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計足以(下)

第二十六章 一計足以(下)

被特意改造成了待客廳的州城衙門大堂里,分別來自十三個世家豪閥的家主,與司家老太爺一起,將剛剛進來見禮的司懷智圍在中間,但場中的氣氛卻反倒沒有先前那麼激憤了,畢竟是在晚輩面前,他們也要注意基本的休養。

最後還是司家老太爺先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後,嘴巴稍微嚅動了兩下,然後放慢了語氣,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善點,輕聲問道:「好孩子,太爺爺問你,這消息,都已經遞出去了吧。」

司懷智不抬頭,只是再次朝着對方躬身長揖,但只是一半,便被老太爺直接給用龍頭拐攔住了,只聽老人用微帶着一絲急切的語氣說道:「我們都知道你是個知禮守禮的好孩子,但這是非常時期,不要耽擱,你就簡明扼要地將詳細情況都說與諸位叔伯聽吧。」

首先司家本身就是聯合雍州眾世家豪閥的領頭人,再加之司家老太爺一直不願主動放權,故而在今天來的人里,他的輩分那是最大的,其他人都只能算是他的晚輩,所以只是司懷智的叔伯,至於那些跟着他們一起作亂的名門望族,則還沒有資格與這十四人共坐一堂,他們都是以其中某一個世家馬首是瞻,故而這些人今天所代表的,也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這一家,而是有着龐大附庸的一個複雜的利益團體。

司懷智先沉穩地答應了一聲,然後趕緊說道:「消息前天便已經沿着驛站傳出去了,是快馬加急,除了偏遠一些的地方還要些時日才能抵達,近處的十六路人馬早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行軍打仗,以身涉險,那都是最麻煩的臟活累活,幾乎都是由族裏的旁系子弟或者庶出的後人來做,畢竟嫡子的命那是最珍貴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能跑去跟這些泥腿子玩命,那不值當,更何況他們將來會是整個家族的主帥,是沒必要,也不可能去做小兵或者將軍的活的。

司家老太爺微微頷首,然後繼續追問道:「好,可有回信么?」

司懷智馬上點頭道:「有的,這十六路人馬里,其中有十五路人都已經回信,現在應該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這是沒辦法的事,所謂人心難測,就連司家自己都不可能確保這些人在知道朝廷的政令之後不會亂來,所以這次必須要先將他們召回來,消除掉朝廷對他們的影響,才能放心讓他們再出去,哪怕這個舉措會讓人覺得反感,不被信任,可還是必須要這樣做,因為他們不能去賭,也不敢去賭。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司家老太爺頓時就鬆了口氣,不光是他這樣,事實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神色都緩和了很多,已經多了幾分笑意了,互相對視,都可以看出是暫時放下心來了。

說實話,他們拿朝廷的絕戶計根本就沒辦法,只能是寄希望於這些人能夠記住家族對他們的諄諄教誨和傾力栽培,希望他們的目光能長遠一些,能夠認識到血脈的重要性,能夠明白他們今日的一切是怎麼來的,根基在哪兒,家族對於他們意味着什麼,但其實他們自己先前也沒抱太大的希望,預計里能回來幾路人馬,其實都是一種奢望了,可沒曾想,最後竟然只有一路人馬沒有回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想到這,司家老太爺又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追問道:「具體是哪一路人馬?」

司懷智趕緊一拱手,低着腦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老祖宗的話,是被派去進攻萬縣的楊兼。」

話音剛落,場中所有人,除了司懷智以外,都轉頭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楊家家主,很多人的表情之中頗有揶揄的味道,但一想到現在大家畢竟在一條船上,需要同舟共濟,所以最後都沒說話。

倒是楊家家主自己先鬧了個大紅臉,雙手高舉,朝着四方拱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無奈嘆道:「唉,治家不嚴,是我之過,這次讓諸位見笑了。」

司家老太爺在地上敲了敲龍頭拐杖,等眾人把頭轉過來后,趕緊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情況已經大大地出乎我們所料了,這是好事,說明孩子們還是明白誰是親人,誰是仇人的,我想楊家主也不必自責,孩子不過是被奸人所暫時迷惑罷了,最起碼他還是姓楊,還是楊家人,楊家主還需要擔心什麼呢?」

他話音剛落,其他人也忍不住開口議論了起來,顯然是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心情大好,話都變得多了。

「說的是,呵,虧我先前還有些擔心,看來孩子們還是懂事的!」

「就是!朝廷想靠這種卑劣的手段分裂我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血脈才是最重要的!血脈才是我們的紐帶!」

