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肩擔之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肩擔之

十一月二十五,癸亥月,辛酉日,沖龍煞北,宜祭祀,嫁娶,定盟,忌開市,修墳。

新年將至,整個人族每年最盛大的節日即將到來,晉國京城內本該是一副忙忙碌碌的喜慶景象,畢竟越是富庶的地方,節日的氣氛也該愈加的濃郁才對,但就連每年京城裏的百姓與商賈們進年貨的港口裏,今日也是一片冷清,堆積的貨物如山一樣高,卻沒一個人來整理,整個港口靜悄悄的,小半個京城的下九流人物似乎都放了假。

晉國京城,圍着皇宮外面的這一圈街頭小巷裏,各種的販夫走卒,行商小鋪,吆喝買賣,依然如故,只是今天這人數嘛,卻比平日裏多了起碼兩倍有餘,街頭巷尾各種犄角旮旯里,還蹲坐着不少戴着斗笠的醉漢,看樣子似乎是乞丐,但人數好像有點太多了,這倒是讓皇城裏一些注意到情況的新來的禁衛軍有些緊張,不過這些人也不過就是一些底層的軍士罷了,上頭的人現在都聚在一起正喝酒呢。

晉國現任的君王年事已高,這些年已經很少上朝了,早年就不是個事必親為的勤奮性子,現在老了,更是有了借口,一個人躲在後宮享受人間極樂,除了極個別的大臣,基本上誰也不見,皇帝都這麼懶散,也就樂得底下這幫人清閑了。

宮城午門的口子外,正有一人一馬,從正大道上緩緩行來,這些禁衛軍們剛垮下去的精神頓時又提了起來,一個個彼此對視,都有些不明所以。

最後還是有幾個負責的士兵,手握著長槍,快步走了過來,隔着老遠便高喊道:「來者何人,還不速速下馬!這裏乃是皇宮重地,非皇親國戚,策馬跑道乃是死罪,你不知道嗎?」

各國都有這種類似的規矩,就比如涼國京城的朱雀大道上,百姓平日就只能在特定的地方來往兩個城區,莫說平民百姓,就是權貴高官,也是不允許私自在大道上穿行的,縱馬更是死罪,這是為了維護皇室的威嚴,本就是不可逾越的規矩。

陳靖騎在馬上,身子隨着馬兒的走動而晃晃悠悠的,擺出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道:「是我!我是大司馬的兒子,被召入宮的。」

說着,他也很是聽話地從馬上跳了下來,然後牽着馬,神色從容地走了過去。

那些士兵們一見他這般從容的氣度,從心底里就已經相信了幾分,不過還是按例詢問道:「你的令牌呢?」

要想出入守衛森嚴,到處都是關卡的宮城,當然是需要憑證的,陳靖作為當朝大司馬的獨子,這種東西自然能拿得到,當下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子遞了過去。

這些士兵們小心翼翼地接過了之後,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幾遍,神色頓時就客氣許多了,幾乎算是跪在地上把他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

這可是大司馬的獨子,那是什麼概念,要知道,他們這幫人其實也算是在人家老爹的手底下混飯吃的,平日裏大司馬出入宮城那副威嚴的樣子,他們又不是沒見過,自然對其是畏懼和崇敬兼有之,再說了,那位可是挽救晉國於水火的人啊,京城裏,哪個沒聽過他的事迹?誰不知道陳府門口的那塊石碑?

藉著父親的名頭,陳靖輕輕鬆鬆地便入了門,然後一路大搖大擺地往禁衛軍的這些統軍將軍們在皇宮裏所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他一路上穿房過棟,神色倨傲,就連姿勢也是囂張至極,這幅姿態一擺出來,來往的內官和宮女不少,竟沒有一個人敢來盤問他的,快步走到了院門口,還沒進去呢,就聽到裏面傳來震天的呼喝聲。

「他娘的!晦氣!又輸三十兩!」

「哈哈哈,再來再來!」

「你那手氣,那就是輸的命!」

「放你娘的屁,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小子的褲衩子都給贏了去。」

「嘿,贏了的今晚得請喝花酒啊!」

「老規矩了,肯定的,哥幾個今晚想要哪個小娘子啊?」

「那當然是。。。。。。嘿嘿嘿。」

光是在門口站着聽了幾句,就知道裏面定然是在進行他們每日例行的賭博活動,陳靖轉過身,剛走到屋子門口的時候,兩名貼身親衛就已經上前伸出手攔住了他,但當他們回過神來,認出了陳靖之後,當即臉色一變,嚇得趕緊跪倒在地。

「恭迎少將軍!」

裏面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原本喧鬧的聲音頓時一停,然後就有一人大大咧咧地朝着外面喊道。

「什麼人?」

陳靖抬步越過了兩名還跪在地上的親衛,伸手掀開了用來隔絕屋外冷風的厚厚門簾,然後背着手,緩緩地走到了裏面。

只見房子正中央的一個大炕上,正圍坐着四個披頭散髮的男人,分別是宮城禁衛軍里的四位統領,四人中間的小桌子上,擺着一個扣著的碗盅,旁邊還有四個盛滿了液體的大碗,另外還有幾道下酒的小菜,以及兩罈子價格不菲的杏花釀,陳靖剛一進屋,頓時就是一股汗臭味混著酒氣撲面而來,差點將他給熏吐了。

