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晉國往事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晉國往事

棲鳳樓的小包間內,這本該是一場賓主盡歡的放榜慶祝會,到了現在,卻突然就變成了一場年輕人一起大聲抨擊實事的座談會。

三人之中,一位乃是位高權重的當朝大司馬家的獨子,一位是朝廷九卿之一的太常卿長子,都是真正的上層人士,權貴豪閥出身,最後一位則是普通的外鄉落榜士子,三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喝着酒,一邊大肆地點評當今時局,彼此皆為當下晉國官場的黑暗而嘆息不之,心有戚戚。

饒是陳靖和祝鳳先兩個人從小在家耳濡目染的,都已經大概的對這晉國官場和社會有個基本印象了,但也從未想過,竟然已經糜爛至此,畢竟之前大家做事,還是講究一個不能被人抓到把柄,起碼面子上要都過得去。

楊安生放下酒杯,吐出一口濃郁的酒氣,用雙手掩面,低聲哀嘆道:「想我堂堂晉國,早在三十年前,還是擁有近五州之地的南地大國,雖說比不過中庭那些世襲諸侯,但在這偏僻的南地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就連旁邊的衛國,那都是歲歲稱臣,年年納貢,不曾想,短短不過三十年的時間,竟然就已經墮落到了如此地步,莫說那涼國蠻子劫掠我大晉兩州之地,就說當年為了讓那衛國出兵,朝廷竟然狠下心向他們割讓了整整三郡之地!可惡,可恨,可悲啊!」

他這酒醉之後從內心深處有感而發的一番話,就算是代表了整個晉國上下所有有識之士的心聲。

數十年前的南地,雖說也跟現在的中庭一樣,都是群雄割據,各自為戰的局面,但當年的晉國,那可真是霸主中的霸主,一個難以逾越的龐然大物。

雖說各國彼此劃分州郡的標準不一,導致州與州的大小不一,就比如燕州,論大小,起碼是涼州的三倍大,可當年的晉國,那可是號稱擁有五州之地,就算各州之間的大小不一,但也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到底有多麼廣闊的疆域,甚至連旁邊佔據了天險的衛國,都要主動俯首稱臣,年年上繳錢糧納貢,不光如此,更要送來皇子和公主過來做質子,以示臣服,當年那是何等的風光,可是在南邊的涼國突然崛起之後,一切就變了。

三十年前,燕州一役,徹底地打垮了這個南地的最強帝國。

涼國當時統帥騎軍,主攻燕州方向的大將軍常定方指揮兵馬,迅猛突進,直接選擇在燕然湖邊與晉國主力決戰,畢其功於一役,收穫大勝,斬敵六十餘萬,坑殺晉國降卒三十餘萬,至此,晉國精銳全軍覆沒,從威名赫赫的南地霸主,突然變成了手無寸鐵的羸弱老人。

晉國朝野震動,元氣大傷,幾乎到了要滅國的時候,若非當時朝廷果斷割讓了整整三郡之地給衛國,再送去了大量的金銀收買衛國高官在朝堂上遊說,終於換得對方出兵,又恰逢春日冰化,常定方從涼州帶出來的兵馬普遍不識水性,無法橫渡燕然湖的天險,而且之後統帥全軍的大將軍常定方突染惡疾,沒撐幾日就病逝了,只怕晉國早已成為歷史的塵埃,只存在於史冊之上了。

陳靖的父親,如今位列三公的當朝大司馬,也正是在當時被皇帝看重,臨危受命,收斂晉軍殘部禦敵,在各種堪稱機緣巧合的因素幫助之下,得以保下了晉國,有此護國之功,這才得以獲封位高權重的大司馬之位,直到今日。

而那位涼國大將常定方,十六歲從軍,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得當時已經傳至第二代的涼帝賞識,二十歲便官至驃騎將軍,功勛卓著,封萬勝侯,二十一歲那年大破晉國精銳,跑馬圈地,攻下了燕州,時至今日,他的畫像仍舊高掛在皇城之內的功勛閣中,以供後世子孫瞻仰,求他的在天之靈,能夠保佑涼國萬勝,單單是他的名字,至今被人給提起來,仍會嚇得晉國軍中老人渾身發抖,不敢言語,甚至在燕州,被一些本地人當做天上的戰神轉世來跪拜,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如彗星般耀眼的絕世天才,卻在一生中最為顯耀光榮的時刻,突染惡疾,猝然長逝於燕然湖邊。

