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六十二章 施恩不圖報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六十二章 施恩不圖報

突然感覺到頭頂的一陣惡風襲來的時候,還在地上趴着的顧玄便知道不好,顧不得肩頭上被羽箭穿透的劇痛,趕緊翻身朝着旁邊閃躲,但是敵人畢竟是騎馬平治而來,這一下又發了狠,藉著前沖之勢,力道太大,速度太快,饒是顧玄反應的快,背上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刀。

刀刃劃過肌肉,一股股鮮血就好像不要錢一樣噴射而出,顧玄忍不住悶哼一聲,然後翻倒在了街道旁邊屋子的地上,一陣陣劇烈的疼痛感從三個傷口處襲來,眼前的世界都開始發黑,旋轉,整個人的意識都已經模糊了起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後面的靖龍逼得緊,又是一臉的煞氣,那兩個馬匪剛剛才死裏逃生,回頭一看,心膽俱喪,哪裏還敢再去行下馬檢查補刀之事,趕緊就驅馬往外逃了,靖龍這邊也不敢再乘勝追擊,到了顧玄這邊,慌忙勒住韁繩,馬兒被扯得整個高高立起,靖龍直接鬆開了韁繩,一下子後仰倒在地上,顧不得其他,趕緊就翻身而起,連滾帶爬地撲到了顧玄的面前,開始查看他的情況。

還趴在地上的顧玄聽到了動靜,勉力地睜開了雙眼,模模糊糊地看着像是靖龍,這才放下了戒心,鬆開了手裏握著的一塊石頭,用十分無奈的語氣嘆道:「看來還得找二哥要一套龍鱗甲才行啊。」

傷口處傳來的劇烈疼痛感幾欲讓他昏厥,從小到大受過的欺辱比之現在肉體上的疼痛,其實也就不值一提了,也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認識到了此行的危險,之前還有的那麼一絲輕視和離開京城掣肘后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

想不到之前一直視為囊中物的一幫落魄馬匪竟然都能差點殺了自己,正應了二哥的那句話,獅子搏兔,亦盡全力,對敵人的輕視就是對自己不的尊重。

顧玄閉着眼想着,再不能這麼自信了,而且也不該冒險和他們硬拼。

這邊的靖龍手忙腳亂的,總算是檢查完了他身上的傷勢,先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接着脫下了身上那套珍藏了整整二十年的普通士兵用的甲胄,然後一把撈起顧玄,背在了身上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那位馬家村的少年也領着剩下的人迎面走了過來。

「恩人!」

少年搶先上前一步,放下了手裏的刀,低着頭,單膝跪倒,抱拳行禮道。

然而其他幾個獲救的青壯卻未如此,只是領着剩下的婦人們茫然無措地四處望着已經快要燒成廢墟的村子,昔日的場景似乎還歷歷在目,曾經親人們的聲音好像還回蕩在耳邊,然而鼻頭聞到的焦糊味又在一瞬間將他們拉回到了現實,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竟至於此。

「勞煩幾位準備個乾淨的地方,還要一盆熱水,急用!」

靖龍卻沒管這些,他沉着臉,一開口就說着最正宗的幽州河東郡的土話,幾個村民聽在耳中,陡然驚醒,看靖龍的眼神瞬間就親切了不少,只是剛被人從回憶中打斷,稍微地愣了一下,又看到了靖龍背上的顧玄,他們剛才都把戰局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要為這青年處理傷勢,不敢怠慢,趕緊就跑去準備了。

「恩人請隨我來。」

少年趕緊爬起身,在前面引路,現在村裏大部分的建築都已經損毀了,唯一乾淨還能用的地方,也就是村裏的祠堂了。

不顧另外幾位還在茫然四顧,淚流滿面的同村婦人,少年帶頭往祠堂走去。

一朝家破人亡,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的村子就這樣被人付之一炬,這些僥倖苟活下來的婦人們都忍不住抹著淚低聲抽泣了起來,反倒是那幾個青壯漢子知道處理傷口的事情不能過多耽擱,而且看對方那殺馬匪跟殺雞一樣的本事,再看他那凶神惡煞的眼神,就知道這是個比馬匪還要兇悍不好惹的人物,更加不敢怠慢,趕緊都跑去做事了。

靖龍已經仔細地檢查過了顧玄身上的傷勢,一處箭傷在肩頭,還有兩處刀傷,一處在後背,一處在手臂,但傷勢最嚴重的反而不是那兩處看似最為明顯,傷口也最為可怖的刀傷,而是那處不起眼的箭傷。

那兩處刀傷由於顧玄之前閃躲得快,卸開了對方大部分的力道,所以這兩刀其實砍得並不深,簡單地包紮之後,再敷上金瘡葯,即使是普通人幾周過後都能差不多癒合,反倒是那處箭傷,因為來的急,又是從背後偷襲,不好躲閃,這一箭甚至都深入到了肩骨之中,若是處理不好,極易留下殘疾,說不定以後這隻手就廢掉了。