陳靖的眉頭微皺,但還是強忍住了噁心,然後從背後掏出了一塊扁平的,黑金色,做伏虎狀的神秘令牌。

四個人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你擠我,我擠你,差點要在炕上跪下了,這四人中,其中一位正是陪同陳燮虎去棲鳳樓那天的隨身副將,也是在那裏給他們父子倆打圓場的,關係跟陳家算是非常親近了,這時候趕緊上前詢問道:「我的個乖乖,少爺,這,這,這不是大將軍的虎符么?」

晉國虎符,共分為兩塊,一塊掌握在皇帝上官鳴的手上,另外一塊就在大司馬陳燮虎的手上,兩者合一,就能號令整個晉國,上下的所有兵馬,乃是真真正正的國之重器。

陳靖冷冷地說道:「見虎符如見大將軍,你們幾個這時候坐的倒還挺穩當的啊!」

其餘幾人一聽這話,趕緊都從炕上滾下來,一個個擠在狹窄的過道上,恭敬地跪在了陳靖的面前,反正大將軍就這一個兒子,對方那就相當於未來的大將軍,這跪也就跪了,沒人因為他插根雞毛當令箭,藉著他老爹的身份狐假虎威而生氣,反而都覺得應該是有緊急任務了,不然陳燮虎不會讓自己兒子來宮城裏找他們。

陳靖隨意地擺擺手,寬慰道:「好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大事,主要是我爹呢,今兒想跟你們幾位商量一下涼國那邊最新的小動作,但一想到自己親自來吧,肯定會驚動很多人,麻煩,剛好我今天入宮辦事,就差我過來了,哥幾個,趕緊的吧,收拾一下走了。」

幾個人不疑有他,一是有虎符震懾他們在先,二是這種做事的風格吧,確實也符合大將軍平日裏的習慣,這幫人甚至連多嘴問一句都沒有,畢竟關於涼國的軍情也不是小事情,不然大將軍也不會專門派自己兒子來通知他們,當下都趕緊穿好了衣服,綁好了頭髮,也懶得帶什麼人了,隨便吩咐了兩句,就趕緊往宮外跑去。

對於這幾個曾經去過邊境,而且追隨陳燮虎多年的軍人來說,什麼狗屁宮城規矩,都沒大將軍的一句話來的管用。

陳靖眼看着這四人急匆匆的離開了,嘴角輕輕地扯了扯,好嘛,整個禁衛軍總共四個統領,自己一句話就給支走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老爹的名頭實在是太好用,還是這幫人本就糜爛成這樣了。

事情不能耽擱,陳靖自己也趕緊跟着跑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到了宮城裏一處偏僻的地方,早一步進來的祝鳳先正等在這裏。

看他那一副惴惴不安,緊張兮兮的樣子,也得虧是這地方偏僻,根本沒什麼人經過,不然定然要被抓去盤問一番。

看着陳靖快步跑了過來,祝鳳先先左右四顧確認沒事之後,這才上前詢道:「怎,怎麼樣了?」

陳靖隨意道:「人都支走了,你拿着虎符,換好衣服,然後給我把這幫人全部都召到東城門去,拖小半個時辰就夠了。」

祝鳳先面色頓時有些為難地問道:「大哥,你真要造反?」

事到如今,他還覺得陳靖只是在跟他開玩笑,就跟平日裏一樣,拿這些東西逗他玩呢。

陳靖把手上的虎符往他懷裏一塞,面帶冷笑道:「不然呢?你以為我現在在跟你玩過家家呢?鳳先,我可是因為信任你,才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可別讓我失望!」

說着,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直接轉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他陳靖,為了今天可是籌劃了很久,哪裏會漏出絲毫的破綻出來,給這位發小任務,是為了給他一個選擇,不管怎麼選,陳靖都不會怪他,因為他也不知道,哪一條路對這位發小來說更好,是跟着自己做遺臭萬年的獨臣,還是選擇出賣自己,做那青史留名的清流,哪個更好,陳靖不知道,但總之,一切後果,他陳靖願意一肩擔之!

他陳靖只知道一件事,要治療病入膏肓的人,就得下猛葯!

眼看陳靖說完就直接跑了,祝鳳先蹲下來,認真地思考了半晌,最終還是狠狠地一跺腳,從花壇後面抓出了一套禁衛軍的親衛服,往身上一套,然後手裏捏著虎符,快步朝着禁衛軍的大營里跑去。

宮城外,一道道狠辣的視線互相交匯,這些一身髒兮兮打扮,好像乞丐一樣的人,開始齊刷刷地站起身,朝着宮城的西城門口走去,不光是他們,還有那些販夫走卒打扮的,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從各種隱蔽的地方抽出武器,有的是從扁擔的中間,有的是從籮筐的底下,這些往日裏沒什麼地位的下九流百姓,匯聚成了一道洪流,大踏步地向前。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滄海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滄海紀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肩擔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