更為可惜的是,這個年輕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留下一位子嗣。

之後晉國人或許是為了挽回那麼一點顏面,都傳說是聽聞陳靖的父親,當朝大司馬陳燮虎來領兵,常定方恐怕自己一世英名不保,是被活活嚇死的,不過這也就是晉國內部流傳的笑談罷了,陳靖自己知道自己父親的那點斤兩,要說領兵有方,那確實,不然也不會被臨危受命,可是要跟這種勇冠全人族的神仙中人比試,那還差不少斤兩,更何況當年的晉國主力已經被全殲,他老爹拿着一幫老弱病殘想嚇死常定方?笑死人家還差不多。

這些前塵往事暫且不談,聽到楊安生嘆息悲斥了一番之後,祝鳳先亦是有感而發地開口了。

「楊兄說的不錯,當年的晉國,那是何等的風光啊,只可惜我等生不逢時,時至今日,晉國竟已經成了如今這般,當年祖先們在南地開疆拓土的風采,真是令人心神往之,我只恨自己不能早生三百年,回到那風流的年代,縱情高歌,揮墨成文!」

「更可恨的是那衛國,就該早些根除了才是,一幫狼心狗肺的東西,不知感恩,不知回報也就罷了,竟然反在我晉國落難之時落井下石,趁機要挾,從我晉國搶走了整整三郡之地,這簡直比那野蠻的涼國還要可惡!此乃真小人也!」

楊安生聽聞,重重一嘆,恨聲道:「唉!我輩無出頭之日,上層卻只知淫樂,這等國家,何來的未來!」

祝鳳先和楊安生兩個人開始就時局互相發泄著對於晉國現狀的不滿,兩人志趣相投,聊得火熱,之前那因為落榜而產生的陰霾,也被暫時地一掃而空。

反倒是本該最為豪放不羈的陳靖,只是把雙手撐在桌子上,手腕轉動,輕輕地把酒杯送入嘴裏,酒水一口一口下肚,他只是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因為從兩個朋友的話里,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衛國的太子。

端木朔風!

哪怕是當年衛國做了不齒之事,落井下石,但衛,晉兩國一是本來就一直是好鄰居的關係,互相之間的姻親都不少,現在又要共同面對南邊涼國所帶來的威脅,在外界的壓力之下,雙方不得不結盟,故而彼此之間,尤其是兩國上層的皇室和大臣們一直往來頻繁。

端木朔風遠在還未真正的上位之時,便隨着衛國的使團一起來過晉國。

陳靖當時作為大司馬之子,又是世家豪閥出身,有幸在宴會上見過他一次。

用八個字就可以概括陳靖對他的印象。

目中無人,囂張跋扈!

他的目中無人,並非是因為自己出身衛國皇家,從小錦衣玉食所導致的自視甚高,那種人,其實大多內里就是個上不得枱面的草包,正想反,他乃是因為自身太過優秀,所以本能地蔑視周圍的其他人,在他眼裏,什麼晉國皇室,其實就是一幫狗屎,他絲毫看不上對方的表現,在外人看來,或許是不知所謂的跋扈,但陳靖卻能夠深深地理解對方當時的心情,就跟他看到了街邊衣不遮體的乞丐一樣,難道他堂堂大司馬的獨子,會把路邊的乞丐當做同樣的人來對待嗎?

哪怕他根本就不是故意要歧視窮人,但他本質上就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一個衣衫襤褸,不修邊幅,大字不識而且又沒骨氣自力更生的貨色,而端木朔風眼裏的晉國,就好像是他陳靖看到路邊的乞丐一樣,不,或許比那還不如,因為他陳靖最起碼看到乞丐的時候,還有基本的同情心。

可是理解不代表就認同,更何況他自己本就是晉國人,被人如此輕視,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羞辱之感?

總之從當時起,他便對整個晉國,對現在的皇室,以及那些只顧弄權,不顧國家安危的官員們,有了深深的不滿。

到底是何等無能的蠢材,才可以把祖宗傳下的浩大家業敗壞到這種程度!

所以他根本就懶得去靠父親的關係去朝中為官或是去軍中歷練,他選擇靠自,逐步地掌控了整個京城所有見不得光和下九流的行業。

或許在外面不懂的人看來,他那就是懶,是吃不了苦,自甘墮落,但是他自己才知道,那又有什麼用?

就算他去了軍中,就算他將來替下自己的父親,接任了大司馬的位置,難道他就有常定方的本事,能帶着這幫只會拖後腿的廢物擋住涼國的進攻?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的長處並不在領兵作戰,那做官就更不可能了,朝廷官員,基本上唯大司徒一人馬首是瞻,自己又不是對方的門生,要想混出頭,要多少年?就算等他真的混出了頭,那又是什麼時候了,只怕晉國早已國滅。

說到底,其實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概括。

他陳靖,憑什麼幫這群尸位素餐,成天只會驕奢淫*逸的混賬東西來守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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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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