靖龍面沉似水,他很想勸公子不要莽撞行事,最好是前去通知駐軍然後再來拖延時間即可,但是公子靠着各種得到的信息推斷出還有其他村民倖存,為了救他們,不能浪費時間去通知駐軍,兩人若是分開行動,危險性只會更大,無奈,他只好陪着顧玄一起參與狙擊,事先他也明白會有危險,只是覺得以自己和顧玄兩人的本事,就算不能全殲這幫可惡的馬匪,但怎麼也不至於出事,只是未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寒冬臘月里,若是僅僅靠着弓箭逼走他們其實也可以,但馬匪們畢竟有馬,機動性太強,大可以一走了之,所以顧玄為了全殲這幫屠村的魔頭,鋌而走險地選擇正面與馬匪衝突,甚至連圍三缺一這種辦法都棄之不用,而是選擇與這幫亡命之徒正面交戰,這實屬是下下之策,奈何年輕人的執拗,他也攔不住。

但是既然現在出了這種事,他作為陪護,那也是難辭其咎。

靖龍靠着經驗,簡單地處理好了那兩處刀傷,不敢妄動肩上的箭傷,回頭對着少年道:「麻煩你們去通知附近的駐軍,彙報此地的情況,你拿着這份文牒,去找他們的將軍,讓他們派附近最好的醫師前來,若是耽擱了,就讓他以死謝罪吧。」

屋內的眾人聽着他這口氣,一個個的都嚇得不敢說話,尤其是那些婦人們,都害怕地躲到了一邊,幾個馬家村的青壯漢子也是訕訕的不敢去接,唯有少年十分鎮定地接過了關於顧玄二人身份的文牒,然後鄭重地抱拳道:「好,恩人,我馬上前往!」

這表現讓靖龍都不由得多看了這冷靜的少年一眼,眼看對方起身準備離開,他馬上又出言提醒道:「馬匪還有三個漏網之魚,難保不會在路上偷襲你們,雖然時候已經不早了,但是謹防萬一,而且我家公子的傷勢不能耽擱,你挑兩個人與你一齊,務必要通知到附近的駐軍,其他人都出去站崗,一旦有情況,馬上通知我!」

站崗放哨,和在此時離開村子去三里之外的堡壘找幽州本地的駐軍,哪一個都是搏命的危險差事,幾個青壯的臉色頓時有些為難,那些個婦人亦是偷偷地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袖子,用眼神小心地示意他們不要動。

靖龍眼看其他人都低着頭不動,不由得怒上心頭,公子為了救你們這些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想不到你們連這點差事都不願意去做。

他氣極,忍不住一下子拔出了刀來,那幾個青壯嚇得趕緊後退,伸出手攔在了女人們的前面,而旁邊的少年則是一臉的無奈之色,握著拳站在原地,嘴巴張了又張,不知該如何是好。

靖龍氣得一刀砍在了旁邊的樑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然後用刀指著面前的村民們怒斥道:「我家公子是為了救你們才受的傷,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我可告訴你們,若是我家公子事後有什麼問題,你們都別想活!」

幾個婦人們此時躲在自家男人的後面,膽子不由得壯了幾分,當下開口回擊道。

「你們家公子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那些馬匪都不知道走遠沒有,這時候跑出去不是送死?」

「水也給你打來了,地方也給你弄好了,你還想怎樣?」

「是呀,我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但是起碼等到天色大亮了,走大路不至於出事再去吧,還有半個時辰而已,何必急於一時?」

「何況你為何不自己跑去傳信,我們留在這照顧這位公子?」

靖龍怒目圓睜,鬚髮奮張,越是關心顧玄的傷勢,就越是被這幾個無知婦人的言語氣得幾欲發狂,他如何能放心重傷的公子一個人留下,自己離開?

「你們!」

就在這時,顧玄聽到了動靜,悠悠轉醒,他的身體素質本就異於常人,攜帶的內服外敷的藥效力發作之後,已經緩過來不少了,這時候聽到屋內的吵鬧聲,自然就醒了,眼看靖龍要動手,趕緊開口喝道:「靖龍!」

靖龍聽到身後的動靜,身子一僵,頓時清醒過來,趕緊放下刀,回身扶住了顧玄,滿臉關切地道:「公子,沒事吧。」

顧玄輕輕地擺擺手:「無妨。」

他看着眼前眼神複雜的村民們,也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無奈地一嘆,同樣的事情,靖龍作為外人來看或許很是氣憤,但是他這位當事人卻只有一份無奈。

他腦中突然閃過顧蒼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權利與責任是并行的,就算無人理解你,也不要氣餒,做自己該做的,無愧於心即可,不是每一份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或者說不是每一份付出,一定在當時就有回報。

而此時,那少年卻再也忍不住開口道:「我去為恩人送信,勞煩其他幾位哥哥在此為恩人放哨!」

說完便直接收起了手裏的文牒,貼身放好,一下子沖了出去,那幾個馬家村的青壯漢子和婦人們都來不及阻攔,只能看着少年踩着鐙子,小心地騎上了屋外的快馬飛速離開。

顧玄微微一笑,又重新趴了下去,他知道少年的心意,雖然前方可能藏着要命的險阻,但是他也來不及阻攔對方了,只能默默地為他祈禱平安。

有時候你想保護一千個人,但是最後只有一個人真心實意地感謝你,那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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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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