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香消玉殞(上)

第五十七章 香消玉殞(上)

星光退隱,寒氣漸消,日出東方,初放光明。

本該是春光旖旎的一夜,也就這麼尋常地過去了,心中一直思量著,有了這麼一段時間作為緩衝,現在應該更適合再去與對方好生地談論一下感情問題。

先前因為過於緊張和尷尬,忘了說的,或者說的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再好好地坐下來聊聊,顧玄想着,總不至於讓她恨上自己,就算是恨,最起碼自己也要做到一個問心無愧才行,時間長了,她也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想東想西地琢磨了一宿,本來就睡不着,也就順勢起了個大早,只是念著其他人這時候或許還未醒來,他還特意耐著性子,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可打至半途,就因為心緒不定,雜念叢生而硬生生地停下了,他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忍不住抓起了擱置在一旁石桌上的外衣,動身跑向了端木南漓所住的院子。

可惜的是,昨天為他帶路的謝實七繞八繞的,又是在大晚上不好視物,再加上他一直都在後面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等下要怎麼樣才能在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說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所以也就沒用心記路。

他腳下不停,完全是憑藉着心中最基本的感覺,東奔西跑地繞了一圈,竟然完全找不到那處被特意修建得很是隱蔽的小院子的蹤跡,心中感到無比煩躁的他,順手抓過了一個從身邊路過的僕役,劈頭蓋臉地便大聲問道:「小子,你可知道南漓小姐住哪兒么?」

後者本來是趕着去廚房幫手的,一時之間,還未反應過來,突然被他給一把抓過,好懸沒嚇得尿了褲子,他瞪着一雙眼睛,稍微長大了嘴巴,眼睜睜地看着他,雙手就好似一對雞爪一樣捏在胸前,身子隨之輕輕地抖動着,半晌,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能怪他膽子小,其實像他這樣能在謝府做事的下人,平日裏見過的大人物絕對不算少,再加上身處其中,對比他人,天然就會產生一種足以支撐膽氣的優越感,所以他的膽子絕對算是大的了。

可沒辦法,昨天夜裏的那場風波,在府上的人全都看見了,現在誰還不知道眼前這位是個什麼身份吶,更何況看他這一隻獨眼,凶神惡煞的樣子,那哪兒能不怕呢,昨天他可是聽人說了,這小子一言不合,直接就把往日裏出手最闊綽的宋家老給當場砍死了,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凶神,他豈能不畏懼?

「趕緊滾!」

顧玄在一邊等了他半晌,可見他一直不說話,心中本就有些鬱結的他,實在是看得煩躁,直接一腳踹在了後者的屁股上,其實也沒怎麼用力,畢竟他不是那種喜歡隨便遷怒他人的性子,可因為對方剛才整個身子都已經被嚇軟了,雙膝無力,被蹬了一腳后,一下子不注意,直接摔了一個狗吃屎,還沒等自己從地上站起來呢,就趕緊連滾帶爬的,好似一條脫水的鯰魚一樣,努力地在往前翻騰著。

沒去管這位,眼看得身邊又急匆匆地走過去了一位謝家府上的僕役,顧玄趕緊兩步追了上去,然後一伸手,攔住了對方,接着另外一隻手閃電般地一晃,又在間不容髮之際,把對方因為被自己給嚇得一下子鬆了手,導致朝地上落下的托盤給穩穩噹噹地接住了,沒讓上面被蓋子牢牢扣著的湯羹一下子全撒出來,他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勞煩這位小哥兒了,不知你家主子謝實現在在哪兒?」

在一起動身去往那座小庭院之前,謝實便執意要讓他今晚去睡原本該是主人家的那間屋子,說是早就為他給準備好了的,顧玄知道個中緣由,既然推辭不過,也就順勢住下了,畢竟很多時候,該是你的東西,如果強行拒絕了,反而會不好,所以謝實自己昨晚住哪兒的,現在又身在何處,他不是陸議,可推測不出來。

眼前這小子的膽子倒是大了一點,可能也是因為顧玄有了前車之鑒,所以這次特意放緩了語氣,並且還努力地讓自己的樣子顯得溫和一些,當下這小子一伸手,為顧玄指了個大概的方向,然後小聲地解釋道:「您,您打這兒過去,左拐,要穿三個門,之後再右拐,最後過一個小院子后,就地方了,小人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老爺在裏面。」

「多謝!」

顧玄心中着急,既是擔心端木南漓的情況,又擔憂在這段時間裏謝實又跑了,他不願意耽擱時間,趕緊道了聲謝,一鬆手,放開了對方,然後轉過頭,俯下身,把手裏的托盤給小心地放在了旁邊的欄桿上擱著,顯然是因為擔心對方一時之間還沒緩過來,等下別跟地上那個沒骨頭的「鯰魚精」一樣手一抖,再給上面的東西全砸了。

