
昨晚果然是喝多了,現在連遊戲中都有些反胃的想吐。
真不知為何自己對傳送過圖這麼敏感!
就算當年在與摩侯同在腐屍堆里泡了四天,全身都快腌入了味兒,那感覺也沒現在胃中這般噁心……
傍晚的18點23分41秒。
正值晚飯的點。
薩特安娜城的廣場上,飄着一股多種食物混合的甜香。
隱隱肚子又餓了起來,弒獵的飢餓度標紅了。
掏了遍空間環的食物,弒獵小口咬着手中的肉包,朝着目的地走去。薩特安娜還是沒變,古色古香的江南水鄉風格。
濃郁的水墨風,冷清寧靜感,處處碧葉印天青。
拈花鐘樓在薩特安娜算不得什麼有名的建築。
兩層的小樓,既不能眺望滿城古韻,又沒有什麼有名的題詩,連個NPC都沒有一個。雖然這離廣場很近,平時基本上連根鳥毛看不見。想不到這裏成了「天妖」最常用的聚集地……
「天妖」的人並不全在若月黃泉,而若月黃泉也並非全是「天妖」的人。
天南地北,世界各地。這麼算來,遊戲中打個照面相對來的容易。
拈花鐘樓是按盛唐時期風格修建,全木結構。
紅磚碧瓦,印着夕陽倒也漂亮。古銅色的鐘沉穩的掛在那裏,似乎千年不變。
龍母說這鐘樓在盛唐時期是真實存在的,相傳晨鐘的聲音有鎮魂的作用。
一場漫天的大火,不止鐘樓,連它所屬的整個寺院都被付之一炬。
弒嵐聽聽也就作罷,歷史上這些傳說,足夠寫上好幾本聊齋志異,野史怪談罷了。
醉酒時候並未太過念想的人,似乎在自己清醒后才入了夢,不受控制的佔據自己的思維。
現在想來,自己此刻站在此處,一切歸根結底都是自己太過衝動罷了。
聽到那人出了事,一切的思維都不在線。
登上眼前的二層小樓之後,便要面對自己的抉擇了。
弒獵止住了步子,一絲躊躇有些不知眼前的這盤棋局該如何發展。
念叨不得,嫣的信息又來了。
算算時候,以賀蘭嫣的性格,也該來信息了。
塞進最後口包子,弒獵開啟虛擬共享,倚在沙發上的身影投影在賀蘭嫣的面前。
賀蘭嫣站定在病床前,將那隻微微泛涼的手放進被窩。
俯下身子,那人消瘦面龐一些,帶着一絲回暖的血色。
之前臉頰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已經被「紅管」的藥效修復,只有一道傷愈后的新肉紅痕。
看着眼前慢慢放大的臉龐,憔悴而虛弱。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
「夠了。」
弒獵果斷切斷了通信。
結束了虛擬共享狀態,他微微嘆了口氣。
斗篷下的手,安撫著加速律動的心臟。
嫣未說一句,她知道自己奢望看到什麼。
「天妖」沒有來其他的消息,便是沒有變數。
藥效自己早已知道,癒合時間甚至可以估算。
韓陽沒事了,只是因為「紅管」藥劑作用,恢復速度過快,自身消耗下太過疲累,所以還在沉睡中。
可比用話語更信服的方法,便是擺在眼前的事實。而自己也只相信自己所見的。
賀蘭嫣懂自己。
哪怕知道結果,自己還是想親眼確認。可是真相見,卻更加的害怕。
這感覺真是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