「那現在都不用擔心了,我倒要看看,朝廷還能有什麼辦法!」

「既然沒事,那就要趕緊催促孩子們,手下要加快點進度了,我們可不能輸給江州的那幫老傢伙們吶!」

「說的是,咱們呀,那才是人族的根基,他姓顧的想挖人族的根,那老天爺,列祖列宗,能讓他們成功嗎?」

眾人嘴上說個不停,氣氛顯得愈加活躍了起來,可正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非常嘈雜的聲音,似乎是起了什麼衝突,司家老太爺眉頭一挑,那股子久居上位,手握大權的威嚴感,便自然而然地散發而出,他臉上的鬍鬚顫動着,猛地從喉嚨里噴出兩個字來,那氣息簡直比年輕人都還要充沛。

「肅靜!」

未等外面的人回話,司懷智卻是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道:「太爺爺,想來是他們到了!」

離得最近的人,自然是先到的,這也是情理之中。

一說到是那些對家族忠心耿耿,這時候還願意回來的人,場內眾人的眉眼之中,頓時又都多了許多笑意,那樣子,顯然是對這些晚輩們的選擇十分滿意的。

沒辦法,朝廷這出絕戶計,着實是嚇到了他們,甚至是嚇壞了他們,不然他們先前也不至於激動成那個樣子,越是如此,就代表他們越是害怕,現在能成這樣的結果,真真是意外之喜了,這隻能說他們各自的家學傳承是沒錯的,孩子們能夠不被敵人蒙蔽,分清是非,對家族的忠誠不變,那都是教育的好,他們不虧是家族裏的頂樑柱,很多人都打定了主意,這些最快回來的一批人,以後都要傾斜資源,重點培養。

「回來了?」

老太爺一聽這話,高興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他雙手撐著龍頭拐,顫巍巍的,就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回來了好呀,回來了好呀!」

「太爺爺您慢著點!」

司懷智見狀,趕緊上前幾步,搶在下人們過來之前,將其扶住了。

眼看老人都已經起身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坐着了,都一起站了起來,在堂屋中央翹首以盼,安靜地等待了起來。

身為一家之主,手上管着上萬人的生死,他們這次能主動站起身等待,想來對於那些晚輩們而言,都已經算是一種莫大的榮耀了,是一種恩賜,更別說是出去迎接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再怎麼樣,起碼都要顧忌家主的威嚴,對方是晚輩,他們哪兒有出去迎接的道理。

可未曾想,之後進來的人,卻沒有如他們預料中那種見到家主在等待,所以十分感動,以至於熱淚盈眶的場景,這進來的人,個個臉上的神色都極為冷漠,甚至帶着一絲譏諷之意,而且個個都是一身戎裝,扶著刀劍,接連走進來后,也不說話,只是站在一起,看着這邊,彷彿在隔空對峙。

如此詭異的場景,竟然還是有人沒看出來端倪,反倒是熱情地招呼道:「這路途勞頓,孩子們都辛苦了,快來人啊,給少爺們打熱水洗臉,服侍少爺們先把盔甲脫了!」

正在邊上的下人們正要去忙的時候,門外突然又傳來了一聲高喝,而且站在大堂里的十四個人對於這個聲音都很熟悉,因為這是此地原本的主人,也就是朝廷親封的雍州牧的聲音。

「不必麻煩了。」

話音一落,剛才進來的這十五人突然分成兩列站開,露出了正中央,剛剛才從外面走進來的一個健壯男子,看他一身衣服滿是污跡,眉宇之間也有些疲倦,但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身為雍州牧,負責鎮守一方,任務極其重要,現在丟了州城不說,還被叛賊們給抓住囚禁了起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如果不是心心念念還要為朝廷奪回州城,或許他早就在屋中自殺了。

但今天,今天的情況不一樣了,今天是他這些日子裏最揚眉吐氣的一天!

「爾等身為大涼子民,不思報國,反而在國家面臨危險的時候趁虛而入,犯上作亂,目無王法,實在是罪無可赦,但念在茲事體大,一應審判,都在戰後,由朝廷派來的欽差親自監督完成,現在嘛,各位家主,請吧!」

他咧著嘴,側過身,朝着大堂中央已經目瞪口呆的眾人一伸手,做出一副請君入甕的樣子,表情那是說不出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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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可能不更,因為我訂了新的眼鏡,增了很多度數,短時間內或許不太適應,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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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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