細心地幫人家放好了東西,他這才終於轉過身,大踏步地往對方剛才所指的,謝實暫時所在的地方趕去。

這一通拐彎抹角,也虧得是他,走得快,所以沒幾下便找到了目的地,

發現謝實確實是在這裏,不知為何,竟然也起得這麼早,此刻正坐在尋常待客的小廳里,與藍雲軒對坐飲茶,談笑風生呢。

因為早晨院子裏的霜氣寒冷,哪怕太陽已經出來了一點,也還未化去,所以暫時不便在院中,省得沾濕了衣裳,尤其是凍了一晚的石凳子,尤其冰涼,此刻之所以會打開廂房的正大門,也只是為了能夠通風透氣罷了,實際上屋內自然有取暖的爐子,絕對是非常暖和的。

聽到門口的動靜,裏屋的兩個人,頓時一齊扭頭朝外看去,一見竟然是顧玄過來了,藍雲軒身為臣屬,趕緊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拱手問候道:「王爺晨安!下官剛才與謝司徒他一見如故,所以。。。。。。」

話還未說完,顧玄這時候因為心中很是焦慮,實在是聽不得這些沒意思的解釋,趕緊一伸手,直接止住了他的話頭,然後沉聲向謝實詢問道:「那個,不知南漓小姐的院子在哪兒?」

謝實聞言,臉上突然浮現出了一種神神秘秘,又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倒不是因為他暗地裏做了什麼虧心事,而正是因為他行事坦蕩,昨晚並沒有在外面偷聽,把顧玄送到了地方后,便規規矩矩地走了,並且還特意叮囑了府上的人,讓他們今晚不要去打擾這一對璧人。

他回來之後,又特意吩咐了一些事便歇息了,也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按照人之常情,再加上此刻看對方那有些着急的樣子,進行合力的推測而已。

他還當是這位威風凜凜的小王爺昨晚做了一回恪守禮節的正人君子,自己回了安排好的屋子歇息了,既沒有順勢留在那座院子裏過夜,也沒有直接帶南漓公主離開去往她處,想來該是早上識得愁滋味了,想去找她,卻又不慎忘了怎麼走,所以才會如此急切地跑來找自己問。

其實呢,在這個方面,他與顧蒼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不然也不至於主動出手來撮合這兩人,因為在他們看來,顧玄如果迎娶端木南漓,那絕對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首先,這兩個人一個是他們大衛國的長公主,另外一個是涼國的河東郡王,都是皇族後裔,地位不低,差不多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哪怕說衛國已經成為了歷史,但好歹這兩州的百姓還在,如何能在這種情況下安撫住他們的情緒,不鬧事,對朝廷而言都是一個大問題。

故而如果說端木南漓能夠代表衛國皇室,明媒正娶,嫁給顧玄,而顧玄又能在之後被皇帝陛下定為大涼未來的儲君的話,那不就等於說這兩州以後就成了皇貴妃的娘家么,那怎麼也不至於差了不是,如此這般,那做涼國人也不是不可以。

是了,雖然顧蒼也想撮合他們,可也沒打算給端木南漓這個單純的小姑娘一個大涼皇后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最合適的,或者說夠資格做大涼未來皇后的唯一人選,一直都是那位「小姑」姬耀靈。

原因很簡單,端木南漓雖好,可心機不足,能力不夠,對顧玄,對未來大涼的幫助並不大,但姬耀靈這樣聰慧,既有大志向,又有足夠的手段的女人,若是能與顧玄真心結伴,所能發揮出的作用,絕對是尋常人所無法想像的。

一旦這兩位姑娘最後成了顧玄的妻子,再加上他現在所擁有的,以及自己給他留下的班底,那在自己離去之後,也就很難有人再能威脅到他的地位了。

當然了,之後顧玄究竟能不能擔當大任,都算是他最後為對方留下的一個考驗,暫時是不足為道,也無怪他顧蒼會在顧玄的感情里穿插了這麼多關於利益的東西,委實是應了一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謝實豈會拒絕這個帶路的要求,當下便一拱手,笑着道:「我這便帶您去就是。」

說罷,他也沒有多想什麼,便直接邁步朝外走去,倒是藍雲軒跟着一起出來的時候,多向顧玄說了一句道:「王爺,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先去整頓那幫黑小子了,等您事情全部弄完,咱們隨時可以出發。」

藍雲軒是一個完全不知道什麼信息的局外人,他可不清楚這件事裏面的彎彎道道,雖然剛才在喝茶的時候,謝實稍稍提了幾句,但並未深究下去,一是兩人都明白為尊者諱的道理,既然是主人家的私事,就不是他們該深入探究的問題,二是他藍雲軒還另外有任務,顧不得關心這些他自己都不擅長的感情問題,畢竟顧玄已經與他說了,今天就要再度啟程,去往晉國了。

顧玄向藍雲軒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委實是不想再多說,甚至罕見得看起來有些不耐煩,可藍雲軒也不以為意,只是默默地行了禮,就離開了,留謝實一個人,如昨晚一樣,在前面為顧玄帶路。

兩個人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後面跟着,腳步都很急,所以沒多久,便已經到了地方。

在這樣明亮

的白天,觀察了四周的環境后,便更能看出這處院子的一個隱蔽性,其大門的角度,便不同於一般的院子那樣開在正道上,而是偏著,對着一條沒有鋪就石階的小路,而且門口還有非常茂密的植物作為遮掩,翠綠幽幽,讓整個院子看起來天然就有一種非常冷清,幽寂,荒廢的感覺。

也虧得端木南漓這樣好像午後陽光似明媚的女孩兒,能夠穩得下心,在這裏住着,委實是愛情的力量,可以讓人忽略一切外物。

臨到大門口了,突然從裏面傳來一陣非常細碎的,隱隱約約的敲門聲,原本低着腦袋還在沉思之中的顧玄,猛地一抬頭,越過了前面的謝實,直接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到了裏面,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謝家府上的丫鬟正在叩門呢。

這大早上的,不光是要吃填肚子的早點,包括說洗漱,穿衣,換爐子,那都得她們這些小丫鬟來負責,而這時候也正是她們例行過來,服侍這位大小姐起床的時間。

陡然間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隻手提着一個外面裹着一層藤衣的暖水壺的小丫鬟,與另外一個單手托著個扣著一個鐵蓋子的托盤的丫鬟一起回過頭來,看了過來。

顧玄趕緊稍稍偏過了頭,把自己戴着眼罩的那隻眼睛給擋住,不想嚇到對方,只是揮手示意她們不必去管自己,繼續敲門便是,可正在這時,他忽然一抬頭,注意到了正搭在院子中央,放在石凳上的那件,雪白色的木棉斗篷。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這是端木南漓昨晚在這裏看星星的時候,用來禦寒所披着的那件衣裳,現在上面沾了一層黏糊糊的泥土,顧玄趕忙走了上去,探手一摸,入手竟然是一種十分濕潤和陰冷的感覺,顯然這件衣服在這裏已經放了一夜了。

他心感不妙,一種極其不詳的感覺,一下子浮出心頭,不敢多想,他趕忙快步走了上去,一直跑到了廂房門口,五感一直極其敏銳的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旁人聞不到的淡淡幽香,而且中間還夾雜着一股更淡,完全是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退開!」

他急了,忍不住輕喝了一聲,雙手按在牢牢緊閉的大門上,重重地朝里一推,一股暗勁順着傳了進去,只聽得裏面瞬間就有木塊碎裂的聲音響起,那是被人從裏面給插上的門閂。

一推開門,顧玄便直接邁步闖了進去,因為他此刻深感有些不妙,顧不得女子閨房,男子不好擅闖的規矩,心急如焚地到處搜尋起了端木南漓的蹤跡,剩下門口的兩個小丫鬟又不敢跟着這位凶神惡煞的爺,只能拿着東西,戰戰兢兢地待在門口等著傳喚。

進了大門之後,裏面的屋子,是最正常的一種格局,最開始是一處尋常用來待客的小廳,上面放着茶具酒水等等,一應裝飾,更是齊全,接着隔着一道非常厚實的山水屏風的後面,就是主人用的書房,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都在桌上壓着,再往後,需要再過一道木質的門,才是真正起居的卧房。

這算是非常講究的高門大戶了。

顧玄一進來之後,只是左右稍稍辨別一下,便已經知道了個大概,越過了山水屏風,幾步便走到了書房裏,再一看,人也不在這裏,可那一股讓他心跳加速,由衷感到恐懼的血腥味,卻因為他的進來,而變得越加濃郁了。

換句話說,那股讓他感到畏懼,擔憂到了極點的血腥味的源頭,他其實已經找到了。

那種極端不詳的感覺,從心中一下子就升了起來,而且那種感覺是那樣的明顯,他的心,此刻已經跳到了嗓子眼,明明不累的他,卻喘著氣,趕緊上前,一把拉住了隔斷了書房與裏面卧房的門,輕輕一拉,竟然沒有打開,顯然跟大門一樣,都是被人給從裏面反鎖了。

而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裏面的人會連續反鎖兩道房門呢,她又該是多麼不想見到外面的世界呢?

「南漓!南漓!」

他攥著拳頭,努力平復著已經變得跌宕起伏的心情,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木門,同時有些急切和擔憂地喊着她的名字,倒也不是他無法用蠻力去打開,只不過是害怕如果無事,反倒驚擾了裏面的人。

可等了幾息之後,裏面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傳來,這頓時讓顧玄心中的那種不安感,變得愈加的濃郁,好像被一雙手,給猛地扯到了極限,他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扒著中間的門縫,權利朝着兩邊推去。

以他這種力能扛鼎的神力,一道區區的木門,又豈能攔下他呢?

「咔嚓!」

裏面的門閂不過就堅持了一息,就被其蠻力所扯斷,成了兩截,帶着木屑落在了地上,大門順勢打開,可隨之映入眼帘的,是他絕想不到,也從來不敢去想像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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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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